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方明抱歉地说:“对不起,因为秦医生的缘故,我没办法向外透露这次治疗的信息。”
何风挠挠头,然后长吁一口气:“虽然被人当傻‘逼一样耍得团团转让我很不爽,但既然是帮人,那就当我日行一善吧。”他说完便站起来,从座位上走开。
丁方明伸手抓着他:“何风,谢谢你。”
何风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担心,如果你不要这段时间打工的工钱,我们还是好朋友。”
丁方明听了忍不住笑出来:“说这些?”
“行了,长篇大论也听完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窝在角落里的刘景天也站了起来,然后瞪着身边的男人说:“秦骏,你给我走着瞧!”
秦骏笑着挥挥手:“我瞧着你走。”
等到桌边只剩下丁方明和秦骏两人时,秦骏终于拉下笑脸,面无表情地对丁方明说:“你知道吗,你做的事情,和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丁方明冷冷瞥他一眼:“这是我的台词。”
【28】
周佐醒来之后,发现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从来未试过在这个时间点醒来的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剧烈的心跳在看到手机显示今天是周六之后慢慢平复下来。他若有所思地点开了短信记录,在找到记忆中的那条短信之后,才退出程序放下了手机。
周佐看了眼枕边,丁方明又不见了。他下床拉开卧室的门,发现人也不在沙发上。
大概只是去Try上班了吧……
周佐揉揉眼睛走进卫生间洗漱。冷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用力抹去脸上的水,却被从窗户射‘进的阳光夺了视线。也不知道是因为最近气温骤降还是别的原因,他竟觉得这阳光格外温暖舒服。
他看着镜中双眼红肿的自己,忍不住苦笑出来。
原来以绝对的克制来惩罚自己是最愚蠢的行为,曾以为绝不能被饶恕的罪行被赦免之后,曾经的‘罪人’也终于可一展笑颜。
“叮咚叮咚——”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让周佐回过神来,打开门之后,是提着饭盒的丁方明。
“睡的好吗?”丁方明扬了扬手上的饭盒,笑着问他。
周佐把他让了进来:“前所未有的好眠。”
丁方明先一步来到茶几旁把东西放下,虽然他很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面部肌肉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谢谢你。”周佐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宽厚的背,“谢谢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一切。”
“你在说什么?”丁方明不敢回头,“快吃饭吧,现在不如夏天,东西冷了会吃坏肚子的。”
“那天我问你,秦骏和你说了什么,你说忘了。”周佐叹了口气,“但是我听到了,秦骏在敲响消防箱之后和你说的话。而且之后我也想起来了,其实我根本……不认识秦骏。”
丁方明手上拿着的筷子被扔在茶几上,他苦笑着跌坐在沙发里:“他们说的没错,你的观察能力……真的太恐怖了。当你在Try和我说,觉得我不是表面上的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就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在发现是自己多虑之后,我又抱着侥幸的心理继续和你交往,心里想着照这样下去,你一定不会发现我的身份,治疗也会获得成功……可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不,你确实做得很出色。最起码在秦骏出现之前,我根本没有怀疑你。”周佐坐在他身边,表情平和,“而且你们的治疗,应该不算失败。”
“我曾经选择逃避和自责,但其实我只想在错误中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开脱的借口。当时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心理医生,抑或是警‘察,他们都说我没有做错,错的是黄进星。但我心底不禁想,我真的做对了吗?不惜偷窥隐私,跟踪,而且为了兴趣去举报,真的就是对的吗?”
