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牵制白杞的六株仙草,不偏不倚,全数被天玑摘去,一株都没有留下,让人不得不对天玑的眼光刮目相看。逃离了牵掣的白杞在天界大开杀戒,那些天兵怎么能敌过久沐仙气的魔,一批批上来一批批送死,直至有仙气丰沛的上神驭云而来,方才止住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杀戮。
白杞立在诛仙台前,面上笑意意味深长,着看向远处浮云上的天帝,纵身跃下。
却是附身在凡界皇帝初生的皇子身上,老皇帝的妃子并不是没有人腹中怀上龙种,只是胎儿尚未成型之极被生生揉碎在腹中,从来没有一个能够平安生下。
杀死碍事的丞相、自不量力的道人,白杞坐拥人间最高权力的龙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死杀伐只在眨眼之间。
天玑此时怀揣着六颗珠子下凡治魔,那时不知为何能够化为人形的的丹霓,偷偷在天际眼皮底下在人间乱转悠,发觉糖葫芦是个吃一百年都吃不腻的好东西,诚然她最后吃了约莫有数百年尚未吃腻。在得知天玑愁闷于人间魔帝,天真过头的丹霓大着胆子溜进了宫里,第一次在有神识的情况下,遇到了白杞。
不巧,堪堪好是在白杞沐浴更衣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云敛艳迹(七)
魔帝能轻易将天玑甩来耍去,自然是心思缜密无双之人,皇宫乍看琉璃顶青玉地,华美富贵到了极致,可不为人知的是,繁华之下处处机锋,机关密布皆是狠辣杀招。你若不慎落入,便如同进了蛛网的飞虫,进出不得,受制等死。
自然,那说的是人或是普通仙妖。
丹霓本心是想探探敌情,没想到给自己探出了个好歹,堪堪躲过九道箭矢凌厉攻势,索性变成了珠子在皇宫里头满地滚,不晓得魔帝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兴致,闲暇的时候在皇宫里滚来滚去地遛食,皇宫的地竟是平滑得很,异常好滚。
丹霓敌情勘察到一半,被一位紫衣美人吸引住了目光,美人纤腰一束,行走间细腰扭动如弱柳扶风,优美至极,珠子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猛吸口水。如此美人身后必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丹霓当机立断,调转方向,跟在美人身后一路滚动。
美人折身绕进了偏僻花苑,停在花圃前盈盈一笑。
丹霓原地悄悄滚了几圈,赞叹道:美得很!
紫衣美人探手摘下一朵紫蓝色的花,小心地将花蕊取下放入锦带之中,又将花瓣掰开放入花篮,手上动作不停忙碌起来。丹霓疑惑地思索了半天,用自己的智慧开始推测紫衣美人如此举动下的用意,想了半天灵台一亮,豁然开朗。
必定要做糖葫芦!她见识过的,在一家糖葫芦摊子上。
那实在是一串美不胜收的糖葫芦,晶莹的糖浆裹住饱满的海棠果,作为外壳的糖浆上蘸着几个蜜糖腌渍的花瓣丝,咬下一口销魂蚀骨,咽下去则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般的曼妙,别是一番销魂滋味留驻口齿。
想必这位美人,一定是要做糖葫芦了。
丹霓看那含笑摘花的美人,也觉得像是一串紫莹莹的糖葫芦正在蘸花瓣,甚至不带思索,身体已躺入美人怀中的花篮间,靠着软软香香的花瓣,想着即将入口的糖葫芦,丹霓香喷喷地躺在花篮里做起了美梦。
这皇宫哪里有别人说的那样凶险异常,简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丹霓懵然醒来的时候,发觉到了一处水雾蒙蒙之地,水汽落在珠身有些痒痒,丹霓初步判定这是熬制糖浆的地方,便自花篮中跳下来化作人形。
恰好看见对面的屏风微微打开,露出一位闭着双眸的大美人,周身水珠因动作滑落,白腻如玉的肌肤蒙上淡淡胭脂色,美人打开双臂嘴唇微动仿佛在念着些什么,一瞬白光聚拢,美人化作一具白骨,又重塑血肉变作一个男人,男子的确俊秀,却不如方才的美人惊艳夺魂。
变到一半倏然发觉身遭有人,再作枯骨化成方才的美人。
丹霓可以猜到眼前这个人是谁了,有这般逆天之能还在皇宫之中,除却魔珠又能是哪个?方才的男子肉身会禁锢她施展法力,这才又变作了原型。
只是想不到……这为祸人间的魔帝竟然是个人妖,实在教人掩面叹息,既然是个人妖估摸也就不能人道,这般想来,竟也是个可怜人。但是她也不愧为魔帝,能在男女之间变幻自如,想变成男,就变成男,想变成女,没二话,自然就变成女。男男女女,扑朔迷离,实在是厉害。
丹霓心下暗暗道:有两下子。
白杞道:“你是谁?”
丹霓心道:瞎了你的狗眼,同是珠子,怎分辨不出同类来。
白杞睁开眼看向丹霓,隐隐动了杀意,又思及皇宫诸多机关不能伤她分毫,一时也觉奇怪,当下收敛心神悄然将一股法力送至丹霓身前,并不动手,只是虚虚探了探丹霓修为。
一探之下,唇角绽开笑意,一树梨花落晚风,引人微醺:“你来皇宫意欲何为?”话说间,自屏风上慢慢取下衣裳,悠然换上,想是要拢上领口,却敞得更开。
“哦?莫不是天玑伤得重了,起不来身,教你来求和?”
