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阳姑娘,求你救救蒙恬!”
夜晚的榀阳宫到底人气不足,虽然是仲夏,气氛仍然有些阴冷。阿犁听到门口的哭叫,心里一惊,还以为是子高和小敏又来了。每隔几日小敏就会牵着子高给自己弹琴唱歌,阿犁经常隔着宫门教导小敏弹琴。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阿犁踏着小碎步奔到门口,郎官的火把照亮了宫门,阿犁隔着门缝看不真切,依稀看到一个发髻凌乱的女人跪在宫门口大哭。
“芷阳姑娘,求求你,现在只有你可以劝劝大王了!大王派蒙恬去上郡打匈奴人,但是现在大秦哪来的兵士啊,大王只给了蒙恬三万人,匈奴可是陈兵20万啊!芷阳姑娘,求您见大王,让大王派别人去吧!”嬴晴的哭声传来,阿犁大惊。
“公主?”阿犁试探道。
“芷阳姑娘,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太好了,芷阳姑娘,求求你救救蒙恬,匈奴人都是野蛮人啊!传说他们三头六臂,吃人不吐骨头!现在大王让蒙恬以卵击石,蒙平和蒙青还小,他们不能没有父亲!”嬴晴大哭,想上前却被郎官劝住。
阿犁一听蒙恬上阵已经乱了心神,“公主,您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榀阳宫不问朝政,阿犁跟不上嬴晴的思路。
“秦军攻赵失败,折损了10万人。赵军现在乘胜追击,大王只能发兵去阻截。这样一来大王就没有多余军队抵御匈奴。今年那匈奴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派了20万骑兵,大王说蒙恬曾经打匈奴打得漂亮,居然让他到上郡迎敌啊!芷阳姑娘,上郡现在只有五万人,对方可是二十万啊!”嬴晴瘫坐在地上。虽然心头也怨过蒙恬,但是到了这个节骨眼,再气再怨也舍不得啊,嬴晴决心拼死也要救丈夫。
“匈奴!”阿犁猛地跌坐到地上。“不对,匈奴人一向不会到靠近大月氏的秦国挑衅,除非……”阿犁猛然想起哥哥坚毅的脸,心中渐渐了然。
“匈奴人到底想干什么?大王派了使者吗?”阿犁问嬴晴。
“五大夫去调解了好些日子都没有成效,匈奴人说要秦国交还他们流失在秦国的珍宝。这群匈奴人语焉不详,也没说明要什么珍宝。五大夫给他们钱帛,他们都说不是!怎么办啊,大王已经快被匈奴人气疯了!芷阳姑娘,求你劝大王不要派蒙恬,派别人去吧!”嬴晴心烦意乱,毫无主意。
“珍宝?”阿犁心猛地一沉。阿犁猛然想起小时候和哥哥玩闹时,哥哥曾经说自己是匈奴单于权杖上最名贵的宝石,是哥哥的珍宝。
“匈奴派了几个使者跟着五大夫到了咸阳,明天会面见大王,如果明天谈不成,蒙恬就要在上郡和匈奴人开战了!芷阳姑娘,请您想想办法,大王会听你的话,他直到今天都惦记着你!”阿犁是嬴晴唯一的救命稻草。
“公主,您先回去吧,我会想办法!”阿犁沉声道。汐汐惊疑地看着阿犁,又一次从阿犁眼中看到坚毅。
“芷阳?”汐汐心里很不安。
“明天我要去章台宫,就是天上下石头我也要去!”阿犁扭头定定看着汐汐,她的眼睛在星空映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每天早朝开始之后守卫会松懈,我们可以跟着送饭的太监混出去!”汐汐知道争辩没有意义。
“汐汐,谢谢你!”阿犁转身到屋子里收拾东西,匆匆在竹简上写字。“如果我回不来,把这些交给小敏和子高!”
“我才不来转交,要给你自己给!”汐汐眼圈红了。
阿犁愕然抬头,看到汐汐眼中的泪花。“汐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活下来!”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秦国使者让他们交还阿犁?”夜风抚动军营,冒顿一身戎装坐在草地上,洛熙轻轻靠近他,觉得一身军服的冒顿离自己分外遥远。
冒顿没有作声,小时候和阿犁一起在草地打滚嬉戏的情景再次映入脑海。冒顿心里一酸,紧紧握住腰间的羊皮口袋。
“我要她自愿回来!不想她回到我身边是因为嬴政逼她!”冒顿抬头看向明月,那皎洁的月光让他强烈地想念妹妹温柔的笑颜。
洛熙觉得冒顿的口吻有些奇怪,但是一时间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头。“但是那个哑谜对秦国人来说难猜了些!”
“谁有空给那些杂种猜谜!”冒顿鄙夷道。“这些话是说给阿犁听的,她能明白,只有她一个人能明白!”冒顿的口吻突然变得温存。
又是一阵清风抚过,草原的花草挨挨擦擦发出低沉的声音。洛熙的裙装被风吹起,她静静望着冒顿深思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哀伤。
“如果嬴政不肯交还阿犁怎么办?”
“他别无选择!如果他想统一六国,那现在就不是惹大匈奴的时候。咱们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冒顿笑了起来,那份冷冷的笑意根本没有映进他阴沉的双眸。“嬴政听上去是个刚强的大王,这样的男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责任与雄心!”冒顿拔起一根草衔到口中狠狠地嚼着,淡淡的青草气总是有点血腥的味道,让冒顿浑身散发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如果他真的让你意外了呢?”洛熙轻声道。
“那我就让他知道大匈奴骑兵的厉害!上郡号称十万守军,我看看顶多不过六万。我们可是实打实有十五万骑兵,攻下上郡不成问题!上郡是秦国北部最富庶的郡,如果北部防线被人突破,嬴政如何在六国中抬起头!”
