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雷和丁原赶了上来,两人顾不得询问,撑着腰,大口地喘着气。
“跑了。”秦翌年在夜幕中伫立,默默掏烟。
“刚才听说有人盯梢,稍微松了一松,就让这小子挣脱掉了。“张大雷懊恼地咬了咬牙,面有愧色。
秦翌年冲着他挥挥手,示意他并没有责怪谁。但张大雷还是心怀忐忑,他不安地望了望秦翌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队长,刚才那个盯梢的黑影,会不会就是来接应他的?”张大雷走近一步,站在秦翌年的背后卖力地说。
秦翌年没有说话,他点燃了香烟,大口地吸着。烟雾四起,逐渐弥漫在他的四周。
“杨胤的嫌疑现在已经越来越大了。”秦翌年肃立在黑暗之中,喃喃自语。
“队长,现在怎么办?“丁原探询着请示秦翌年。
“通缉杨胤。”秦翌年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斩钉截铁地说,“立即通报下去,所有杨胤了解的聚集地、联络站、联络员、暗号等一律更换,或隐蔽或转移。原定工作计划和工作方式全部变更。全体警卫队员,看见杨胤,马上拘捕……”
丁原站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杨胤就这样一下子从战友变成通缉犯了。但他还是坚定地答应了一声。
“明白,队长。”
“张大雷,你协助丁原,从现在开始负责追捕杨胤,同时调查今天发生的所有疑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具体工作,我随后给你们讲。二组的工作,让马丁暂时代任。”
“队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杨胤的。”张大雷因为刚才被杨胤从自己的手心逃脱,羞愤不已。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亲手把这小子逮到。否则传出去自己的脸可就丢大了。对于杨胤,他早有嫉妒之意,今天看到杨胤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畅快,自然要痛打落水狗了。
丁原也答应了一声,偷眼望了望队长。可以猜到,杨胤既是他的爱徒,要下达这样的命令,自己一定也不好受。
丁原果然没有想错,秦翌年在交代完任务细节后,神色黯淡地告别他们两个。他在马路上面兜了几个圈子,确定没有尾巴盯梢以后,转回了自己的家里。
他的家坐落在雅致幽静的高安路上,是一栋临街的小洋楼。这是他和妻子雪琴结婚时,他的老丈人送给他们的礼物。
从尖尖的房顶可以看出,这是一幢哥特式风格的建筑。以前听说是一个犹太人的私邸。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辗转落到他老丈人的手里。它红砖褐顶,高低错落。尤其漂亮的是那些雕花的铁窗和围墙铸铁栏杆。仅仅把它们看作防盗的话,那真的是埋汰它们。洋楼的前面,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园。若是白天,从花园透景围墙望进去,百花开放,草坪碧绿。但在夜里,只能望见黑压压的一片树影。
天色已经很晚,秦翌年借着门灯掏出钥匙,打开院子里的大门。院子里树影摇曳,落叶缤纷。就在底楼一扇窗户里,他看见妻子雪琴的身影正在厨房里面来回走动。细细辨别,似乎还有一阵饭菜的香味,隐隐飘过。
秦翌年走进客厅,摘下帽子,顺便把外套脱了下来,一起挂在门边的暗红色衣架上。
“回来啦——”雪琴听见响声,微笑着从厨房出来招呼。
陈雪琴四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嫩,体态丰姿。一件合体的素色旗袍把她包裹得曲线毕露。旗袍外束着的白色围兜,又使她增添了几分贤淑的韵味。头顶上一个精致的发盘分外显眼,上面有很多的发卡固定着,绝不落下一丝散发。让人感觉她是个非常整洁细致的女人。此时她正闻声走进客厅,雪白的脖子伸得很直,并微微转向一侧,看上去非常的优雅闺秀。
“恩……”秦翌年轻声答了一句,随即坐在宽大的沙发里,仰着头闭上眼睛。
“怎么啦?不舒服吗?”雪琴上前,贴坐在他的身边,捏着他的手,细声细语地问道。同时上下打量着丈夫的神情,眼睛里隐隐显现出几丝的担忧。
“没有,就是有点累。”秦翌年用另一只盖在妻子的玉手上面,索性把雪琴的手合在自己两只手掌的中间,轻轻地抚摸了几下,示意无妨。而自己依旧闭着眼睛,一身的疲惫相。
“恩,那你坐一会,我这就去把牛排煎起来。今天说好了吃西餐的。”雪琴说着,转身准备去厨房。
听见西餐两字,秦翌年的身体在沙发里动了一下,忽然嗖地窜起,一把拉住了妻子的胳膊,雪琴被他这么用力地一拽,吓了一下,转过脸再次打量着他。
“翌年,你真的没有事么?”雪琴柳眉微皱,脸上的担忧又明显了几分。
秦翌年没有说话,他睁开眼睛,望着妻子,忽然直起身子,一张胳膊,就把雪琴揽在了自己怀里,狠狠地抱紧她的腰。同时把自己的脸埋进妻子的胸怀。
雪琴就这样站立在沙发前面,她张开胳膊,也顺势一揽,就让丈夫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前。慢慢地,她也坐了下来。两人一起埋进了沙发内。
“别做饭了,我先睡一会……”秦翌年在妻子的胸怀里喃喃说道。
