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去医院看看。”话音刚落,张礼然又吐了。新的一波呕吐来势汹汹,几乎将她的胃乃至身体都掏空了。她完全没气力了,一下重心不稳,瘫软在地。
张金吓坏了,刷一下将她打横抱起,踩着高跟凉鞋就往院门口跑。能早一秒打上车,早一秒到医院,对张礼然都是好的。上了出租车,张金也还是紧紧地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又腾出手把车窗摇下来,生怕她晕车再吐。方才吐完两遭,张礼然的难受劲其实已经过去了大半,只是身上软软的使不上力。在外人面前,她不好意思再赖着张金,便挣扎着要坐到一边。张金不同意,转脸一个劲地催着司机赶紧开。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离家最近的医院偏偏是个三甲,一进门诊大厅,只见得乌泱乌泱的人在排大队。耐着性子总算排到了,张金从钱包里摸出自己的医保卡,率先递进挂号窗口。见状,张礼然去摸口袋的手停了。等走开去了几步,她才低低地抱怨:“我付得起。”
“傻丫头,我的可以走医保报销啊。”
“我也可以啊。学校上过保险的。”
“得了吧,异地医保报起来多麻烦啊。咱们六大那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张金说着,拿着淡蓝色的挂号费收据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看见没?‘医保基金已支付贰元’。实时结算,昨天才开始执行的,你也是赶得好。”张礼然崩溃。折腾这么一番就为图两块钱的便宜?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金又继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且,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病假了。然然,一会儿那些单据你拿好,可别弄丢了,我要拿去交考勤的。”
张礼然不解:“你为啥要请病假?”
“笨啦,病假至少还能发一半多的工资,事假一分钱都没。”
说到这里,张礼然才想起来,自己也要请假了。她连忙打电话给谌云晓。谌云晓正强忍着头疼趴在办公桌前,兀自撑持着。听他说,另类部的一行人倒了七七八八。为首那个喊喝酒的哥们,也即后来极力劝张礼然的那个,凌晨时胃出血给120拉走了。张礼然听完一阵唏嘘,还跟谌云晓就是否食物中毒讨论了几句。
张礼然的情况,较之那个胃出血的哥们也好不到哪去,初步诊断为急性胃炎。消化科医生开了张检验单让她去抽血。走到楼上检验科,抽血室前还是排大队。张金去问了分诊台的护士,得知前面尚有小一百号人。人太多,连座椅都没有,两人只好站在墙边等。等得无聊,张礼然便跟张金咬耳朵:“刚才医生问我,晚上是不是着凉了?我说是,他就数落我怎么就开空调了,还叫我今晚别再吹了。我都没好意思告诉他,我根本没开空调,只是没穿衣服也没盖被子。”
“你还说。”张金揪着她的鼻子摇了两下,“早知道会这样,当时说什么也得让你赶紧睡。”两人情之所至,折腾到三四点才睡下。而真正快睡着时,东方都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喝酒、熬夜、着凉,这里面哪一样单独拿出来都能导致呕吐,更何况几样都集齐了呢?
站了会儿,张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去抽血室的大屏幕上看了看,前面还有九十几号人,于是又到其他门诊科室搜寻了一番。老天保佑,总算在斜对面的超声科里找到几个零星的座位,张金立刻折回去拉了张礼然过来坐。
旁边坐的是两母女,妈妈陪着怀孕的女儿等检查。没两分钟,一个男人走到这对母女身边,拿着两三张薄薄的单子,长舒了一口气:“可算约上了。”听完他们的对话,张礼然她们才晓得,本层电梯口前那拐了两个弯的大长队,原来是妇科B超的预约处。两人之前上楼时经过那块儿,看见队里清一色都是男士,还以为是什么男科科室,谁想到竟然是妇产科。
透过超声科的玻璃门,妇产科前依旧人潮澎湃。旁边那家子又跟另一对夫妻聊起天来。医院八点上班,他们都是六点半就跑过来排队的。这还不算什么,据说那些去生殖中心的,最晚都是半夜三四点到的,更有甚者,前一天晚上就在门口候着了。听到这里,张礼然又跟张金咬耳朵了:“太可怕了!这还没到生呢,就做个产检都要去掉半条命。”
她抱着张金的胳膊,嘻嘻笑道:“不过,我们俩在一块儿,就不用遭这些麻烦了。”
张金脸色一暗。
“阿金你想要的话,我们可以去做人工授精。”张礼然知道张金是很喜欢小孩的,便做了些让步,正好最近在看的美剧里就有现成的参考,“像Bette和Tina一样嘛。”张金没接她的话,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过了会儿,张礼然又推翻了自己的伟大构想。经过对剧情的回忆和冷静的考虑,她觉得不太能接受外物注入阿金身体,于是将关注点转向试管婴儿。比方说,由她来提供卵泡,然后培植好了再将胚胎移给张金。这样的话,小宝宝就是她们两人的结晶了。最重要的是,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考量,她俩都当之无愧地是宝宝的生母。
张金一脸无语地瞪着她:“没发烧吧你?”
