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厌恶却是那貌似贤良的侧夫人姜徐子,一见季祥枫有纳妾之意忙不迭的禀明了季相,更赞她贤惠,季相朝政繁忙一月倒有二十几日深夜才归,不知究竟,竟下令要她亲自在府里挑拣好的。现在夏日闷热,坐在这个聒噪的地方,一侧头就见那姜徐子满脸无懈可击的“慈祥”,若非晋升实力还需些时日,非叫季府天翻地覆!
“少夫人,这是三少爷房里服侍的锦霜,自小跟着三少爷伶俐的很,模样好女红也好。”姜夫人指着上前的一排女子中左起的一个说:“还不快见过少夫人。”姜夫人扯扯嘴角,端茶慢饮,这可是个精明厉害的,若及汲嫁去非得先除了,可现在,哼哼,让你先应付着吧。
“请少夫人安!”“起!”烯悬斜靠着椅背,软软的声音,大湘立即帮着问话:“名字,家门报来!家里可还有人?”,“年岁?”,“哪里服侍的?”,“可会什么?”,谙熟得不必烯悬多问一个字。
烯悬只见着眼前一个眉目妖媚,眼角微翘的的女子倨傲地一字一句的回答,叽叽喳喳,喳喳唧唧的声音绕在她脑袋里,一滴汗滑下来落进了眼睛,瞬时便觉察到了异样。糟了,每月的初三,竟忘了。
她感到右肩膀一抽一抽的痛着,象是那时挖进肉里又抽出来的痛苦,重复再重复。她在日光下停留过久了,等不及夜里就要发作,她感到牙齿都控制不住在摩擦,舌头麻木般半点不能动。心里那种刻骨的仇恨和不甘又浮出来一口口咬着她的肉,咯咯,牙齿的碰撞声快要遮不住了,不要这讨厌的日头,她的脸已经在扭曲变青,也许,我该把她们都杀了,指甲已经充血,烯悬嚯的站起来,愕然的大湘煞住问话,所有人都望着她,希冀的、渴望的、不屑的、嫉恨的。
我该杀了你们吗?烯悬冷笑看了一圈,袖子里的指甲已经乌黑了吧?
“明日,我遣簪子,接簪者备三少爷亲选!”
不等众人反应,不等大湘回神她已经快步离去,带走一阵风,打落几朵娇花残落泥里。
…
夜幕已拉开,华灯散尽,有多少人在夜里隐藏着另一个自己。于镜峥搂着福吉睡去前希望自己能做梦,梦见他想念的东西;姜夫人守着盏灯就那样坐着,季相还未回,晚归的他总到她房里,只为她是那样娴静,不会如何轻楼一般痴缠疲累的他;季祥枫终于在府里传言三少夫人为他选妾途中心怀嫉妒之心愤而离席,青脸獠牙不顾仪态跌撞地冲回了住所后,大大痛快了一把,心满意足地搂住偷进府的千宜入梦去,出不了门无妨,日子照样风流中。
“主人!”每夜都守在璁岚轩练习烯悬给的那些古怪本籍的玩儿明显感到了不对劲,往日笼罩住整个院子的那种肃杀突然转变成了一种决绝的杀气,排山倒海向他扑过来,连呼吸都不能平稳。
“主人!”他再唤,还是没有回应,“主人主人!”他恭敬地立在门口,听不到半点声音,却被里面传出的压迫感震得耳目有些失灵。
“主人!”他开始焦躁起来,但仍然没有回应。
一咬牙,他撑开了门,吱呀一声,黑瞳瞳一片,他往里走,很慢很轻,噗哧,他踩到一个东西,捡起仔细看确是一段枯死的藤蔓,然后发现地上全是这样的枯败枝叶。
他走过去,靠近床了,突然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嗨——!烯悬的声音。玩儿立刻躬身:“主人,玩儿非有意冒犯,主人可有不适?”
哼,帐子里烯悬动了动“被日头晒昏了头,忘了我魔功的忌讳。” “那——主人可还好?”玩儿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烯悬阴阴一笑:“好,真好。如今我虚的很,连你——也可以杀了我!”
玩儿一惊,愣住,这样虚弱吗?他立即想到的是他的仇未报,再往下?没有!他没想过。单单凭借自己现在的功力,杀死于镜峥也没有问题,可,他却跟着她来了季府。杀她?不敢!为什么自己不敢,即使忌惮她有诈却连念头也未曾起过,怕吗?是怕吧!他又想起脖子被她掐住的感觉,冰冷得结冰,或许是怕,怕……
哼!见他半天无语,烯悬闷哼一声惊醒了呆住的玩儿,“主人,玩儿誓死追随,绝无二心!望主人神功早成,为家姐报仇,玩儿但凭差遣!”
呵呵呵……帐子里传出凄凄的笑声,“没想到有人——对我——这样忠心……”哼哼哼!烯悬的声音似乎透着愉悦,一阵沙沙的藤蔓摩挲声响过后她说:“到门外守着去,明日我传你潜心入梦,后日我必恢复,然后——呵呵,我定要那季祥枫好过!”
季祥枫几日来神清气爽,如此令人快活的千宜,她每每用如绸缎丝滑的手划过他的身体,他只躺着就如到了天堂,任凭她摆布享用。呵呵,他连摇着扇子时也不由自主笑出声来。他的那位倨傲的夫人哦,可还是被他纳妾气了个半死,几日都不下床,姜夫人倒是“好心”给请了大夫又亲自拿了补品去看了,真是病了,金鱼眼青皮脸,茶饭不进病得不轻啊,看来姜夫人也必定好心情着呢!
