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坐!”
“有宫人报称,你乃妖人乱宫,近日宫中命案可是你所作?”一名女官上前问话,饶一一做答,众妃在一旁听。
“身家倒是清白,又有二皇子做保,想是无妨。本宫还要提醒你,虽生了副好模样,切勿学那妖媚惑主的样。”说完,瞥一眼欣妃与祈嫔,两人面上无波。
“既如此便也罢了,来人,赐茶!这小模样的,可别渴坏了,桁急得慌。”愉贵妃笑起来。
饶硬着头皮称是,接过那茶,一瞬间头竟有些昏旋,有些熟悉的香味,却记不起来,但是愉贵妃慈祥地看着,他也瞧不出端疑,喝吧,勿给烯悬找麻烦,入口,暖喉,至胃,腾的一声如火烧。啊!他发不出声,抬头却看见愉贵妃的凛然和众人的惊愕。
身上烧痛,他记得了,这是遗天宫内的秘药,用来压制遗天宫的功力,专用于刑罚有错之人。黄铜的仙鹤香炉上映出那张爬满红色痕迹的脸,十足的妖异恐怖,他知道,这愉贵妃是知道他底细了。
伸手,一掌拍出一道劲风,毫无用处,摇晃两下,他倒在地,那红色的诡异花纹爬布全身,饶模糊地听见众妃的尖叫声便睡过去。
“哈哈哈,报于圣上,就道妖人已伏法,请圣上定夺。”愉贵妃哼一声看众妃,“这等妖人专做狐媚样,可见居心不良,若再有妖人敢犯,定是如此下场!”欣妃皱眉睨一眼祈嫔。
太子妃静静看愉贵妃得意地离去突然笑了,真是好戏,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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桁红着眼摔掉了所有能摔的东西,“高娆如何能是妖人!如何能!!”他喊着,“她便是妖,那这宫里都是怪!那疯婆娘!”宋果在一旁急得低声地劝,“殿下不可,隔墙有耳,我的殿下呀!”
“是幽琴做的?”玩儿忍不住问。
“恐怕——不是!”烯悬叹:“遗天宫历代清出了多少人,怕是有人私藏了那东西。玩儿,又是个故人呢!”
“祥枫,那女官不能留,立刻处死!”
“这……二皇子恐怕……”
“祥枫!”那人已包含了怒气:“遗天宫的人只会为祸身边人,不死不可!”
“况且,这女子恐怕就是巫祈言若的继任,身为巫祈,最幸福的就是立刻死去!”
“祥枫,我与你父多年来寻觅那遗天宫多年,已尽知机要,此人行踪露也要死得凄惨,速速除去莫生是非!”
祥枫想了想,那日见的人确不是夫人她,罢了,入宫吧。那人来对他一笑转身,清风明月的身姿,俊秀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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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桁着急的问:“你疼吗?”隔着那木栏,桁伸手极力想要碰触到浑身是血一副破败的饶。他想不到才几日不见,那娇娇弱弱的女子,羞答答躲他的人就这样如同破碎的绸布一样横在冰冷的地上。
手是依然碰不到她人,桁硬将肩膀挤进一半,绷直了指尖,仅仅碰着那点点发尖,桁将那发扯起几根攥在手里,说不出的难受。他求了父皇两日才得来见一面,却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唯一可以接近的女子就快死去。
“究竟,究竟,你是妖吗?”桁的一句话仿佛是质疑,那声哽咽却分明说他不信。
饶丢给他一个柔弱的眼神,心里大骂,是妖早用葡萄把你给塞死了,还在这做尸!烯悬这苦肉计太没意思,一身的血不能洗浴,真是地瓜出土的脏。那该死的景毅,竟还藏了秘药,非把你揪出来不可!
“桁!”有人轻叹一声,来到他身后。
“皇兄!”
“莫在此耽搁了,父皇会怪罪。”太子溯温言道,“我已吩咐了要照拂她。”
桁不舍的点点头,“我会再来看你。”便随太子而去。饶在身后翻个白眼,丢人,一叫就走的小狗儿,好在又能睡觉了。
一路无话,漫天的星斗,太子突然停下屏退了左右侍从,“桁,她不是妖人。”桁一怔。
“皇祖父在时,先太子与那遗天宫的巫祈有染……”太子慢慢地说,桁静静地听。
“先太子伏诛,父皇上位,却最忌惮遗天宫三字,凡举相关皆恨之入骨。桁之母妃却受了那巫祈蛊惑,使用遗天宫秘术,几夜宠幸便怀上了皇弟你,此后父皇深忌惮此事,皇弟你满月不久——你母妃便被父皇秘密处死。”桁大惊,太子看他一眼:“据说,皇弟你恐女之症也与那秘术有关。父皇他——疑心皇弟乃异人,非我族类,皇弟常居宫中父皇才得片刻安心。此次皇弟寻得此女子,眼看情意相合——父皇怕是不愿皇弟你有后……愉贵妃也是奉命行事。”
“我,皇兄,不!”桁满脸的惊恐,“不,不是!”良久他又喃喃:“我是,我是父皇的亲子……父皇,为何如此对我!”他满腹悲呛地一声长叹。
太子投去怜悯的一眼,桁突然紧紧抓过太子的手,“皇兄,救救她,我恐怕此生只得她一人。”
太子摇摇头,“桁,你还不明白么,连你自己也在刀尖上,何况是她。怪只怪那遗天宫太招人忌讳,父皇若不为着你是他亲生恐怕早就……为今之计若你不愿弃她,那——唯有抓出真正的遗天宫妖人。”
桁一身冷汗,方才太子明里暗里示意引祸他人,更指父皇绝不会放过他,原来自己不经意竟然立在了父皇与太子之间,自己这样一个人,竟然谁也不肯放过。
他记得父皇曾对他说,他的母妃分明是被先皇后——太子溯的生母所逼杀,自己那恐女之症更是来源于侍女们阴险的折磨,他想恨却恨不起来,先皇后仿佛是中毒死,怎知不是报应因果?太子溯夫妇历来友爱关照,他又怎么恨。可如今他恨了,却不知道在恨谁,太子逼宫之势渐显,父皇深谋远虑步步设防,宫廷里的不安,人心的晃动,最后竟算计到了他一个无用之人所爱的小小女官身上。
究竟是谁,没有放过他?