既然能这样挥霍脑细胞,料想已无大碍。张金拍拍她的头,站起身来:“然然你慢慢畅想。我先下去吃个饭,饿了。”张礼然这才注意到,都九点半了,发糕早已又冷又硬。而从出门到现在,张金一直在陪自己忙活,饭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一口。自己是因为身体不适以及要空腹抽血,她却是尽心尽责地在照顾自己。张礼然立刻为自己的不够体贴而羞愧起来,只能看着那身影慢慢远去,很快被医院里的汹涌人潮吞没。
过了二十多分钟,张金回来了,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叫号机那冰冷呆滞的电子合成人声:“请、842号、张金、到、6号、窗口。”分诊台护士也在喊:“842号,842号,张金。张金在不在?”张金赶紧又蹦起来,拉着张礼然去了抽血室。坐定之后,张礼然把检验申请单递给护士,然后将左胳膊在采血小枕上放好。她正等着对方扎针,却见张金又递进去一张白纸,大小跟刚才那张单子差不多。护士接过去扫了一眼,又从底下拿出个管子来。
抽完两管血后,护士面无表情地丢过一句话:“血常规过半个小时,HCG下午四点以后。”
张礼然奇怪地看着多出来的那管血,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对此,张金轻描淡写地说,她担心血常规覆盖的指标不够全面,上来时顺便找医生又开了张检验单。张礼然吓了一跳,顾不上再纠缠HCG又是什么,立刻紧张起冒用医保卡的事来:“没穿帮吧?”
张金毫不在意:“这么多人,医生哪能个个都记得住啊。”
这点张礼然倒是不怀疑。她们一路经过了挂号的大长队、B超的大长队、抽血的大长队、领尿杯的大长队,对宁都可怕的人口已有了深刻体会。张礼然看了看收费窗口前的阵势,想着等血常规出来再去排队得多花不少时间,便同张金商议:“阿金,再过一刻钟你帮我去划价那儿排个队吧。等我找医生看完,估计你正好能排到。”
张金看都没看那边就否决了:“不着急。等结果全出来了再拿药也不迟。”
张礼然觉得奇怪,一向在金钱和时间上都很精打细算的张金,怎么这会儿如此奢侈?
两人呆坐无言。总算等够半小时,张礼然拿着血常规结果又回了趟消化科,医生看了看化验单,开了两付药。临走前,她想起还有一事未解,便问了句:“医生,您刚给我补开的HCG检查是做什么的?”
“你不是告诉我你没怀孕吗!”
张礼然没想到医生反应如此之大,不由嗫嚅道:“是没怀啊。”之前她刚一落座,医生就问了,搞得她特别尴尬。当时她还奇怪呢,怎么个个人都问。凯凯童言无忌也就算了,医生做为专业人士居然也凑热闹。在张礼然的知识储备中,怀孕应该干呕才对呢。
医生把她手中的药方拿回去,揉成一团放在桌边,说,“药先别领了,HCG出来了以后再看吧。”见张礼然始终一脸困惑,他也困惑起来,回忆了一下,问:“你去抽血之后,应该没回来找我吧?”
张礼然点点头,心道:自己这个假张金是没回来过,可是真正的张金回来过。
“血抽完了?”
“嗯,抽了两管。”
“难道搞错单子了?但也不应该啊,信息对不上检验科怎么会给你抽呢?”医生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我带你去问问吧。我这开不了HCG申请,只有妇产科能开。”
张礼然这会儿全明白过来了。她简直快气疯了。
亏她以为张金那么好心主动借出医保卡来,亏她以为张金是精打细算地掉进钱眼里了,原来都不是,而是老早设了个套给她钻。太可恨,太可恨,太可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金借出医保卡的初衷还真是为了计较钱,后来才想到去测HCG的。
不安排这一出,我还没想到有什么方法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另开张单子,总不能直接问然要身份证吧?
第81章 以火止沸
经过了太多次的吵架和冷战,张礼然已经气都懒得生了,火也懒得发了,随便张金折腾。
她一早上都没吃东西,从医院出来后便就近找了家粥店填肚子。缓解完腹中饥饿,张礼然便拖着恹恹的身子自行回家,留下张金在医院等结果;到了护士说的四点以后,她也没回去拿检验报告。在她看来,反正是用张金的卡挂的号,结果也是给张金看的,自己去不去,又有什么分别?
白纸黑字的结果,证明张金不过是瞎操心。张礼然看着她把报告纸夹进病历本,底气立刻加到了满格:“怎么样?我怎么说的?你一点都不信任我!”
张金扭头回视她,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万一宫外孕有多危险?”
张礼然不以为意。再危险,能危险过宫颈癌、卵巢癌吗?作为肿瘤科主任的女儿,她实在听多了生离死别的病患故事,渐渐地神经都快麻木了。宫外孕曾略有耳闻,不过也晓得并非常见病,想是张金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碰着些小毛小病就惊怪了。
看这家伙不听劝的样儿,张金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多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