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坐下又写:跟自己耍狗熊去!
李梦:老魏记下来,今儿集体活动班长态度极不认真。(老马仍没反应)班长,你写小说呀?
老马:狗蛋小说。退伍报告。
那几个一下都愣了,玩笑再开不下去,甚至没人知道怎么把这个讪接下去。
老马也知道身后人的反应,他仍在写,让人知道他很认真,这绝对不是玩笑。
许三多:班长别写了。
老马回头看许三多,笑一笑,有些无奈有些苍凉,但他回过头仍在继续写。
于是老魏说话几乎已经有点愤怒:你想走啊?你舍得走呀?
薛林:我知道我们很讨厌。
老马:你们不讨厌,等回了家我会想你们的。
李梦:你自己说的呀,我们这些兵有人管都这样,没人管成什么人形鬼状了?你就不管了?
老马:会有更合适的人来管你们的,或者,你们自己就会管好自己。
薛林:当然,你铁了心要走,就会准备好一箩筐说词。
老马终于苦笑着放下了笔,他已经到了必须把一些话说清楚的时候。
老马:你们几个,给我说良心话,我也许是本团任职期间最长的班长,可我算是个好班长吗?
明白人如薛林和李梦就犹豫了一下,糊涂人象老魏和许三多则斩钉截铁。
许三多:算。
老魏:当然算。怎么不算。
老马:许三多你没有发言权,你根本没见过几个人。老魏你见过也不会有比较的心思,你难得糊涂。这样的班长,或者说这样的孬兵,全无原则,得过且过,没教你们好,反倒被你们教了坏,就算最近有些上进,也是实在看自己不过眼。这样算是好吗?李梦薛林,你们两个心眼活络的说。
薛林硬着头皮:我们几个觉得好就行了。不是吗?
老马:我当兵是为了你们几个吗?
薛林给生噎在那,只好瞟着李梦意示求助。李梦有些发虚,舔舔嘴唇。
李梦:为你自己。为你自己好行不行?
老马苦笑:行,为我自己,可是好在哪里?许三多,你教我明白的,我们混日子,可你逼着我们去想事,我们因此有些恨你,可我们终于开始想事。
许三多因此而有些瞠目结舌,需要很久以后,他才能明白这些天发生过什么。
老马:我已经不是一个好兵了,时间、年龄、体力、脑筋…(他苦笑着摸摸心口)还有这里都不行了,这里有点老。做兵要做好,不容易,要求好多,我以前做好过,现在就不该骗自己。-许三多,要是骗自己,会连人也做不好的,是吧?
许三多再次吓了一跳:啊?我不知道。
也许认为许三多装傻,也许认为许三多真傻,老马只是笑了笑,他全部的决心和勇气都用来说下一句话了:是的,我骗自己,也骗你们了。我说我留在这里,是奉献,为了你们,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不知道脱了军装怎么过,人习惯了这里就很难再习惯别的,真的。
他看大家,那几个并不显得惊讶。老马只好又对自己苦笑,真是自己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
老马:你们早就明白对吧?所以我在你们面前永远没有威信。谁会信一个把部下当由头混事的班长呢?
薛林:可是……
老马:就是明白,明白就不要再说了。我在这做不了什么了,临走前就一句句话送给你们,不要再混日子,小心被日子把你们给混了。
谁都没说话,谁都看得出此事已成定局。
25、五班驻地外/暮
几条路,必要的主干和画蛇添足的支干都已经完工,但现在这条路对五班来说已经成了一件吹毛求疵的工作,就是说它永无休止,只要有一个人去稍作平整,另几个人就都会拿起镐和铲子。
李梦忽然捂住了胸膛,大叫一声,悲壮气十足地倒在地上。
别的人不大理会,许三多跳起来下意识地摸枪,他能摸到的只有一把镐,并且象端枪一样端着,然后在这一览无余的荒原上寻找着终于出现的敌特。
许三多:在哪?在哪?
老魏:你少理他啦。
许三多只好去看护李梦,李梦捂着胸口吟哦歌唱:一只蚂蚱撞在我的身上。一颗子弹打在我心上。哦,最后一枪!
许三多只好讪讪地收手:你可真……
李梦坐了起来:你是想说幽默。
许三多羡慕地:真有想法。
许三多仍羡慕,其他人仍不理,老马索性看也不看地走开了,李梦很无趣地闪开许三多,拍打着身上的灰,他更注意的是老马走开的方向。
薛林:这套小把戏就能把班长留下吗?
李梦:你以为人说他想明白了就真想明白了吗?我早想明白啦!