“但这些我都不敢说出来,我害怕听到与赞赏相反的言辞,所以我编纂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掩盖事实,去装潢我的荣誉。于是我一面享受人们对我的行为的赞赏而不断自我膨胀,另一面又自我质疑、自我嫌弃,终于,因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情绪所积聚的负能量,在看到黄进星在我面前死亡的瞬间爆发了。”
“我选择了自我封闭,把真相都藏在脑海深处,即使心理医生不断想通过引导的方式把我从泥潭之中拉出来,我也不愿意合作。我牢牢握住打开心扉的钥匙,因为我认为能够为自己判刑,只要我也受到应有的惩罚,即使受到责备,我也不会难受了。”
“可惜那位为我催眠的医生也用错了方法,他以为‘擦除’就是‘赦免’,但对我而言,这种行为不过是‘延缓判决’而已。终有一天,我还是会挣开他强加在我身上的枷锁,重新接受审判。”
周佐说着,又长吁一口气:“所以在昨晚之后,我真的放下了很多,也终于知道自己曾经历过什么,应该要去面对什么。我终于知道我所需的不是逃避,也不是掩盖,而是有人能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我正视错误,直面最丑陋的自己。实话说,在你昨晚‘赦免’我之后,我真的松了一口气。”他说完,便走回卧室拿出手机,把屏幕上的短信指给丁方明看。
“那么我现在有权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丁方明往手机上看了一眼,在看到“刘景天”名下的短信记录后,终于疲惫地合上了眼。
“三个月前,我和你在Try的重遇,并不是偶然。这是一次经过漫长的准备,由秦骏精心策划的一次实验和临床治疗。在我和秦骏的身份上,我做了一点小手脚,其实秦骏的主攻领域是恍惚催眠,而我的主攻领域才是清醒催眠。其实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交流就像审讯,说谎绝对是大忌,因为只要出一点小错误,就会使整个治疗方案泡汤。然而我不惜冒险也要这样做的原因,我稍后会做说明。”
“我参与到秦骏的治疗计划时,他已经为这个计划准备了一年有多,整个治疗方案已经有了基本的框架,而我只是按照自己的角色代入而已。虽然我很不赞同这种过多干预病人生活的治疗方法,但我在看到你的资料之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所以不惜破坏规矩,也要参加到这次计划中来。于是我按照秦骏的计划,在Try与你碰了面,并对你进行第一次‘记忆改造’。”
“秦骏当初找到我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在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和你同校,所以应该知道许多文字没有记载的细节,因此对于代入角色定有相当大的帮助。但由于要杜绝一切有可能被你怀疑的可能性,秦骏要求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再接近你。因此,为了给你留下一种与记忆之中完全相反的印象,我特意改变了自己的形象,并捏造了部分事实。虽然在你说你记得我和何风的时候,我确实有点慌,因为在秦骏准备的资料上,并没有你对我有印象的记录。”
“秦骏原本计划利用你曾被深度催眠的经历,由我先和你建立起与以前不同的记忆,用以填补你的记忆空白。并计划在你我日常交往过程中,由我不断向你进行心理暗示,引导你主动打开心扉,为他最后的治疗铺垫。”
“最后的治疗?”周佐不解,“治疗不是从你我相遇的时候就开始了吗?”
“不是的。秦骏计划是我做辅助,他来治疗。他和我约定,在心理引导期间,我们不会碰面,也不会联系,尽量保持自然,但是他会对我的引导进行监控。而真正的治疗,是从他主动找我的时候开始。”
丁方明叹了口气说:“然而这都是计划,而破坏计划的人,是我。”
“我和秦骏其实是一路人,从大学同班到研究生时期跟同一导师学习时,我们虽然感兴趣的方向不同,但我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我们都很虚荣。”丁方明抹了把脸,继续道:“我不甘心在这次难得的、可以称得上是创举的治疗中被他牵着鼻子走,我自信有不输于他的实力,既然他有把握把你治愈,为什么我不行?”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我有这个想法的同时,就已经注定我会失败。”丁方明终于敢看向周佐,只不过非常小心,不敢让他发现。
“一般而言,心理医生在接触病人时,必须站在一个绝对客观的立场。所以秦骏决定让我接近你,给你做心理引导的时候,就没想过让我治疗你。是虚荣让我忘记了最基本的守则,我在对你投入了过度的注意力的同时又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你,这足以让我失去当咨询师的资格。”
“在接受这次任务之前,我没想过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而且会越来越脱离我的掌控。”
“秦骏也警告过我,不要对你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但是让人意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当我答应和你交往的时候,我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于是,秦骏出现了,他建议在我暴露之前,让他对你进行一次治疗。”
“所以,那天我才会把药给你。”丁方明自责地说,“对不起……”
“药?”周佐想了想又问:“是那盒感冒药?”
“其实是小剂量的安眠药。”丁方明的表情略显无助,“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没能力治好你,所以,只能把你交给他了。”
“可是那天你回家之后,我很不放心,所以隔了一会儿,我也来了。”丁方明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偷偷配了你家的钥匙……我已经犯‘法了。”
周佐平静地说:“无所谓,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也会主动把钥匙给你的,那么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回来之后发现你已经睡了,并为尾随我而来的秦骏开了门。他把服了小量安眠药的你叫醒,又在你清醒之前对你进行了催眠。”丁方明停住了话头,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在他催眠之前,我仍坚信他是治好你的唯一希望,但是在他进行所谓的治疗时,我发现他竟再次试图篡改你的记忆,于是我打断了他的治疗,把他赶了出去,并让你再次进入睡眠。”
“我再三破坏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