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下班的时候,于临安会开车过来说顺便送我过去。
最反感的莫过于这种毫无知难而退之心的人。
于是索性连朋友的车也不再搭了,开始骑自行车上下班。
然而,年轻人的思维总是难以琢磨的…………至少我是搞不懂于临安到底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
隔三差五他就会出现在我家门口,说话的主旨不变,但是用语却没重复过,要说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喜欢嘲笑现在的年轻人不切实际,那也不是空穴来风,
至少我就挺不喜欢听于临安说话的。
不过我至少佩服他的耐心。
我一直没有怎么理睬过于临安,这跟年龄代沟可能有很大关系。
我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这么勉强归于正途,除了有于临安的小骚扰也没有什么关系,至少我是不大在意一个陌生人的。
“我真的要结婚了。”这是我跟蒲南分手一个月后接到的电话。
蒲南的声音平静无波,“有时间的话,来参加参加我的婚礼。”
说得好像参观博物馆一样。
我笑了笑,随便耙一下头发,“这回该我说恭喜了吧。”
蒲南把电话挂断了。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上班时间,我接了个私人电话。
中午下班的时候,我没有去食堂吃饭,让助理帮我带个盒饭过来,说是助理,似乎也并非是专职的,私人企业似乎就是这样,一人多用,竭尽剥削之能。
助理过去多时也不见回来,我正琢磨着是否她将我还在饿肚子这回事忘记了,于临安端着外卖进来,还没有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尽管我对三餐总抱着吃饱就好的最低追求,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对我来说也不免有点垂涎三尺的感觉。
于临安将外卖放在我的桌子上,摆好一次性碗筷,笑着说:“今天食堂的饭不太好,我就没让助理给你带饭。”
我看了看冒着香气的外卖,可谓色香味俱全,“我吃过了。”我对着茄汁虾派细微的皱了一下眉毛,顺便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红烧狮子头,用极为冷淡的语气说谎。
于临安却没有什么尴尬的样子,将外卖迅速收拾好,重新拎到手上,仍旧是笑着:“那我放到茶水间里去,要是想吃的话,用那儿的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我继续看桌子上那套让人头疼的表格,微乎其微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逐客令。
生活已经够乱了,我不需要再多添一个麻烦。
我对生活没有更多的期待,也不过是希望在狭窄的缝隙中找到一个能陪伴自己的人,最终这似乎也不过是奢望。
于临安好脾气的离开,办公室里空留饭菜的香味,我将手边的窗户打开,吹散味道,心境似乎也能平静点了——也或许,人的某些时期,总是容易被击败的。
下午不知怎么竟变了天,无端下起雨来,本以为寒冷的季节,又是干旱的城市,即便是下雨,也不会持续太久,却不料跟人的烦恼一样,无论如何也不停。
下班后,老板急着去接自己的女儿,我也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提出搭便车的要求,出了写字楼,果然见于临安将车泊过来,笑着说:“朱先生,我载你一程吧。”
一切都从那个下雨的傍晚开始发生变化。
我坐在副驾上,并不主动找什么话题同于临安交流,对于他用来驱除尴尬之感而打开的广播也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是惯性的侧脸看着窗外,因为下雨的缘故,外面的天色很暗,乌沉沉,如同一块石头压在人的心上。
第七章 结婚了?(2)
昏黄的路灯下,尽是一闪而过的景,轻重缓急的,就那么在视线中远远的沉在心上的那块石头中了。
到了楼下,于临安泊好车子,“送你上去吧。”
我看他一眼,拒绝一个人对我来实在太容易:“我没这个打算。”
他依然十足的好脾气:“就当是我的辛苦费,这么冷,总有口热水喝吧。”
车窗上的雨刷在摆动,哗,哗,是这封闭空间中唯一的背景音乐,哗,哗,玻璃上的雨水背刷的再车窗上留下扇形的痕迹,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一样浅薄。
于临安平常并不是如此殷勤的人,从来进退得当,我不知他是哪里不对劲,变的有些过于主动地样子——然而他变成什么样子,似乎与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我开了车门,对他的提议毫不感兴趣,侧脸对他说:“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他的表情有微弱的变化,我搞不清那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只那么一个细微的表情后,他依然是笑了笑:“没关系的。”
他是一个好孩子,只可惜,我对好孩子没有任何兴趣。
将车门关上的前一秒,他忽然开口,表情略有些担忧,又踌躇着措辞,最后也只好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
于临安家同蒲南家是熟识,想来他也已经知道蒲南要结婚的事情了,也难怪他今天这么殷勤——我倒还不知道自己是那种容易被轻易影响的人,他也不必如此的。
“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他又说。
我看他一眼,将车门干脆的关上。
这类煽情的表白,我在学生时代就看的够多了,实在不需要重温旧梦,什么对你的爱意绵绵不绝,什么海誓山盟,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承诺谁都会,然而实现承诺并非人人都可。
上了楼,我慢慢转着钥匙,打算着晚上如何度过,是抱头就睡,还是找点老碟子来看个通宵。
无论是什么样的盘算,在看都我家门口那个蜷缩的湿漉漉的男人时,毫无疑问是要被打乱的。
蒲南已经湿透了,他穿的单薄,雨水从头发上滴下来,落到地上,同衣服上的水珠一同落下来,在地上聚了小小的一滩,他近乎是战栗的,环抱着自己,蜷缩在门口,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我站在他身前,除了沉默,似乎也说不出来什么更好的话来——我是不善言辞的,更不懂得安慰一个可怜人。
蒲南缓缓抬起头,脆弱的视线看见我,他竟然真的颤抖起来,牙齿打着架,两片嘴唇抖着,就从这样的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你真的对我不管不问。”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该如何回答?
