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边忙道:“冒昧了,敝人是俞先生的朋友,这些物件已经放在这里二十年了,如果没有意外,绝不会轻易动它的。因此,敝人需要过问一下。”
俞瑜更是惊讶:“田边先生,认识我伯父?”
“不仅认识,”田边谨慎的打量着她,“也是俞先生的至交。我听说俞先生出事了,就知道最近会有人来取这些物件。”
俞瑜见他很紧张的样子,越发惊讶,“我伯父……田边先生知道些什么?”
突然,刺耳的铃声响起,田边忙道:“有客人来了,请俞小姐稍等。”说着,转身走出密室。
俞瑜觉得此处不宜久留,立刻收拾好信件,也离开了密室。
小野觉夫正和田边交谈着,看到一个衣着洋气的女子从内室走出来,有点意外,不禁打量起来,“咦,田边君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嘛。”
“小野君说笑了,一个客人来取物件的。”田边立刻解释,”里面是洋行的保险柜。”
“噢,是保险柜。”小野笑道,“要打战了,看来,我那几件字画也要存进去,才放心啊。”二人虽然在交谈,小野的目光一直打量着俞瑜,等她快要走出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
俞瑜认得这个小野,这个司令部的参谋官经常和伯父打交道,为人贪婪,也非常的精明。她担心被他认出,尽量保持着一个客人的仪态,不惊不忙的经过他的身边。
“这位小姐,请留步。”小野叫住了她,手按在腰带上的枪上。
俞瑜只好站住,微微侧身,宽大的帽檐遮住她的大半个脸,她可以看到小野的军靴朝她走来。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小野停住脚步,围着俞瑜走了一圈。他并没有和俞瑜正面接触过,只是感觉上相像而已,他有点不确信。
“长官认错人了。”俞瑜的声音很轻,双肩微躬,施礼,“我是法国领事馆的安小姐,有什么问题,请长官去领事馆指教。”
小野接过她递来的名片,又再次打量着她,“法国领事的……安小姐?”
“是的是的,安小姐是我们的客户,小野君真是冒昧了。”田边走了上来,朝俞瑜致歉:“耽误您了,安小姐。”
俞瑜摇了摇头,“没关系。”她不敢再耽搁,走出洋行的时候,仍然感觉到小野盯着自己,那双狐疑的目光看得她心惊胆寒,直觉告诉她,他已经认出了她。
松尾醒了,弹片压迫脑部神经,导致半身不遂。
凌睿得知这个消息时,心凉了半截。松尾的地位岌岌可危,军人残疾,在政治上等于宣告死亡。不管他在幽灵计划上抱有什么目的,对她是利用还是保护,都已经不重要了。为了妈妈的未来,她必须马上见到他。
意外的是,松尾拒绝见她。
“什么?”凌睿抓着一个守卫,“司令官不肯见我?”
守卫低下头:“是的,凌睿小姐。”
凌睿顿了顿,难道松尾怀疑我?
她不管那么多,一记擒拿手,放倒阻拦的卫兵,不等另外的卫兵举枪,已经夺了其中一个卫兵的长枪,“再敢阻拦,我要你们的命!”
她拔枪的速度够快,射击的水准更不容置疑,山田惊恐:“凌睿小姐,这是司令官的命令!”他拦在门口,不肯让开。
“退下!”子弹上膛的咔哒声响,代表着坚决。山田惊慌失措,旁边的卫兵不敢上前。
“把门打开!”凌睿举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空气凝滞,突然从屋内传出一阵咳嗽,接着是沉重的声音:“是你吧,凌睿?”
“松尾伯伯——”
开门的护士吓得脸色苍白,一见黑洞洞的枪口,慌忙捂着脸,尖叫着瘫在地上。
“还不把枪放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松尾坐在轮椅上,非常愤怒。
凌睿放下枪,急忙躬身:“打搅伯伯了,他们不让我来探望您,我才……”
“这是我的命令。”松尾怒道,“你越来越猖狂了,连我的命令也敢违抗?”
“为什么?”凌睿叫道,“即便我犯了大错,也不能阻拦我看望您!”
热汗滚滚,卷曲的的发丝滴着汗珠,她愤恨的骂道:“是不是小明那个家伙在您面前告我的状?他的目的,伯伯比我更清楚啊!”
“这些,不必再说了!”松尾怒不可遏,“所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位俞小姐根本就是延安地下党的特务,你明明知道她的底细,居然瞒着我,更严重的是,你姑息养奸,纵容她杀害我们的人?这次事件,即使死十次,也无法弥补你的罪过!”
一提到俞瑜,凌睿心寒,却不肯认错,倔强的咬着嘴角,“请伯伯不要听信那个家伙的一面之词!他的野心很大,对您的欺骗,您还蒙在鼓里。”
松尾显然动了元气,大口大口的喘气,非常不适。
凌睿急忙去叫医生,一番忙碌后,他安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凌睿,才几天,她居然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面孔苍白,两颊的颧骨明显突出。
“小明君,做了什么?”