丹霓只道:“休说浑话,星君怎么会对你这种污浊魔物屈膝求和?”
白杞不怒反笑:“那是如何?”
“是我对你有几分兴趣,想来瞧瞧这个魔帝是怎么个形状,如今看么……似男非男,是女非女,男男女女,阴阳模糊,传说自盘古开天地以来……”
白杞足下轻点,已落至丹霓身前,纤长的五指探入丹霓衣襟,手指灵活地挑开束缚,抚上丹霓肌肤,轻轻勾弄:“趁我沐浴时来,你打的主意莫非是这个?”
这个你大爷!
丹霓急促喘了几口气,脚下一滑退后数步,险些跌倒在地。想起有本书中讲到美人计,丹霓一向对自己很自信,一番思量之下,“唔”了一声:“我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岂知书中奈何浮世千重变,兵书学得不透彻,不伤敌,反损己。
白杞挑眉,拢上衣襟,隐忍下暗涌的杀意,抿唇温和笑道:“去和天玑知会一声,我在皇宫中等着你。”
丹霓性子急,白杞话音刚刚落地,丹霓已旋身离开。
夜阑珊,天玑带着一脸倦容沉沉入眠,苍白的面上眉头紧蹙。丹霓在心里默默将天玑认作干爹,但从未在干爹面前显出人形,彼时跪在天玑床头轻声道:“丹霓此去乃是为了深入敌营,一探死敌深浅,凶险异常,今在此拜别,星君,保重。”
想了想,随手变了个赤色珠子,填了点灵力,这才离去。床前明月光,“干爹”转了个身,抱紧了被子,睡得更沉。
只是情之一字最为复杂难解,你将它当做一盘棋局步步为营,便是一子错满盘皆输,你将它当做一场游戏,满以为自己可以自在游弋其中,殊不知当局者迷,以为只是虚情假意,随手挥霍的全是真情。你想抽身,才发现作茧自缚。
若你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恶贯满盈,为祸人间,你跟着这个人势必要与这世间为敌,那么你喜欢这个人,究竟该是不该?
丹霓垂下头,静静思索,这些日子与白杞的温情脉脉,实在是比糖葫芦还要甜,若不是民间的怨气冲天如乌云罩日,若不是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生灵的血水腥气,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个魔头。
紫衣美人为丹霓递上一盘玲珑剔透的葡萄,丹霓呆呆看着,愣了半晌,忽然将珐琅盘抱进怀中,一手拿起一串葡萄,摘下一颗葡萄往地上扔。
“我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我……”
紫衣美人:“丹姑娘,这个是进贡的紫葡萄,你……”
丹霓愣了愣:“废话,这里是宫里,它不是进宫的葡萄,难不成是出恭的葡萄么?”
紫衣美人:“……”
丹霓手中的葡萄很快扔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所谓是黑白正道乃是一群闲着没事的顽固用来磕牙的废话,她不过是一颗珠子,做什么搭理这些劳什子?
酣战初歇,暖帐中春意绵绵,丹霓喘息声稍弱,懒懒地靠着软枕望向白杞:“我今天琢磨了一天,觉得……我应当是欢喜你的。”
白杞眸中柔意如潮汐褪去,撑起身子半坐起来。指尖一点白光忽起,抬手抵在丹霓眉心,森森地泛起寒意:“你初来的时候我就有疑心,这些日子你故作天真更让我笃定你另有图谋,便也配合地与你虚与委蛇,试探二三,可你如今说你爱我?”
“那么好,把你身上的灵力全部给我,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不分彼此。我得了你的灵力,一不再受困于天玑,二不再忌惮于天帝,从此仙凡归我魔界众生叱咤,待我屠戮凡胎,诛灭众神,你与我共享这盛世!”
蟾辉清冷,碧宇澄澄,夜才到一半。
丹霓愣在原地,只觉暖香犹存的帐中忽起冬雪,并无实物,但的确落在肌肤上冻起深深寒意。帐帘被寒风吹起鼓动,铮铮作响,似一把尖锥直刺心脏。
她怎会不知灵力耗尽,这珠子便是一副空壳,再没有神识。你看这白色像是无暇干净,由诸色调合而成,其实最为复杂。
丹霓望住白杞,哽声道:“你要杀我?”
白杞温存地抚上丹霓脸庞,慢慢摸索,忽而在眉间划开一道:“你若不肯给我,我便自取了。”
伤口涌起几滴血珠,顺着眉廓滑下,红痕犹在眉间,红艳异常。
情在乎两厢情愿,一厢情愿是为自作多情,可笑孰甚。
丹霓忽然道:“原来我是故作天真,另有图谋,你既然是在试探,探出什么了么?”眼角湿润,竟然是没骨气地哭了。
白杞心头一滞,好像泛出些酸涩滋味。
丹霓忽然周身红光如血水四处泼洒,身体碎成万片,慢慢散开,白杞下意识停在原地伸了伸手,想要将碎片收拢,指尖却滑过一点红光。
她的灵识逃了!
白杞恍然回神,只觉一股怒气涌在心口,好计谋!这还不是在故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