哼!哼!哼!他悠闲的哼着小曲躺在歪脖子榕树上。
“少爷!!”季祥枫被吓一跳,差点滑下来,他怒睁着眼向来人看去,他的小厮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见鬼了你这傻小子,搅你家少爷我偷闲!”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少。少夫人她那里送出了簪子!”
“我当什么事呢,到底还想装贤惠,好,我纳就是。”
“少爷,可是……少夫人送出了好多呢!”
“好多?”季祥枫一皱眉,这路顺和又玩什么花样呢?
“是啊,好多,每人一支光身银簪子,足有十几支呢!”
“什么?”季祥枫一下坐起来,“那女人疯了?”
“是呢!我记着的就有张妈的两个女儿、管家的侄女、大少夫人的两个小丫鬟、姜夫人的侍女、赖姨娘的丫鬟两个、于厨娘的干女儿、蒋大厨的女儿、乐娘五人,嗷!还有少爷房里的锦霜!”
“少夫人还说了,谁得了簪子就是少爷房里人了。谁要得了少爷你的宠,立刻抬举做姨娘,谁先服侍少爷你谁就是二姨娘,三个月没得宠的就收回簪子。”
“呵,这女人,想把我累死在床上!”季祥枫歪歪嘴,继续躺下,“都知道了,少爷我何尝怕几个女人,去吧,有动静再报!”
“可是……”小厮犹豫着。
“还可是,快滚。”
小厮只好跑开,少爷哦,你就是头狮子也要怕的,他咽下口唾沫,夫人选的那是群母狼啊!张妈的两个女儿刁,管家的侄女精,大少夫人的两个小丫鬟嘴皮子翻得比说书的快,姜夫人的侍女阴,赖姨娘的丫鬟丑,见着男人跟蛇似的缠,于厨娘的干女儿、蒋大厨的女儿那个肥啊,那个粗啊,啧啧!小厮猛摇头,就那几个乐娘和锦霜看着还不错,可瞅这少夫人选的那些就不敢想背地里还有啥子是好的!
少爷,那些就是你房里人啊,她们要服侍你,你躲得了一个还躲得了一群吗?
…
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季祥枫眼皮子直跳,他慌张四顾,没有人,没有声音,连夜里都没有这样安静过,虫鸣鸟叫风声俱无。一瞬间他仿佛连自己的脚步也听不见了,好象这整个相府只剩下他一个。为什么这么恐惧?他心跳慌慌,又是自己一个人,谁也不要他……过雕花石拱门时他踉跄一下,扇子掉了也没发现。
娘亲……娘亲总是把他赶进花园里,就这样一个人转啊转啊,直到他害怕到想哭又不敢哭,直到他最后忍不住哭起来,直到她死的时候他还在花园的转啊转的,以后他就一直兜兜转转地活着,就这样转过了好多年。
很热,汗水滴下来,他害怕一转过转角就看见娘亲立在那里,然后死去,然后漫天的白色,然后……他总算看见了,花园里有人,大大松了口气向那里跑去。
才跑了几步他又停住了,他看见的几个丫鬟,手里捧着花盘,执着剪子,轻手轻脚地剪花,每一个动作都轻,每一个脚步都无声,连头上的钗环也没有响动,没人说话,连剪子也没有声音,裙摆没有声音,慢得很轻得很,诡异安静得就象一群鬼。
他想到记忆里总以为会在花园里的花鬼,会把他抓来吃的花鬼……刚想跑,听见:“三少爷!”
整齐的行礼,整齐又柔细的声音。他总算把僵直的脸放下来:“原来是你们呵!怎么这样安静了,平日里你姐妹们不都是说说笑笑的?”他很勉强装作轻浮地问。
柔柔无声的笑,不是平日那哧哧的娇羞,倒有几分鬼魅飘浮:“女儿家要以柔顺娴静为美,哪能那么嘈吵。何况……三少夫人要为三少爷选妾,三少爷不是喜欢贞静的女子吗?”为首的一名丫鬟对他说,“三少爷看我姐妹几个如何?”几乎同时,几名丫鬟同时对着他嘴角上翘——咧嘴——笑。
鬼!
他这才看见,每名丫鬟都青紫着眼眶,树阴下看着就象没有眼睛般,连粉都盖不住那可怕的青黑,苍白的脸凹陷下去不用粉就已经很可观,还有红色唇膏子衬托着排排雪白的齿……他现在总算听见声音了,他的牙齿在打架,年幼的他常常害怕突然从什么角落冲出来的妖怪如今就在他眼前。
“少爷!”“三少爷,让奴婢服侍你!”“三少爷……”细细的声音却很吵,几乎一拥而上的包围,无声的包围。
鬼,一群鬼!
“这个……以后再说吧!”季祥枫抬脚便飞快逃走,死也不要这些女人,他想。
快转过去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丫鬟是越看越厌,可,更恼怒的是,她们的头上整齐的都插着支一模一样的银簪子,明晃晃的老远也看得见。路顺和,你——真好!
真好!
潜心入梦,玩儿第一次觉得进入人的内心里任意掠夺一切,任意改变一切,如同发掘宝藏般,他偷偷地知晓了一切,一切聪明的愚蠢的念头都在他面前一一展示,如同那人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