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俞瑜处理好学生的课业后,便去赴约。与许之博约好今天下午去喝茶,主要是讨论组织上派来的联络员的事情。
遇到同事潘和,她很友好的打了招呼,“潘老师好。”上次潘和被陆东林暴打,她还是很歉疚,对潘和总是针对她,刁难她,在背后没少骂她是汉奸的那些事情,她也理解。
潘和扶了扶眼镜,瞄着楼下一眼,没给好脸色。
“俞小姐好啊,课教得好,舞也跳得好,交际学问日渐深厚,真是大东亚民族的表率。敬佩敬佩!”
说罢,潘和昂首走了过去,在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汉奸。”
许多老师和学生看见了,也避得远远的。俞瑜已经习惯被人指指点点,嘴角含着微微苦笑,低着头走出教学大楼。
经过宽大的操场,走向校门,却不禁叹了口气。
眼前一人站在风中,长发飘扬,光影勾勒出她挺直的鼻梁和微笑的唇线,以及墨镜冷冷的反光,身后是泣血的残阳。
凌睿背着手站在广场上,静静的看着她走来,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白□格披肩上,飘洒在温暖的阳光里,优美而端庄的风韵,美极了。她的皮肤雪白雪白的,白得有些不真实,深深的震撼着她。
“来迟了么,好像不高兴嘛。”摘下墨镜,迷死人的笑意。
俞瑜扁了扁嘴:“大忙人,岂敢?”本以为再次见面会难堪,却如此和谐,周遭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也开始化开。
凌睿一笑,眼眸露出暖意,“哦,俞小姐这句话不还是怪我嘛。文人骂人都不带脏字,却比骂脏字还打击人呢。你是怪我好几天都不来找你吧?”
俞瑜仰头望着她,嘴角噙着笑:“凌大小姐冒雪而来,就是为了指责我的人品?”不知为何,面对凌睿,总没有预感中的那么厌恶。
凌睿望着她的眼,如望不见底的湖水。“为什么不告而别?也不在家好好休息,脸色可不好看。”
俞瑜低眉,微微叹了声:“你身份特别,总不能赖着你。”
这句话说得娇嗔,连她自己也觉得怪异。眉头蹙起,想改口,却见那人笑嘻嘻的凑近,吐着暧昧:“俞小姐真客气,对你,我当然要负责的。”飞速的吻了下她的脸颊。
俞瑜大惊,这是大庭广众,她太张扬了吧!幸好动作很快,真没人发现。
想发火,更是不妥,俞瑜涨红了脸,立即走出校门。凌睿得意一笑,如此冰山美人更是妙不可言。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一个男子目睹,他万分震惊。但是,在经过一阵缜密的思考后,他冷静了下来。俞瑜的为人和对革命的信仰,让他摒弃了不安的想法。或者,俞瑜接近凌睿是为了开展工作。而凌睿的大名,上海滩无人不晓,这个女人就是个怪胎,男女通吃。俞瑜这么做,未免牺牲太大了。
他开始心痛,想立即否决俞瑜这样的做法。可他哪里知道,爱情就像个漩涡,一旦陷进去,便身不由己。对待爱情,有人以为自己能掌控自如,来去自由。如果真是这样,那是没有真心付出。因为爱情根本没法控制,既虚无飘渺又真真切切,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溢满了全世界的阳光和爱。千古以来,多少诗词佳句也难以描述爱情的美和伤,乐与痛,却叫人前赴后继,执着于此。
陷入爱情中的人若想拔出,非得经过铁丝网过滤压榨,直到血肉模糊,痛彻心扉,灵魂残缺。剩下的也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车子碾过积雪的路面,惨淡的阳光慵懒的挂在前方,俞瑜有点奇怪,凌睿非常专注的开车,一句话都没说。眼角的余光看到她清俊挺秀的轮廓,安静的叫人不安。
“你带我去哪儿?”她忍不住开口。
凌睿唇角微勾,“温泉。”
俞瑜的脸腾地红了,“去,干什么?”
掩不住得逞的笑意,凌睿转过头来,眼睛里泛着幽蓝的光彩,“这里太冷了,去温泉驱寒而已。瑜,你想多了。”
一路上,风渐渐温暖起来,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柔软温暖的风里,她的笑更比风暖。到了郊外一座山,已是傍晚。牵着俞瑜的手,来到一个所在‘春之园’。这里分散着好多个天然浴池,热气升腾,宛如千百匹白色的纱幕冉冉升起,如梦如幻的世界。
春之园的老板是个日本人,对于松尾小姐的到来,受宠若惊。安排了周到的服务,却听凌睿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越美的女人,心肠越是狠毒。即使含着春风般的笑容,也无法掩饰凌厉的杀气。老板喏喏,赶紧退出。
“到这个地方泡温泉,只有高级军官有这个待遇。温泉的好处不消我多说,你比我清楚吧。”凌睿的眸子在雾气里朦胧,闪着欲望。
俞瑜直视着她在黑暗中闪光的眼睛,她的眼睛有一种魔咒的力量,只要对上便不能轻易挪开视线。
宁静片刻,伸手解开她大衣纽扣,“我想知道,有一天,你玩腻了,会不会亲手杀我?”