我向来是不善于回答问题的。
“我一直等着你打电话来找我”他说,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从下颌流下来,“一直等着……可你真的把我忘了……”
蒲南忽然开始哭出声音来,哽咽着,抽噎着,鼻涕眼泪抹了一脸的,不胜寒冷的缩成一团,抖得如同筛糠一样,“你真的不管我了,真的不理我!”
“你怎么这么狠心?!我们这么多年,说断就断了,即使分手,打个电话来问我最近过的好不好也并不过分吧!你怎么就这么冷漠!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不会有什么过于担心的表情,也不会有什么过于担心的动作,总是等着我……”他使劲的抽噎了一声,从喉咙中艰难的挤出一个一个的字来:“总是等着我低头,等着我道歉,我也是个男人,也有自尊心的,就算是做错了什么事,我也会知道自己错了,你为什么总是用那种饱受伤害的目光和态度对待我,就从来不肯主动原谅呢,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我有多么辛苦,你又会怎么知道,朱泊,朱泊,你知道我有多痛么,你知道么,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他含含糊糊的哭,含含糊糊的说话,口齿不停,只隐约能分辨出他不断重复的话来,我弯腰去碰他,他躲闪了一下,我的手不小心掠过他的额头,滚烫一片。
他发烧了,正在说着胡话。
我将蒲南拖进屋里,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我看了看窗外,于临安的车依然停在那里没有动,雨刷在刷,车灯在亮,我打了电话给他,让他帮我买点退烧药。
于临安在电话里长时间的沉默,“他在你那儿?”
我懒得同他多费口舌:“那我自己去买药。”
于临安不符合年龄的叹了口气,“你的事,我又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我给蒲南换掉湿衣服,拖拖拉拉的冲了个热水澡,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将他裹在被子里,才空出手来给他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他仍然在迷迷糊糊说着话,双颊通红,喊着我绝情,我不管他,我残忍,我不体谅他。
我一句话也难以反驳,反驳什么呢,我与蒲南总是相互埋怨,只是他总是过于强势,显得似乎无坚不摧一样。
第七章 结婚了?(3)
于临安很快将药买回来,很齐全,连注射器和柴胡都有。他将药交给我,在客厅安分的坐着,我在卧室里忙着照顾蒲南,也无暇顾及一个陌生人在场。
蒲南神志不清,然而中间忽然清醒过来,眼睛非常尖锐的盯着我——他短暂的恢复了过去那种骄傲,用那种凌驾于我之上的口吻说:“你不用管我。”
我张了张嘴,忽然之间真的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或者徒劳的安慰他点什么,然而下一刻他又眼光朦胧起来,带着哭腔,伸手一下紧紧的抱住我:“我真的要结婚了,这回是真的了,你听见了么,朱泊,你知道么,这回我逃不了了。”
他的眼泪与高烧的体温煨烫在我身上,将我穿透了一般,然而我却没有任何回应的动作,只仰着头,由他抱着,渐渐的被他的眼泪浸透掉,成为一张揉皱的烂宣纸,什么也留不下,空留千疮百孔。
“我真的要结婚了。你不管我了么?”他哭着,哽咽着,千篇一律的问着我。
我的手松开,手里的退烧药瓶落下去,哗啦啦,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
这么多年了,要想真的毫无瓜葛,还是那么难。
蒲南吃了药,睡的很沉,我蹲在地上,将落在地上的药片捡起来,一颗一颗,慢慢的捡,至少我得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干,一晚上守着一个胡言乱语的病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对。
是乱的,在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