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琬考虑片刻,和气地征求刘存的意见:“子鉴,要是黔陬建座新城,你认为建在何处为好?”
刘存如实回答:“黔陬老城东北方向二十里的胶水支流墨水南岸,有一片方圆十余里的荒芜之地,这片地域南面是郁郁葱葱由东至西延绵八里的矮山丘,可挡住海上劲风,山丘与墨水之间地势较高,宽广开阔,水源丰沛,若在那片山水之间筑城,不但宜人宜居,而且非常利于城防,还能开垦东西两面和墨水北岸数十万亩荒芜之地。”
“顺墨水而下,能进入宽阔平缓的胶水,水路陆路均可抵达高密(今高密西南井沟镇)等县;东面十余里就是沽水,有河道与之相连,逆沽水而上,水路陆路连通东莱腹地邹卢(今莱西市),顺沽水而下能入南面大海,只需建个河口码头,船只即能直航琅琊湾,乃至徐州东海沿岸和渤海之滨,四通八达,非常便利。”
众人大感兴趣,黄琬立即转向另一边的筑城大师霍坚:“先生以为如何?”
霍坚拈了拈下巴的长胡子反问:“那片地方属于哪个县管辖?”
刘存回答:“属于黔陬地界,过了胶水属于东莱郡,大人可是担忧地界纠纷?”
黄琬摆摆手:“不管属于哪个县,都在我青州范围之内,哪怕稍有越界,本官只需协调双方即可,何况那是两郡之间的荒芜地域,又在黔陬县界之内,本官相信没人会说三道四的,只需上奏朝廷呈明详情即可,子鉴大不必有何顾虑。”
霍坚点点头:“回大人,子鉴大人说的那个地方,在下颇为熟悉,如能筑城并开垦周边荒地,将是个得天独厚的丰腴之地,养活五万人毫无问题。”
“唯一缺陷是,那片矮山至墨水之间虽然开阔,但低矮山丘零星分布,若要筑城,人力投入会比之前的枳城修筑多出近倍,虽有就地采石的便利,但工期恐怕会延长至一年,甚至两年。”
黄琬略微盘算便大精神大振,可不知想到什么,转眼间又发愁了,他转向刘存期待地问道:
“子鉴,如果本官获得朝廷准许,减免城阳郡北部四县一年赋税,你估算一下,何时可将黔陬新城建好?”
刘存考虑良久:“估计要到秋收之后才能动工,虽然可用流民为劳力,但下官如今没钱啊!最快也要等到夏收之后,才能腾出些粮食挤出些资金。”
黄琬立刻拍板:“那么就在夏收夏种结束后开工吧,本官委以子鉴全权,相关事务尽管便宜行事,此外,不管是黔陬的县令县尉的提拔任命,还是百废待兴的安丘、夷安、姑幕三县主官升降任用,子鉴只需列份名册交予本官即可,本官负责向朝廷保举!”
刘存再次犹豫起来,北面的安丘、夷安(今高密市)、姑幕三县之所以依然破败不堪,完全是三地县令、县尉等官吏的无能和自私使然,刘存头疼的是,这些官员都是青州各大家族的代表,刘存不愿在大部分县份没有彻底安稳之前,贸然得罪青州各大势力,所以他一直对北部三个县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此刻听了黄琬的承诺,刘存便明白黄琬已经看出自己的苦衷,并力挺自己收回北部三县的所有权力。
但刘存还是不想得罪青州各大世家,更不想给人留下独断专行野心勃勃的印象,所以略微权衡,便诚恳婉拒,把焦点转向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黔陬城:
“大人,北部三县的主官任命,还请由大人做主,但有所命刘存无不听从!至于黔陬新城,下官会竭尽全力,力争在明年元旦前后,为朝廷和大人筑一座新城。”
黄琬霍然站起,向刘存深深致礼:“子鉴高风亮节,黄琬不如也!”
刘存连忙跳起来回礼,上去将黄琬扶回座位:“大人,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事,为了圣上和朝廷,为了治下百姓,大人和在下所想不都一样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哪怕荆棘密布,亦要勇往直前,这是为官一方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黄琬非常感动,反复叨念刘存刚说的两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子鉴,说得好,说得好啊!”
直到这时,黄琬才理解郑玄和自己对酌时评论刘存的一番话:“刘子鉴仁厚豁达,厚重如山,能忍人之不能忍,能容人之不能容,假以时日,鲲鹏振羽,必将一飞冲天,翱翔九霄之上!”