“您醒了!”凌睿急忙倒了杯水,小心的试了试水温,扶着松尾喝了下去。
“东京派迟泽特使过来,对上海的治安非常不满,否定了您的工作,正大张旗鼓的扶植自己的势力,还要把您送回本土……”
“迟泽吗?”松尾冷冷的说道,“他是我的死对头,这次事件正中下怀啊,你刚才说小明智秀做了什么?”
“他第一时间的,成为迟泽的助手。”凌睿说道,“上海已经是迟泽的天下。如果您愿意,我还是陪您回东京,也好陪伴我的母亲。”
“是吗?”松尾恍然大悟,耷拉的眼袋微微一耸,透出两道狡黠狠毒的目光:“迟泽终于抓住了机会,想把我赶出上海啊,好一个如意算盘!”
他撑着坐了起来,凌睿急忙扶住他,“我也不甘心!可是伯伯这样的情况,还是先把这里放下,好好的养伤才好。”
“混蛋!”松尾猛然打了她一记巴掌,“太没出息了!军人只能死在战场,绝不能死在床上!”
凌睿立刻跪倒:“嗨!”
松尾望着她躬身俯首的样子,眼里的怒火渐渐熄灭,“起来吧,你的妈妈最近就要来上海,你好好养病,别让她太担心了。”
妈妈?凌睿吃了一惊,“这种时候,妈妈来干什么?”
松尾冷哼:“凌老先生的八十寿辰,你的妈妈不该来吗?凌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忘记长辈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
见松尾心情变好,凌睿不敢多问,见护士进来了,立刻找了借口,“既然妈妈要来,我真的要养好病了。惊扰伯伯休息,非常抱歉。”
护士给松尾打针,他缓缓说道:“没什么事的话,就赶紧回去工作吧。”不管迟泽是什么特使,驻军最高指挥官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且,松尾的伤势并没有传闻的可怕,脑部的淤血是可以清除的。他的意思是让凌睿立刻回到特高科,制约小明智秀的权力。这是政治博弈,松尾绝不会把手里的权力拱手让人。凌睿终于松了口气。
一离开洋行,俞瑜寻了个角落,迅速换过衣服。这次,是男装。小野绝对想不到她的速度这么快,即便照面,也不会立刻认出她。
回到大街,有军警车拉着刺耳的警报,疾驰而过。
她一边走着,时刻警惕着周围。雨丝迷蒙,她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旋风,一个黑色身影匆忙经过身边,不知为何,她呆住了,沉寂的心迅速悬了起来,咽喉干涩得疼痛,那一刻,她怔怔地去追望那道身影,也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戴着黑色的礼帽,猛然回头,俊美的下巴挂着冷酷的笑意,似乎看了她一眼,也似乎只是随意一瞥,便离去了。几个身穿便衣的男子跟在后面,挡住了她。
雨水蛰疼了眼睛,俞瑜也不动,时间似乎定格。蓦然的,一只宽大的手掌拽过她的胳膊,“你干什么?”
收回发怔的目光,俞瑜看到许之博又惊又怒的脸,却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在不停的问自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俞瑜,你又单独行动!”许之博看到小野的军车朝他们驶来,顾不得数落她,沉声道,“你被日本人盯梢了,快走!”
她被他拉着走,回头去看,烟雨迷蒙中,什么都模糊了,难道一切只是幻觉吗?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肯否定自己的感觉。是她,真的是她,那种强烈的熟悉感,那种身心交汇的灵犀,绝对不会错。
车一停下,许之博大发雷霆:“俞瑜!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车窗被雨水覆盖,密密麻麻的雨丝像错综交缠的蛛丝网,一遍一遍的牵绕着她,头发散落在脸上,遮掩了凄楚的笑容。
第 47 章
英租界。
许之博严厉批评了俞瑜的莽撞行为:一再擅自行动,太无视组织纪律,简直拿革命工作当儿戏。你的工作不是个人的,而是组织行为。他没问俞瑜去拿什么,这是她的家事,她不说,旁人也不该多问。
俞瑜倚在窗前,专注的看那风雨中飘摇的蛛丝。
屋子里烟雾缭绕,许之博自己也禁不住烟呛,将半截烟摁灭了。“这是雪怀弄来的,”他掏出内衣口袋里的两张证件,“一早,我们就出城。”
俞瑜站在窗前,冷风冷雨透过微下的一条缝隙,吹在脸上,让她忍受着屋子里的烟雾,也让她能够冷静下来。
“有我伯父的消息吗?”俞瑜回过头来。
许之博看了她一眼,想着怎么说。
“我伯父被他们抓进去了?”俞瑜证实了自己的担忧,虽然这是必然的结果,还是不能接受,“伯父一把年纪,怎么受得了他们的折磨?那群魔鬼,根本没有人性……”
冷静的她突然变得虚弱,也许撑得太久,需要一个出口释放压抑的情绪,本就白皙的脸更加煞白,眼泪夺眶而出。许之博叹了口气,扶着她瑟瑟发抖的双肩,安慰道:“别担心,雪怀去打听俞先生的消息了。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