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阳,你现在知道做大王不容易了吧!”嬴政捏捏阿犁的脸,“脖子还痛不痛?”阿犁红着脸摇头。“那群废物,到现在人都没抓到,寡人看这逐客也是必要啊!”
嬴政气鼓鼓坐到案几前,瞪着成堆的竹简心里踌躇。
“大王,如果要驱逐外国人,那芷阳是不是也要走啊?”阿犁想起方才的廷议,愣愣问道。
嬴政一愣,看着阿犁清澈的眼眸笑了起来。“傻瓜,谁敢赶你走啊,寡人砍了他!”阿犁的话却提醒了嬴政,嬴政搂过阿犁心里沉吟。“来人,查查官拜上卿的有哪些来自异国?把这些人都除去在驱逐之外。另外,带话给这些大臣,安心办差,寡人不会亏待!”
嬴政的下巴磨蹭着阿犁的脸颊,阿犁怕痒赶紧躲过。“大王,芷阳要去和扶苏公子听课了!”
“你啊,想做大臣啊,想学朝政,跟着寡人学得更快!”嬴政嘲笑阿犁。
“我这么笨做不来大臣,这些烦心的事还是留给大王吧!”阿犁笑了起来。嬴政见她娇憨心里喜悦,轻轻吻了吻她。“女人不要学太多朝政,这些不是女人应该烦心的!”
“李信、蒙毅!你们两个跟着芷阳,从今天起,你们轮班,给寡人好好守卫芷阳!”李信和蒙毅赶紧答应了。
“对了,蒙毅,给你哥哥带句话,说寡人恭喜他快做父亲了!赵高,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给蒙将军送去!”嬴政想起方才蒙武也脸色尴尬,觉得必须安安他们一家的心。
蒙毅赶紧谢恩。
“做父亲?”阿犁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晴儿有喜了,我昨日听王后说的!”嬴政低头看竹简。
阿犁愣在一边浑身僵硬。
“芷阳姑娘,我们先走吧!”蒙毅轻轻拉了阿犁一把,在心中叹了口气。阿犁愣怔地看着蒙毅,眼神黯淡。她缓缓走出章台宫,七月的骄阳却暖不了她的身子。
“蒙毅,恭喜你哥哥!”阿犁咬着嘴唇,没头没脑扔下这句话之后加快步伐。
“宫里的女人,麻烦!”李信见阿犁脸色一下子说变就变,心里不耐烦,却只得跟上。
蒙毅愣了一下,知道阿犁心里别扭,却也无法劝慰,轻叹一口气,紧紧跟上了。
谏逐客书
“说得好!说得好!”嬴政猛地一拍桌子,喜形于色。
阿犁正坐在一边看洛熙留给自己的琴谱,听得大王喜叫,心下诧异。
“芷阳啊,你听听!‘夫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駻马,此不知之患也。’说得多好啊!”嬴政指着竹简大笑。
“那是谁说的啊?”阿犁揉揉眼睛。
“韩非!韩国的公子!看不出,这韩王还能生出这么明事理的儿子!”嬴政感叹。嬴政轻轻躺了下来,把头放到阿犁腿上举着竹简继续读道:“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则不可攻也。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
“那他不是在说大王,大王现在打仗都是全胜,岂不是他说的王者、强者?”阿犁跟着扶苏学文,长进也不少,至少能读懂书了。
“芷阳真聪明!”嬴政笑得很高兴。赵高在一边略抬抬眉头,觉得阿犁这马屁拍得到位。
“这个韩非说出了寡人心中所言啊!他说得对,时代已经不同了,民风也已不同,再用那种先皇教化来开导百姓是行不通的!你听听他说的,‘上古竞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谋,当今争於气力。’现在的世道的确就是靠武力说话,德充不了饥!寡人最烦那些博士总是在寡人耳边谈什么仁政,说什么爱民如子,按他们儒家所言,世间哪来的乱臣贼子啊!”嬴政舒了口气,放下竹简闭目沉思。
阿犁并不是很懂百家学说,但是听得扶苏的太傅所言似乎仁政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听上去大王似乎并不认同。
“大王,昌文君求见!”赵高低头道。
“传!”嬴政睁开眼睛,想起这数日来因逐客令而纷乱的朝堂。
阿犁收拾了一下东西,轻轻退出章台宫。昌文君负手站在门外,见阿犁出来,有些尴尬似乎不知道是否应该行礼。阿犁淡淡一笑,首先行了礼,缓缓往殷阳宫走去。
昌文君清清嗓子走入章台宫偏殿,恭敬给嬴政行礼。
“昌文君此来有何奏?”嬴政和颜悦色,知道因为这逐客令昌文君近日被嬴氏宗室也排挤得厉害。
“今日臣下只是想给大王推荐一篇好文!不知大王可记得李斯?”昌文君从袖中取出一份小小的书简交给赵高。
“李斯?哦,就是那个吕不韦的门客啊,是个有才之人!”嬴政想起来吕不韦曾经给自己举荐此人,李斯看上去相貌平常,但是聪明得很,曾经出主意让嬴政贿赂各国重臣,若那些重臣愿事秦则罢,否则就派刺客斩杀。这个主意很灵,嬴政据此收罗了不少各国重臣作为间谍,军事攻击更加有效。
“李斯是楚国上蔡人,虽官拜长史却也在被逐之列。李斯临走前,托臣将此文献给大王!”昌文君躬身道。
嬴政皱起眉头,缓缓展卷。昌文君见嬴政良久不语,心里有些忐忑,但是他读过李斯此文,觉得文辞通畅、言之有理,应该不会触怒大王。
“真是个人才啊!”嬴政细读之下,心里触动良多。“‘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这李斯很会说话!”