“皇姑!”
盘踞着瑞兽的屋檐投下长长的阴影,一个宫装的女子立在那里,长公主嬿婉轻轻地一笑。
“桁,他们谁都不可信呢……”
“你父皇与那皇后一同杀了你的母妃。”
“桁,你只需知道,如今你父皇和太子都要杀你呢。”
“桁,你父皇是次子,你也是排行为二。巫祈曾说,你父皇的次子与他一样的命呢!”
“你父皇废了前太子登位,你父皇暗害了生父提早登基!”
“桁,太子不会放过你,你父皇也不会!”
桁在一夜间血液冰冷,他说:“皇姑,不可为。”
“那女官只得死。”
“桁只一人力单。”
“桁之助力便在你父皇和溯的身边。”
良久,桁长拜而去,留下一脸碎裂的烯悬,应生从她身后走出:“还有,叫愉贵妃杀死那欣妃。”
长河遗心
“应生,祈嫔真像她……”
“不,又不那么像。你从来也不多看她一眼,还是不像吧?”泷和帝长长地叹,“应生,你在恨我。她,真的早就逝去了么?”
应生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一下跪在地上,“圣上明鉴,巫祈大人的确过世了,大人临去前交待二十年后才可告知圣上,今日已然到了。”
泷和帝沉默良久:“她还在宫里么?”
“在,但应生找不着。”
“是呢,她若不想让人找着,那就真找不到了。那为何要今日才告诉我,这些年找得辛苦!”泷和帝的眼里夹杂着愤怒和悲伤。
应生一个响头磕下去,久久不起。
良久在殿中响起声音:“罢了,你还是对她最忠心。这食盒,又是桁送来的吧?他这些日子倒有孝心,我却怕无福消受,哼,为了个女子!”
“圣上,巫祈大人曾笑言,若有来生,必要在这宫里做个悠闲皇子,二皇子生在大人过世后第九月,应生看二皇子仿佛就如看再生的大人一般,虽是痴语,就是偶尔想来也觉得二皇子理当过得舒心自在。圣上,大人已长逝,不妨将这看作是那未尽的情分吧……”应生将那食盒高举过头,奉上。
“是吗?她要做个悠闲皇子,做女子不自在吗?”泷和帝苦笑伸手拿过那梅心糯玉糕咬上一口,坐在龙座上慢慢吃起来,一点点咸湿落进嘴里混着那糕屑也不是那么难下咽。原来你真的不再回来,那我去会你如何?总要有谁奔向另一个,你等我。
应生默默退下,头也不抬。今日才说,只因你的命数就到这里,不必再找大人了。
泷和二十年,宫廷血腥不绝,泷和帝小恙,欣妃、祈嫔御前服侍殷勤,不料泷和帝病势突然沉沉,合宫皆乱。欣妃处一心腹宫女突然鬼上身般疯语言,称欣妃作乱实为嗜血妖人,更暗里下毒戕害龙体,众人大惊失色。那宫女喊叫着,突然又清醒,莫名失神瘫软在地。
愉贵妃怒而率众妃审问欣妃,一碗秘药服下,欣妃竟浑身是紫黑的蛇样花纹,见者失色莫敢正视。太医院众人更从泷和帝服用之药中查出毒物,愉贵妃连夜将欣妃打入天牢,只待圣上下令处置。
泷和帝几日后于深夜清醒,听闻此事良久不言,次日却召来愉贵妃。
“圣上。”愉贵妃温软的声音轻轻呼唤,穿过那充满药香的帷帐到达泷和帝的枕边。他伸手,愉贵妃握住,就这样长久地闭眼。
“这些年辛苦你了。”泷和帝轻轻道。
“臣妾不苦~!”愉贵妃看着泷和帝憔悴瘦削的脸,不由悲从心起,话带哭腔。
“是苦啊——!”泷和帝叹:“皇后压制你多年,后来又失了公主,朕多年待你寥寥,到如今,朕怕要去了,如何不苦?”愉贵妃一声抽泣已哀伤难言。
“为朕殉葬吧。”泷和帝无比的温柔,手却握得紧。
愉贵妃愕然,一瞬间泪流满面,带了几分森然:“圣上,为何情薄如斯?”
“你恨皇后,恨朕,更恨言若。朕一直知道,是你将言若之事告知皇后,更挑拨了皇后铁心要她性命。皇后错了很多,她以一死告罪,你也错,可上天却罚在朕的公主身上,如今,你还不醒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