作为目击者的两名侍卫被带进来之后,有些惴惴不安地立在会议室门边,目光垂到地毯上去了,大气不敢喘两口。
“你们两个,向公主殿下描述一下那天晚上的情景。”吕宋吩咐道。
于是,那两名侍卫就把那天晚上卸了任务回家时在中央大道与艾尔弗雷德相遇的情景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两人口齿还算伶俐,复述得也清楚明白。苏萨听得仔细,待他两人说话,随口地问了一句:“那么说,艾尔弗雷德是向政务大厅方向而去,而并非是国王寝宫方向?”
“是……是的。”两名侍卫想了一下,点点头。
“哦。”苏萨沉吟了一下,不再多说了。
“苏萨骑士是什么意思?装作去政务大厅,就不能折回来行凶吗?”亚雷克斯语气很不友善地质问苏萨。
“哦,这倒不是。”苏萨轻轻地摇摇头,他的思维现在正在一个细节上纠缠着,所以只是随口地敷衍着亚雷克斯。这种心不在焉的神情令亚雷克斯心中大为不快,鼻子里哼地一声,挥挥手,示意那两侍卫退出会议室,然后,正打算继续主持他的会议,苏萨突然又悠悠地说了一句:
“不对,还是有些奇怪啊。”
“奇怪?哪里奇怪了?”亚雷克斯有些着恼地逼视着苏萨。这个小子,绝对是半道里杀出来讨人嫌的角色。亚雷克斯对他有着无端的厌恶。如果他不是珂缇娜的誓言骑士的话,亚雷克斯早就叫侍卫将他扔出去了。
苏萨当然不知道亚雷克斯肚子里对他的种种恶毒诅咒,依然是那付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曾是名角斗士,别的不懂,只从搏斗的角度来谈这件事。不知诸位注意到没有:陛下死在自己的寝床上,且保持仰躺姿势,也就是说,凶手一定是趁陛下睡着时突然袭击。受到袭击之后国王肯定会有反抗,搏斗的场所也绝对不可能仅限于寝床,但事实上其它地方并没有血迹,也没有搏斗的痕迹,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说到这儿,苏萨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听众。他的分析已经把会议室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成功地吸引住了,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宰相吕宋淡淡地问。“什么可能?”
“陛下在整个遇害过程中,始终被凶手控制着无法挣扎。也就是说,凶手是骑在陛下身上行凶的。所以陛下胸口以下才会没有留下任何伤痕。这一点我想也用不着演示了吧?而据当时惟一在附近的王后陛下说,当时她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整个被害过程中,陛下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可能吗?——惟一的解释就是:陛下是被捂住嘴杀害的。”
“神啊,太残忍了!”大臣们在胸口划着六芒星,惊叹道。
苏萨神色不变,继续道:
“陛下正值年富力强之秋,他的实力相信在座诸位也是有目共睹的。一只手捂着陛下的嘴,另一只手拿匕首无声地杀害陛下,这样可怕的力量,依我对里贝卡王子的副官的了解,似乎还不具备呢。”
“你怎么知道他没这个能力?”亚雷克斯冷笑着,阴险地看着苏萨。
苏萨深深地看了亚雷克斯一眼,淡淡地道:“在下个人认为:如果是大殿下的话,也许还有这个能力;艾尔弗雷德的话,肯定做不到。”
“你什么意思?”亚雷克斯一拍桌子,跳了起来,愤怒地瞪着苏萨。
“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拿殿下作个对比。”苏萨神情不色,依然从容不迫地说道,“殿下不要多心。在下相信殿下不至于做出弑父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当然,二殿下也不至于。”
“很好。苏萨骑士的分析相当精彩。老臣也赞同你的观点。”在亚雷克斯与苏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老宰相吕宋站了出来。他很难得地对别人的智慧予以肯定的评价,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但是,他说到这儿,脸色忽地一变,语气转冷,“只是,假如艾尔弗雷德不是受到二殿下指使的凶手的话,这柄带血的匕首,还有那两名侍卫所作的证词,又如何解释?”
“对不起,这个我无法解释。”苏萨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吕宋深沉地一笑:“年轻人,我来代你解释吧:这个世上,有些东西不是靠推理就能推断出来的。世事本来就存在着无数的不确定性。即使是智者也只能按照常理去推断事物。对于那些偶然发生的事件,他们同样还是毫无办法。人能知道掷骰子的规则,但骰子最终会掷出什么来,那就只有神才知道了。——陛下的死,也是如此。”
珂缇娜也好,亚雷克斯也好,这个会议室里的多数人,包括苏萨,都被吕宋含意晦涩的话给弄糊涂了。苏萨的目光闪烁,注视着吕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不知怎的,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正当争论陷入僵局之际,会议室外突然传来喧闹之声。吕宋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向旁边的侍卫作了个手势。侍卫会意,走出会议室去,不一会儿,会议室门外传来叫喊声:
“报告!不好了,不好了!”