“你确定阿犁真的希望回到匈奴?”洛熙叹了口气。
“否则呢?”冒顿狠狠盯着洛熙。“嬴政那样对她根本不可原谅。如果阿犁还是一个有骨气的匈奴公主就应该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我会保护她,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她!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当然应该回到我身边!”
洛熙猛然知道什么不对了,那就是冒顿说到阿犁时的表情,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渴望的表情,并非哥哥对妹妹的感情。洛熙猛地打了个寒蝉,希望自己是过于敏感了。
“希望一切顺利吧!”洛熙抬头看向明月,知道明天就将决定是战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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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见到秦国国君居然不跪拜!”丞相昌平君见得那几个匈奴使者神情倨傲,心中大怒。顿时朝中响起一片议论声,大秦的朝臣看这些外族人穿着长仅及膝的大褂,头发被剃得只剩下三缕,都万分鄙夷这些蛮邦。
“野人啊!”
“听说他们吃人!”
“他们的眼睛颜色都不一样啊!”
嬴政听到朝臣的低语,他眯起眼睛冷冷看着这群敢公然冒犯自己的野蛮人。趁火打劫!嬴政心中不屑,要不是东线的战事胶着,嬴政早就把这些使者拉出去砍了,然后发兵直要把匈奴的老巢端了!
蒙毅跪在王绾之后心里担忧,这群匈奴人根本无意和谈,他们只是在进一步激怒大王而已。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负责诸义蛮夷的上卿典客忍不住出声询问。
右骨都侯须卜士是冒顿从小的玩伴,因为人聪慧而被冒顿引见给右贤王担任辅政的骨都侯,他因为认得阿犁被冒顿派来咸阳。须卜士学习过中原语言,听得懂典客的问话,他傲然一笑,用并不太纯正的、夹杂着赵国口音的秦文道:“让秦王把匈奴珍宝还回来!”
“放肆!”嬴政实在忍不住了,拍案大怒。蒙毅在一边大急,这次蒙氏一族在上郡抵御匈奴,力量对比悬殊,整个蒙府担心蒙武早已哭成一片。昨日蒙恬也奔赴上郡,上至祖母下到妾室都是跪在门口哭得泣不成声,蒙平和蒙青都尚在襁褓之中,跟着大人一起哭得声嘶力竭。蒙毅紧紧握住拳头,想为父兄做点什么却苦于不知如何入手。
“好!你们匈奴人如果一定要开战,我大秦子弟奉陪到底!”嬴政猛地站了起来,双眸迸发寒光。须卜士静静看着他,突然扯开一个笑容。这个秦王有点意思,性格有点像匈奴人,痛快!
一阵银铃声传来,须卜士的身躯轻轻颤抖。撑犁公主年幼时的仙姿浮现眼前,他的双眼有些湿润了。
嬴政猛地抬头,殿外一片炽热的阳光下他看不真切,仿佛一个柔弱的人影在缓缓移动。蒙毅定定看着银铃声传来的方向,魂不守舍。
阿犁深吸了口气,她不是第一次来到章台宫正殿,但是没想到走在这正殿里接受众人瞩目原来是这么难受。门口的侍卫想拦住阿犁,但是鹿驰认得阿犁,手一拦,放阿犁进入正殿。阿犁感受到大王愕然的目光,她没有看嬴政,定定地看向须卜士,那个小时候也对自己颇为照拂的匈奴贵族之后。
“下去!还不下去!放肆!”嬴政心头涌起不安,阿犁淡定的目光让他强烈地感觉自己离她分外遥远。
“须卜士哥哥!”阿犁许久没有说匈奴语,语音已经非常生硬。
“扑通—”几位匈奴人同时面向阿犁深深跪了下来,对她行匍匐之礼。朝堂一片抽气声,大臣们饶是见多识广也是惊疑不定。
“哥哥好吗?”阿犁轻声问。
“她是匈奴人!”朝臣终于醒悟过来,开始低声议论。
“这些匈奴人该不会是她叫来的吧!”
典客浑身微颤地挨近嬴政,给他翻译阿犁与匈奴人的对话。嬴政忍不住紧紧握住鹿卢剑,芷阳,难道这些匈奴兵真是你叫来的?嬴政突然觉得被人一刀戳穿心脏,浑身透不过气。他咬紧牙关看着阿犁,眼中渐渐冒出怒火。
“太子非常想念公主,带领我匈奴的子弟在上郡等待公主!”须卜士右手紧紧按住胸口,一脸骄傲之情。
“回去告诉哥哥,我会回匈奴,但是要他先退兵!”阿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
“废话什么?”阿犁猛地提高声音,淡绿色的眼眸精光闪现。须卜士叹了口气,这是挛鞮氏的眼睛,阿犁公主毕竟是挛鞮氏高贵的公主!
蒙毅心内大急,看着阿犁和那几个匈奴人说着自己并不明白的话,但是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珍宝?蒙毅心底一亮,难道阿犁就是匈奴人口中的珍宝?他们要把她带回匈奴?!蒙毅心急如焚,恨不得能把阿犁拉下去。
“可是,太子的脾气……” 须卜士小心翼翼抬眼看了阿犁一眼。
阿犁心念一定,从手腕上拽了一个银铃下来,猛地掷到须卜士头上,听得银铃撞击脑门的声音,那个银铃咕噜噜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