雪琴“嗯”了一声,摸索着解开围兜,把丈夫更加舒适地安顿在自己的怀里。一低头,却发现丈夫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不禁莞尔一笑。
在雪琴的眼里,丈夫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象一个玩累了的的孩子。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叱诧风云的特工队队长。
说起他的职务,雪琴禁不住又有点担忧起来。她以前去徐家汇教堂祈祷过,希望丈夫永远都这样,一到晚上就平平安安地回家。总算天主保佑,丈夫虽然身经百战,但每次都有惊无险,毫发未损。
但是她弄不明白,象丈夫这样的铁血男儿,怎么一到家里,就完全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喜欢窝在自己的怀里呢?她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也这样。有时候,她看着丈夫如痴如醉地钻在自己怀里,真想出去问问,别人的丈夫是不是也如此这般?想到这里,雪琴脸上显露几分羞涩。但她并不讨厌这样。相反,她非常享受丈夫对自己的那种依赖和肆意,这让她有一种被需要感。她也非常自豪自己柔软的胸怀能够成为丈夫的栖息地。她知道丈夫每天在外面打打杀杀,到了家里,就应该好好休息放松。
她想起了自己和丈夫的婚姻波折,心里一阵唏嘘。沉淀在心底的那些思绪,仿佛又开始激腾起来了……她赶紧让自己转换思绪,好让激腾而起的往事平息下去。
雪琴低头,看着丈夫硬朗坚毅的脸庞,刀削一般的嘴唇,微微凹进去的眼窝,还有挺拔的大鼻子。看着看着,内心不禁有温情涌起。她伸出手,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抚摸起来。抚摸了一会,再次用胳膊揽紧了丈夫,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头上,闭上眼睛,不久,自己也有点迷迷糊糊了。
“杨胤——”
睡梦中的秦翌年忽然一声短促的高喊。猛然从雪琴的怀里挣脱出来,直直地坐在沙发上面。两眼瞪得老大,满头的大汗。
“翌年,你怎么啦?”雪琴朦胧间被他一吼,一下子跳得老高。她惊异地望着丈夫,“翌年,你喊什么,杨胤怎么啦?”
秦翌年这才如梦初醒,刚才自己竟然做了个噩梦。
(八)
法租界巡捕房的华人探长黄小轩今天一天都没闲着。从清晨起,他就带领巡捕房的一个中队,跟沪淞警备司令部的军警合兵一处,以维护公共安全的名义,对共产党的一个秘密集会地进行围剿。没想到遭到了共党分子顽强的抵抗,他有好几个手下挂了彩。而更加令他气愤的是,就在他们即将攻破会场最后一道防线时,忽然接到了国民党上峰的命令,让他们立即撤退。并且没有对此作任何解释。这让小轩愤怒了好长时间,同时也感到非常的意外。其实,如果那帮笨蛋没有阻止,他们立马就能冲进会场,有所斩获也不一定呢。
结束围剿,还没等他坐下吃口安稳饭,忽然又接到姐姐男朋友打来电话,说姐姐昨天一大早跳了黄浦江。幸好被巡警和码头工人救起,现在已经脱离危险,让他赶紧去一趟。听完这个消息,小轩的心里已经从山峰跌进谷底,又从谷底缓回山峰。放下听筒,额头上惊汗盈盈。定下神来后,他冲出巡捕房,开了辆车直奔医院。
车子开到半路,小轩就感到不对头了。满大街的报童上蹿下跳,手里舞动着报纸,嘴里在喊着:“卖报,卖报……快看快看,上海滩著名才女殉情跳江被救——快看那,快来看那——”小轩心里毛了一下,赶紧停车卖了份报纸。抖开一看,整个头版除了标题以外,只刊登了一张姐姐的大幅照片。照片里姐姐站在防汛墙上面,面朝着黄浦江,蓄势待发!
这么快就上报了!而且有人居然在第一时间拍到了照片,就象是跟在姐姐身后似的这下可热闹了。黄小轩暗暗叫了一声,来不及细看,他一踏油门,车子飞快地驶向医院。
到了医院,他看见姐姐已经清醒,而且也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才弄情她的身份。所以直到今天才得以通知你们家属……”一个中年女医生望着黄小轩焦急的神色,解释说。
黄小轩转身谢过医生。又一屁股坐在床上,疑惑地望着姐姐。
问起跳江的原因,姐姐吞吞吐吐,始终不肯说出原因。回想几天前约她出来吃饭时,姐姐看上去还很开朗。就几天的时间,怎么就忽然寻了短见呢?问到最后,他见姐姐依然不肯吐口,可就真的急了。他说你要再不说实话,我以后就不来找你了。听到这话,姐姐才勉强对他笑笑,表示和解。并且说了一句:姐姐最近写作太过深入,有点角色错乱,一时混沌,就干出这样的蠢事来。现在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就想把小轩给应付过去。
小轩对此将信将疑,他吃不准姐姐有没有说实话。他之前猜测,姐姐是不是受了别人欺负才有此一举的?他早就想好了,只要姐姐说出有人欺负她这句话,他黄小轩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也要上前扳掉对方几根手指头。而且上海摊这个地方,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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