昌文君心里舒了口气,“臣读罢也是感触良多,李斯说得有理,贤士、美玉不一定要产于我大秦,只要能为大王所用即可!现在大秦举国清除外籍客卿,对朝堂、对民间多有不利啊。臣已经听闻各国诸侯是要广招由秦入境的门客啊!”
“‘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仇,内自虚而外树怨於诸侯,求国之无危,不可得也。’李斯说得好,也说得大胆啊!”嬴政手轻敲案几,脸上不露喜怒。这逐客令嬴政多少也是碍于宗室势力,不得已为之。现在看到朝堂上众多官位空悬,民间人心惶惶,嬴政心下也是不悦。
“臣斗胆,请大王再深思这逐客令!李斯说得有理,这商鞅、范雎、张仪皆不是秦国人,却为秦国的百年基业奉献良多!臣请大王深思!”昌文君心里如擂鼓,这昌平君近日总是挤兑自己,若再不反击,日后焉能在这朝堂立足。
嬴政没有发话,他心里很矛盾。朝令夕改是治国大忌,这逐客令虽然下得勉强,但毕竟是得到自己首肯的,立即修正,自己的脸往哪里搁。
昌文君跪在一边见嬴政脸色阴晴,心里不踏实,连大气也不敢喘。
“时移事异!我们不能固守!”嬴政突然想起韩非的文论。“来人,传昌平君、王绾!朝臣的面子事小,大秦的功业事大!”嬴政猛地抬头,看到碧蓝的天空一派晴好,心中舒畅。昌文君心中大喜,却装出淡淡的样子,手不禁微微抖动。
“昌文君,赶紧给寡人追李斯!他这样的人才不为我大秦所用太可惜了!”昌文君大喜,赶紧快步出门,出门的时候一时激动竟差点被门槛绊住。“大人,慢点!”赵高手快一把扶住,心中暗笑。
“赵高,你还记得李斯师承何处?”嬴政托着脑袋细读文章。
“臣依稀记得他说自己师承旬况。”赵高记忆力一向惊人。
“旬况?和韩非同门啊!难怪,难怪!”嬴政淡淡一笑。人才是东进最迫切需要的,军部目前人才辈出,文部倒是需要加强。
“芷阳!今天我学骑马,你一起来吧!”阿犁正沉默地往殷阳宫方向走,却见扶苏小脸红红的往自己奔来。
阿犁一抬头,却见蒙恬和王贲都是一身戎装站在一边。阿犁看到蒙恬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止的愤懑,直想扭头就走。汐汐拉了拉阿犁,阿犁暗自咬牙,淡淡给蒙恬和王贲行礼。
“芷阳姑娘,无需这么客套!”王贲大大咧咧一笑,看见李信持刀站在阿犁身后,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芷阳,一起去吧。对了,你上次骑马真的很厉害啊,一起教我!”扶苏拉起阿犁的手撒娇。
“奴婢哪会骑马啊?扶苏公子,您跟着两位大人去吧,芷阳还是回殷阳宫练琴吧!”阿犁掏出手绢给扶苏擦擦汗。
“不要,芷阳,跟我去嘛!”扶苏最喜欢腻在阿犁身边,不依不饶。
“下次吧!”阿犁见蒙恬打量她,冷冷瞪了回去。蒙恬一惊,不知道阿犁是怎么了,以往阿犁从来没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过自己。
“芷阳,是不是身体不好?”王贲见阿犁脸色不好,有些担心。
“谢王大人关心,芷阳没事!不过芷阳真的应该回去练琴了!”阿犁脸色僵得很,又是一行礼,就满脸不悦地往前走。扶苏和王贲愕然,不知道阿犁怎么了。李信朝王贲耸耸肩,只得跟着芷阳往前走。
“芷阳姑娘,您真的没事吗?”蒙恬觉得不放心,见阿犁走近自己忍不住出口询问。
“谢蒙大人关心!对了,请代问公主好!恭喜蒙大人!”阿犁正眼都没瞧向蒙恬,兀自远去了。
蒙恬浑身一僵,看着阿犁铁青的脸色无言以对。
“蒙恬啊,芷阳对你还是不错啊,还问你好了呢,瞧瞧,她今天连正眼都没瞧我!”王贲有些郁闷,愣愣看着芷阳的背影摸不到头脑。
“芷阳也没怎么看我啊!”扶苏也委屈得紧。
蒙恬心里抑郁难言,这几日赢晴因为刚怀孕,整个家里简直和翻了天一般,众星捧月,蒙恬稍对赢晴不耐烦些就会窜出无数长辈数落自己。现在阿犁的话更是仿佛一记重锤,看着阿犁不悦的眼神,蒙恬真的觉得很抱歉,却又无力改变些什么。
“算了,女人啊就是女人,爱使小性子!”王贲洒脱一笑,推了推扶苏。
“嗯,我们男人真不容易!”扶苏歪着小脑袋,决定晚上再找阿犁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犁气鼓鼓走到殷阳宫,坐在一边想看看琴谱,却什么也看不进。
“你啊,真是恃宠而骄,连扶苏公子的面子都敢驳!”汐汐瞪了阿犁一眼。
“我又没说什么不好听的!”阿犁觉得胸口憋闷,皱起眉头盯着案几觉得无处发泄。
“你啊,枉费王将军、蒙将军对你这么好!你看看,每次你出事他们两个都是急巴巴来救你!你倒好,还给人脸色!”汐汐叹了口气。汐汐总是觉得恩宠是无法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