第七十九章 潜移默化(上)
如愿以偿的黄琬次日一早便离开东武,返回青州刺史治所临淄,刘存送走了急于返回珠山家中的妻儿,立即召集郡丞公孙沛、五官掾管宁、主簿国渊、督邮纪维、金曹(主管钱币及盐铁生产)韩漾、心腹谋士霍坚和田牧等人共商对策,留宿刘存府上的徐州从事糜竺应邀出席。
会议的第一项议题,便是定下黔陬城的修筑计划,确定黔陬县的县令、县丞、县尉人选。
看过刘存挂出的青州地图,与会者立刻发现,即将修筑的黔陬城向东北方挪动了二十里,其重要的战略地位立刻突显,此城若是建成,即可西连东武,北控北海,南依枳城,东制东莱,一旦有变可依据此城迅速出兵,三日之内即可席卷整个胶东半岛。
刘存看到大家不时望向自己,却没人询问或者点破自己的用心,干脆把大家请回座位,直接商议黔陬县令、县丞和县尉人选。
公孙沛缓缓望向管宁:“幼安交友天下,身边人才济济,搭建黔陬县衙这个架子,还请幼安多辛苦一些。”
管宁对年长自己十三岁的士林前辈公孙沛非常尊重,两人共事以来配合默契,交情日深,所以管宁不再谦虚,直接对上位的刘存拱拱手:
“属下举荐琅琊书院博士、冀州平原王烈王彦方!彦方先生早年师从名师陈寔,精通经义,擅长律法,满腹经纶,目光高远,尤其可贵的是,彦方先生赤诚忠耿,刚正不阿,擅长刑名,审时度势,以主公之高远,对黔陬城之未来定然无比期待,因此,非彦方先生此等大才,不可胜任一方重镇之主官。”
“属下深有同感!”
霍坚去年以来,多次应邀前往琅琊书院整理和教授《墨经》,现兼任琅琊书院客座博士,他与去年同期抵达琅琊书院的王烈非常投缘,两人性格和年龄都接近,熟悉之后交往增多,相处非常融洽。
众人齐声赞成,刘存心里却没底:“我和彦方先生没少接触,对他的品德学识无比钦佩,可我担心委屈了彦方先生,从不敢向他提请出山襄助之事,总想等我当上了青州刺史,立刻跑去请他出山,这样大家都有面子,可如今我还是个区区太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当上刺史,而彦方先生不喜美酒,不爱佳人,醉心学问,传道授业,我都不知该如何引诱他过来啊!”
众人哈哈大笑,国渊笑完大声说道:“主公不用苦想了,只需属下将主公这番话一字不漏地传进彦方先生耳朵里,彦方先生定不会推辞。”
“当真?”刘存惊喜不已。
国渊含笑点头:“当真!不过,尚请主公赐下一物,让属下拿去给彦方先生做聘礼,他就喜欢这东西。”
刘存连忙表态:“除了老婆孩子,子尼尽管开口。”
众人又是大笑,持重如公孙沛也捂住嘴巴乐得不行。
国渊指向刘存身后古朴稳重的铁木架子:“别的都不要,就要主公身后架上之物。”
众人一阵低呼,那可是刘存爱不释手的绝顶宝器,国渊此举无疑蕴含着令人浮想联翩的深意,大有考验主公刘存的韵味,因此,大家都在紧张地盯着刘存,看他如何应付。
谁知刘存二话不说,转身拿起架上的五尺宝剑,大步走到国渊面前,郑重地双手托起,缓缓送到国渊面前:“子尼,拜托了!”
众人一片动容,无不为刘存求贤若渴的情怀和宽厚豁达的心胸所感动,公孙沛心中对刘存的坚毅果断非常欣慰,不由得频频点头。
国渊感慨地接过宝剑,深鞠一躬抬起头:“请主公静候佳音吧!属下和幼安兄这就赶赴琅琊台。”
“请主公放心,彦方先生只需看到主公慷慨相赠的宝剑,定会欣然出山辅助主公,彦方先生满腹经纶,满怀忧国忧民之心,时常哀叹人心沦丧,万民倒悬,嗟叹生不逢时,有心无力,如今主公为彦方先生开拓硕大一片施展平生抱负的天地,彦方先生岂不感铭肺腑?岂不挺身而出实现其平生志向?”管宁非常自信地说道。
刘存高兴地点点头:“代我向彦方先生致歉。”
管宁和国渊齐声答应,拿着宝剑快步离去。
刘存回到座位上,瞪了一眼下首乐哈哈看戏的糜竺,迅速转向自己的一群心腹:“还有件大事,也是咱们糜大人日夜牵挂寝食不安,不得不特意从下邳跑来的原因。”
“子鉴,你就不能说话客气点?多没面子啊!”糜竺大声喊起来。
众心腹哈哈大笑,对刘存和糜竺之间毫无斯文可言的相处早已见惯不怪,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责怪的。
刘存不管糜竺的抗议,对众心腹大声说道:“枳县之南铁山西麓的造纸作坊已不堪重负,每月产出五万斤印刷纸、八万斤书画纸和二十万斤手纸,不够我城阳郡半月消耗,商会印刷工坊和琅琊书院的印刷工坊消耗最大,抱怨最多,两月来频频申请扩大造纸工坊,琅琊农工商学院和城阳武学院及两院附属印刷工坊开业之后,教学用纸和教材印刷成倍增加,也面临无纸可用的窘迫境地,加上天天守在造纸工坊等着运货的糜家商队小掌柜的贪得无厌,纸张空前紧张,仅有一个造纸工坊已无法满足巨大的需求了。”
“主公,纸张虽然紧缺,可是能提供大规模造纸原料的地方不多啊!主公为何不建议子仲大人,在原料充足的徐州,修建个更大的造纸工坊?”
负责农田水利和畜牧养殖的田牧不解地询问,他深入调查之后,已经知道造纸对各种植物的疯狂需求和对土地的污染,他比刘存更痛惜土地和环境。
糜竺只好歉意地解释:“子鉴大人早已将造纸工艺与配方赠送与我,可反复权衡之后,我糜家上下认为,不宜在徐州造纸,因为存在诸多隐患,还可能导致纸张和书籍贸易的利润迅速下降,所以,还是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