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瑜的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意外。这时,陆东林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俞瑜,俞先生打来电话叫你回去。”
没等俞瑜说抱歉,凌睿笑道:“失陪了。”说完,她匆匆离开。因为她发现有一半的军官都离开了舞池。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俞瑜心思一动,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刚恢复工作的军统上海站被连锅端,重庆大为恼火。急命高级特工苗作浦赶往上海重建特务机构。直子匆匆走向科长办公室,要将这条消息汇报给凌睿。却看见凌睿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抽烟,目光飘向楼下。
“请科长过目。”直子将文件递给凌睿。听见外面有汽车发动的声音,汇报道:“是玉田队长出外勤,去抓捕曹方巷的地下党。”
“哦?不是抓过了吗?”凌睿淡淡的问。直子说道:“这是小明科长的命令,说还有漏网之鱼会去那里接头。这是地下党惯用的伎俩。”
“果然高明。”凌睿扔掉了烟蒂,接过文件看了眼,又递给直子,“送去小明君的办公室。”
直子犹豫了下,只好说道:“小明科长已经知道了。正请科长过去开会。”凌睿微微一笑,眯着的眼线瞟了眼直子,倒没说什么。
特高科来了个大人物,是从东京本部调来的迟泽中佐,他的职务凌驾于宪兵部特高科的任何人。此人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满脸嚣张的气焰,对于特高科的人横竖不放在眼里。小明智秀谦恭的坐在他的下首聆听训话。
“刺杀松尾司令的凶手至今没有抓获,特高科的人推卸不了责任!小明君,你身为特高科科长,抓不到凶手,责任重大!”
小明智秀低着头,诚恳的说道:“嗨!请阁下放心,特高科已经掌握了有效的线索,很快就能破获这起刺杀案。”
“这件事就拜托小明君了。”迟泽点了点头,举着一摞资料,“重庆派来的特工号称是军统三杰之一的人物,十分厉害。这是他的资料,各位要仔细研究。”
文件上印着‘绝密’二字,在座几人谨慎的拿起文件看。
“他到上海的目的是实施报复计划,代号‘海蛇行动’,我们的人很不容易才搞到这些情报,为此暴露了一个重要的特工,代价很大。希望各位认真对待,不得轻视。”迟泽的声音抑扬顿挫,颇有震慑力。
凌睿推开木门看到了迟泽,颔首示礼:“阁下,我来迟了。”
“哟西!松尾小姐嘛,久违了。”迟泽哈哈一笑,绷着的面孔倏然放松,摆手叫她坐下,“东京一别,已经两年过去,松尾小姐的英姿更胜于当年啊!”他如此器重凌睿,其余几人都很客气,朝凌睿示意,小明智秀也颔首一笑,让了个位置给她。
凌睿正襟危坐,笑道:“阁下越发威武了。”
迟泽呵呵笑道:“松尾小姐是本部的特工之星,您的导师哲也明夫多次提到你呀,他可是我们的特工之父,大日本帝国的伟大英雄。哲也是个挑剔的老家伙,我常常被他歧视呀!哈——没想哲也老师对小姐如此推崇足见小姐不凡之极,这次我到上海来,哲也老师托我转达他对小姐的问候之情。”迟泽的目光阴骘。说得高兴,并不叫人有热情的感觉。
凌睿微微一笑,颔首道:“阁下过誉了。”她没有穿军服,而是一身咖啡色的风衣,头发也长,显得面容苍白消瘦。迟泽表示关切:“我听说松尾小姐为了救司令官阁下受了枪伤,是吧?看你的样子不是很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凌睿答道:“保护长官是下属该做的事,生命亦不足惜。我已经休养很多日子,占据病人的床位,医生也不许我偷懒,早就打发我回家了,阁下不必挂虑才是。”她这句笑言,迟泽哈哈大笑:“松尾小姐真会说笑话呀。”
其余几人皆是奉承几句,唯独小明智秀只是含笑,埋头研究资料。
“阁下,军统的‘海蛇计划’是破釜沉舟的计划,我认为他们派来执行计划的人不止一个苗作浦,应该还有其他的势力配合他。”凌睿翻开资料看了几眼,说出自己的见解。
迟泽的声音很粗犷:“何以见得?”凌睿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封电报,说道:“请阁下过目。这里有一条重要的信息,‘月末,表哥来沪,请接待。’这是我们侦讯科截获的来自重庆的电报,恰好与苗作浦来沪的时间吻合。也就是说,上海有人要去接应苗作浦。”
“军统在上海的特务站已经被我们捣毁,名单上的特务分子全部在押,还有漏网之鱼吗?”外勤队长大茂本着脸。
凌睿道:“审讯记录上有成杰的口供,大茂队长应该去看看。成杰供出‘上海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不是军统的人,只有上面知道他的身份。’因此,如果苗作浦来上海,他一定会跟这个人接触,得到这个人的帮助才能够执行他的‘海蛇计划’。这个人对上海的情况非常熟悉,甚至对我们也是十分了解的。”
“凌科长的见解很有道理。”小明沉吟道,“苗作浦对上海的情况应该不熟悉,他要实行‘海蛇计划’必须有上海方面提供便利才可行。而潜伏在上海的这个人却是让人感兴趣的。”
大茂鼻腔出气,哼道:“这么说,特高科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
他是看着凌睿说得,意识里还是以为凌睿是他的上司,在级别上小明刚提升一级,也不如凌睿在特高科的时间长,他有点不服气这个拿手术刀的阴柔男子。
“小明科长会安排的。”凌睿淡淡一笑,朝迟泽敬礼道:“失陪了,阁下。”
“这是为何?会议还没有结束。”迟泽张着嘴巴。凌睿答道:“司令官有重要的事叫我过去,我是来跟阁下告假的。”
迟泽点点头,浑厚的嗓音有些不满意:“这样啊,松尾小姐去忙吧。”
“失礼了。”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小明永远保持风度的笑脸,凌睿起身离去。
第五章
玛丽咖啡馆是法国人开的,在最繁华的南京路上。透过洁净明亮的玻璃窗可以看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裙,水绿色披肩的女郎端着咖啡杯浅尝辄饮,随意观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路人。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普希金诗集》。
很快,一个戴礼帽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坐在女郎的对面。
“小姐喜欢山茶花吗?”男子温文尔雅。
“先生的家乡有山茶花吗?”