“慌什么!什么事?”吕宋沉声喝道。
“王城卫戍军叛乱了!”这个消息如平地炸响一个霹雳,震惊了在场每一个人。
第三十四章 狂飙突进(下)
酒神节后的王城卫戍军叛乱,在王国的史书中并没有记载。因为这次叛乱无论是从诱因、从规模还是从影响上来说,都只能算是王国大动荡命运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但是对于被卷入那场小型叛乱的人来说,却是足以影响自己一生命运的重大事件。
王城卫戍军前司令官沃尔特,在他慷慨激昂的演说的结尾,用一连串有力的手势加强着自己的语气,充分展示他内心愤怒的情感:
“所以,弟兄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该死的里贝卡不仅犯下可怕的弑父罪行,还要将肮脏的黑手伸进我们的钱袋,把我们最后一枚银币搜走。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我们该怎么办?”
“杀了里贝卡!杀了弑父贼!”“废止军队改革!提高士兵津贴!”……
近千名卫戍士兵的呐喊如山呼海啸,深深地打动了前司令官沃尔特。自从被艾尔弗雷德从卫戍司令官的位置上挤下来,他就一直在羞辱与憋屈之中苦苦挣扎,现在,终于熬到他再次扬眉吐气的日子了!他意气风发地向低眉顺眼立在自己身边的鲍德温瞥了一眼。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一看局势不对,就像条狗一样自动跑到自己跟前摇尾乞怜,并献上了尚未正式公布的军队改革方案,从而成功地点燃了士兵们的怒火,煽动了此次叛乱,也直接将他沃尔特重新推上了权力的前台。
王国的三大军团现在都远离王城,宫廷侍卫与治安警的实力又实在太弱,现在掌握了王城卫戍军,就等于扼住了王国的咽喉。以此作为契机,一定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奇+_+书*_*网|不,比原来更多的东西!——沃尔特满意地看着面前举着火把与武器、蠢蠢欲动的卫戍士兵们,体内的野心正在无限制地膨胀着。
他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自己身侧的鲍德温,冷冷地斜睨着他,眼睛里闪着讥讽的目光。
※※※
“快关上大门!各就各位!”
“慌什么慌!懦夫!给我站好了!”
“拿起你们的武器!捍卫荣誉的时候到了!”
杜瓦耶因为激动而胀红了脸,漂亮的髭须随着呐喊而上下抖动。对于建功的强烈渴望驱散了他内心的恐惧,他奋不顾身地在侍卫与火把之间穿行,剑在空中挥舞着,大声地许着空头的诺言,来激励侍卫们的勇气。但是,面对着十倍于己方数量的卫戍士兵,无论多么久经战阵的老兵,都不禁要在心里打个颤,更不用说是几乎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宫廷侍卫了。尽管这些人号称是“王国最优秀的勇士”,但平静的生活和优渥的薪水早就将他们的爪牙磨钝,将他们的锐气销尽了。
“真晦气,赶上今天值班!我还没来得及跟我婆娘临终道别呢!”一名侍卫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发泄着自己心头的郁闷。
“少乌鸦嘴!”他的同伴不满地咕哝。
“你以为凭我们这么些人,能挡得住几千卫戍士兵吗?”
“少胡说了!没听侍卫长说吗?只有一部分士兵参与了叛乱,总数不会超过一千!”另一名侍卫插嘴道。
“就算是这样,我们才百来号人,也肯定守不住的。”郁闷的侍卫发着这样悲观的论调。却不想被经过的杜瓦耶听到了,他气愤地冲上来,拿剑身狠狠地在那名侍卫的头盔上敲了一下:
“省点力气对付敌人吧!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扔进王宫地牢!”
“侍卫长大人,好像来了!”有守在大门口的侍卫大声地向杜瓦耶禀告道。
杜瓦耶扔下了那名信口胡说的侍卫,赶到大门口,隔着铸铁大门向外望去,只见王宫大道的尽头被一片火光映红了,簇簇人影向这边渐渐地逼近,武器声与脚步声传入耳中,宣告着敌人的到来。
“全体警备!”杜瓦耶的吼声划破了王宫的夜。
而那边,沃尔特正热血沸腾,提着剑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们刚刚袭击并控制了王城武器库,下一步便是攻进王宫,逼那些王公大臣们交出罪魁祸首里贝卡了。武力是不可避免的,至于要不要流血,就要看那些贵族的反应了。如果他们肯合作,乖乖地交出里贝卡,那就说明自己已经有实力影响王国的政局;如果他们顽固不化,拒不合作,那么,就用剑与血来改造一下他们的脑子,让他们知道:国王已死,贵族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今后,是实力与强权的天下!谁的剑锋利,谁就有资格主宰王国的命运!——沃尔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自己的手离王国的权杖那么地近!是的,冲过那道铁门,国王的宝座正在向自己招手!
沃尔特的狂想已经到了完全没有边际的地步,小小的胜利将他的理智完全吞没,剩下的只有对权力强烈的渴望。
沃尔特用舌头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大声地吼道:
“弟兄们!前面就是王宫大门了!打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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