他并不管这话又把自己绕到一个怪圈里,追着老马去,追上了便涎着脸笑笑,拿出贴麝香虎骨膏。
李梦:班长,这给你。
老马:谢谢你,我腰早好了。
李梦:拿着拿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嘛。……班长,咱们对你怎么样?
老马叹了口气:挺好……我回家会想的。
李梦:可能以后都没人对你这么好了。你想我们,又看不着我们,怎么办?
老马瞟着他:你说怎么办?
李梦又涎笑:别走了,班长。
老马:看不着就看不着。什么叫有得必有失?你们几个小猴崽子终于会成了人,班长在这里算老,出去了可叫年青,机会还有,搞不好是前程似锦。走着看吧,现在说那么多干什么?-(他回身对那几个嚷嚷)收工啦!回家整饭!
26、五班驻地外/暮
几个人列着队拉着歌走向那几间简陋的小房,五班最近确实改变很大,即使在这无人地带也尽量做得象在团营地一样。
远处忽然传来嗡嗡的声音,那声音许三多听过。
许三多:直升机!
薛林:两天一趟,例行巡逻。别咋呼啦。
许三多仍瞪着远处的那个小黑点。
老马:不会飞过来的,咱们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路段,离巡逻线老远了。
这话对一个很少见过飞机的人来说没用,许三多仍看着,而似乎存心跟老马过不去,那架飞机已经掠了过来,已经近到能看清旋翼。
老马只好挠头:今儿这是怎么啦?
李梦已经跳了起来:天上的!这边!这边来!
似乎是听见他说话似的,直升机照直往五班驻地飞了过来。
对五班来说这是破天荒的大事,挥舞着帽子,衣服,镐头,追着直升机跑。
机徽和正往下俯瞰的驾驶员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它绕着五班的驻地转了好几个圈子。于是李梦几个跳着,打着滚,做着鬼脸,指望能被注意到。
老马终于想起一个班长的职责:列队!列队!
五个人终于成横队站好,老马一声令下,五人齐刷刷一个军礼,那份正式让只要穿军装的就不得不正视。那架直升机终于悬停下来,机头轻轻地往下沉了沉,看上去就象敬礼,它还以陆航的礼节。
飞机终于掉头飞远,归入原定的巡逻航道。
薛林呆望着:我怎么忽然觉得咱们变得重要起来啦。
老马:一向就很重要!
他掉头碰上了李梦打量他的眼神,立刻将头转开。李梦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对待自己的人,但他想做的事情让他喜欢琢磨人。
27、空中外/暮
这就是那架直升机改变航向的原因:在直升机旋翼之下,五班驻地被道路分划成一个星形,中心是他们新竖的旗杆。
无线电静噪轻微地响着,直升机上的人在处理着例行之外的一个小小意外。
画外:仓颉基地。我是了望五号。
28、一系列剪接内/暮
于是团部办公室的电话开始响;
一营营部的电话开始响;
一营三连连部的电话开始响;
三连二排五班的电话开始响。
29、五班驻地外/夜
李梦几个在黑地里看着屋里的老马,老马立正着,恭恭敬敬在接电话,显得甚是狼狈不堪。
薛林:这回是营部越级来电话啦,问咱们到底在搞什么,怎么能惊动了师部来电话询问。
老魏:刚才是连长来电话,他说军部直接电话干到了团里。
李梦:我瞧咱们是乐极生悲啦。
老魏:咱们什么也没干啊?
李梦:是啊,咱们什么也没干,就干了这么一件事情。
许三多傻呵呵地:什么事情?
李梦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又看着眼前新修的路。
几个人看着老马,老马已经放下了电话,正在看着天花板发呆。他终于感觉到注视他的几道目光,便转过了头来,有点无奈地和他的兵们对视。
30.五班宿舍内/夜
四个兵耷头耷脑地站在屋里,捎带得老马更加没精打彩。
老马:…我瞧咱们有点乐极生悲…
许三多:班长,李梦刚才也这么说。
老马:他说我就不能说了!(他忽然觉得尤其这时不能发火)对不起,有些
事我没琢磨明白,可说真的,我们就是乐极生悲了。我想这路不该修,可能犯了哪条纪律,比如说暴露目标,比如说破坏绿化什么的。两年前为了保护牧民一块草地,整个装甲纵队整整多绕了八公里。
薛林:可这哪有牧场?
老马也吃不太准:那就是暴露目标了。这条路正好是导弹袭击的目标。
李梦:这几间屋值一发导弹吗?
老马索性也不想了:总之就是错,指导员说明天他过来瞅瞅。…这是我的错,我不该下命令修这条路。
许三多:报告班长,路是我先修的。
薛林:屁话!你是说我们没动过镐头吗?
许三多:可就是我先……
薛林:许三多你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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