“家乡的山茶花盛开了,有鹅黄色,白色,粉色,花香四溢。小姐喜欢哪一种?”
“我只要白色的,先生带来了吗?”
“带了,这是四叔托我带给小姐的花样。”男子掏出一面锦帕,打开,里面有风干的花瓣。
女郎眼睛一亮,伸出手去,“夏先生,你好。”
“俞小姐,幸会。”男子也热切的握住女郎的手。
来人叫夏之墨,是老家派来的联络人。因为日本特高科和76号的残酷清洗,不仅军统遭到灭顶之灾,地工组织也遭到重创,一条线上无一活口。延安派侦查科长夏之墨来上海重建地下组织。夏之墨的公开身份是墨香书斋的老板。
“重庆派人来沪实行‘海蛇计划’,也就是一系列报复计划,这是他们要暗杀的名单。”夏之墨拿出一本《萨福诗选》。
俞瑜接了过来,凝眉。“我们应该怎么做?”
“老家指示,静观其变。必要的时候,提供便利。”夏之墨看了看外面,暮色渐沉,起身告辞。
俞瑜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已经是五点钟,她有个习惯,在每个周五的下午都要到咖啡馆看书,喝咖啡是她在国外养成的习惯,而且咖啡馆的环境优雅安静,浓郁的咖啡既美味又让人清醒。
她喜欢这样的环境。前面就是车站,她要赶五点半的电车回家。接近车站的时候,身后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声,俞瑜让开路,而那辆车的司机却不急着开车,缓慢的跟着她。
“不会是陆东林,他怎会沉得住气?”俞瑜停下,转身去看。汽车刹了车,下来一人。
“没想到是俞小姐,我说怎么觉得熟悉呢。”声音是充满磁性的女中音,帽子下的的面孔绽放出一抹笑容,凌睿的表情总是淡漠温和的,但是,她的眉宇间总是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俞瑜淡淡一笑,眼眸慢挑,“凌科长有跟踪别人的爱好?”
凌睿撇了下唇角,笑道:“职业习惯吧。”她穿一身墨色大衣,咖啡色长靴,风度优雅,容貌美丽。见俞瑜低头不理,凌睿道:“此时电车很拥挤,我送俞小姐一程了。”也不由分说,她打开了车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谢谢。”俞瑜也没理由拒绝。
街道两边是行色匆匆的人群,正好是下班族赶回家的时候,显得拥挤。车子开得不快,凌睿鼻翼一耸,笑道:“嗯,山茶花的味道,清淡好闻,市面上有这种香水出售?”
“那倒不是。课上做植物标本,染上的气味。”俞瑜答道。凌睿偏了偏头看她,嘴角弯了个迷人的弧度。“俞小姐是教文学的吧,植物标本?”
“哦,我与一位老师换课,自然科学。教室里的气味吧。”俞瑜答道。凌睿哦了一声,忽然笑道:“我怎么觉得俞小姐比较紧张呢。不必拘束的,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见俞瑜没回应,她瞥了眼俞瑜手里拿着的书。
“俞小姐喜欢外国女诗人?”
“女诗人不多。难得看见就买下了。”俞瑜答道。
“萨福的诗宣扬和平主义,反对战争。她的诗在欧洲已经被禁止出售了,市面上几乎绝迹。这位老板很会做生意,把外国□弄回国内了。”凌睿淡淡一笑。
“萨福是古希腊女诗人,存在世上的诗本来就罕见。中国老百姓连饭也吃不饱,何来的能力去买包装精美的外国诗集呢。这是托一个外国朋友搜集的。一点爱好,凌科长也不会剥夺吧?”俞瑜笑容很淡。
凌睿的眼睛很亮,迅速扫了俞瑜两眼,笑道:“怎会呢?只要不妨碍政府,我尊重个人追求。如果俞小姐读完了,可以借我吗?女诗人不多,尤其是优秀的女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