宁静坦诚的目光,叫凌睿心头一震。从没有人在她面前这么冷静,似乎这只是一桩交易。她有点心疼,不悦道:“你以为我在玩弄你?”
“这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今天,你会怎么试探我。”俞瑜淡淡的,已经解开她的外衣,露出里面的一件咖啡色的毛衣,上面织了几片木樨花。这是献身的味道,俞瑜的动作温柔而冷漠,凌睿兴致大减,叹道:“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
雪在半空化,月在夜中来。俞瑜的目光依旧平淡温柔,夹带着悲哀,看着凌睿挫败的表情,她忽的笑了,喜欢你的女子何其多?或者没人能抗拒你。可惜,你我,却是不可调和的关系。
“爱,与占有。凌睿岂会不明白?”她低头,垂眉,手指一动,拉开自己的腰带,幽幽叹道:“一时猎奇,是爱,还是占有?”
“你说我是为了占有你?好,那我也无须解释什么。”凌睿很生气,她不想听俞瑜这些败坏景致的话,忽的一把搂住她,一只手滑入她的衣内,用力摸索着她冰冷的细腻的背部。俞瑜哼了声,她的大力让她不适。
没有反抗,她蹙着的眉微微一颤,咬着唇角,眼泪打了几转,忍了下去。
“和我,对你来说,就是折磨吗?”凌睿的声音含着嘲弄,“你的精神可以抗拒身体的本能?你就这么高尚?”
“你已经占有我,就够了。”俞瑜闭上眼睛,却听见她说出的渗透骨髓的话:“怎么够?我要你的全部,身体和灵魂都属于我。不容许你留下一分一毫!”
凌睿是魔鬼,她刺激她了。
不过,很快的,她便来不及思考,激烈狂热的吮吻印在她的身上,绽开一朵朵艳丽的花儿。水花四溅,两具完美的躯体落入雾气蒸腾的温泉中,交织缠绵,时而凝咽低诉,时而发出阵阵吟哦,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灵魂飘荡,随烟雾飞散,不知飞到何处。
良久,俞瑜睁开眼,竟发觉此人挨着她睡着了,脸上的激情未退,深邃的眼窝却未舒展,似乎掩藏着无尽的心事。挺秀的鼻梁傲慢而冷酷,略显单薄的唇角带着一抹迷人的笑意,满足的。
细长的指尖缓缓滑过她的脸庞,落到她的咽喉。她的右手无名指上一枚玉戒发出逼人的寒气。戒指上藏有一枚刀片,只需要轻轻一划,这个魔障立刻丧命。而此刻,俞瑜静静的打量着她,紧密结实的身体布满了伤疤,破坏了原本的美感,尤其颈部那处破口结痂不久,被水一泡,胶布脱落,露出鲜红的血肉,触目惊心。明显是被咬的伤!
俞瑜一阵惊恐,莫非,这是幽灵伤她的?幽灵几次抓她,又放她,甚至还救她,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么思考着,目光并没有移开,光凭这些伤疤就可以确定这个女人遭受过多少创伤。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丝柔软,而,蒸腾的雾气中,她的双眸忽然定格,看到她心脏的位置有一块枪伤。似乎还能嗅到子弹冰冷的气味。
干净,准确,堪称完美的射杀,居然没能要了她的命!
指尖触及心脏的位置,轻轻点在伤疤上,能感觉到规律稳健的心跳。莫非这是宿命,我欠她的就要用我的全部来偿还?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冒出来的可怕的想法,一阵心惊。
细密的睫毛一动,亮得逼人的眼睛带着慵懒和醉意。俞瑜没有逃避,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她,无论欢快还是痛苦,都是不符合现在的心情。只好无奈叹气,忍着身体酸痛,起身离开浴池。
肌肤雪白的女子,宛若一片飘远的雪。凌睿的眼睛闪着复杂的笑意,静静的看着她穿好衣服。
“喔,我身上也有这些印记?”凌睿啧啧一叹。俞瑜回头瞧她,赶紧避开她直视她的目光,玩味的笑意。
“爱情的证据,不可否认的。”
水声流动,凌睿离开池子,来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身。俞瑜心中一动,暗暗叹气,拿起她的衣服,嘴角含着一丝无奈,“大人,请穿衣。”
凌睿笑了,捏着她拿衣服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以后天天如此,你就习惯了。”
以后,是多久?对于未来,身处乱世里的人又有多少信心呢?何况,战争的阴霾越来越浓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何处才是朗朗晴空?
回去的路上,凌睿点了根烟,并不急着开车。
“你今天心事重重,能告诉我吗?”俞瑜忍不住问,越来越觉得,她对她的好奇多于利用。
凌睿看着指尖的烟蒂已被冷风吹灭。手指一弹,半截烟砸入雪地。“你说,我该用什么借口替你遮掩呢?”
俞瑜一惊,原来她是为了四方茶楼的事焦虑。
“小明没有证据,何须遮掩?”
凌睿冷笑:“瑜,你是天真,还是固执呢。四方茶楼的事已经上报司令部,许之博脱不了干系,何况你呢?夏之墨是上海地下党的首脑,你们来往密切,还需要证据吗?”
“之博?他有什么问题,他是你们的人。”俞瑜淡淡的看着她,心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