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流水点头,“我知道了。”
她点着头,上了楼。
流水家在这个镇上所谓的旧城区内,也就是到了97年老是说拆却还是没拆掉的那些旧房子,这当然就是个好听的说法。难听点的就叫做贫民窟了。不过,拆房子的事这些日子算是正式开始有了点动静。
流水家后墙门的公用厕所上已经有了个大大的鲜红的“拆”字。邻居都说政府总算要下决心了。
流水走动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那是木楼板特有的音乐。她的房间在二楼,楼下是父母的房间和厨房。推开二楼的窗就能看到政府最近刚兴建的所谓的城市标志性建筑,也就是那些高到大概戳的老天爷不太舒服的高层楼房。有钱人就住在离天比较近的地方。
流水不喜欢,24岁的流水懒洋洋的趴在自己桌上,手肘撑着脖子上的脑袋,看着天空发呆。
住的那么高,不怕摔得更惨么?
她咬着口香糖,绿箭的,最近开始流行的,据说有益于牙齿健康。第N遍的看自己打工好不容易买来的BP机。
近夏了,天日长久了。楼下的两个老太太用方言聊着天。太阳死活不肯下去,挣扎的满脸绯红,搞的天空红兮兮的,飘着几丝繁复的云。
流水坐不下去,噌噌的跑下楼去,一路的木板撞击声,还有老妈的唠叨:
“喂,去哪里啊?都要吃饭了!”
巷口有个公用电话。市内的五毛,市外的一块一分钟半,以后每分钟三毛钱。
流水拨通了个市外电话。
“喂,问下王晓云在不在?”
电话里嘈杂的响动声,有人扯了个大嗓子喊着:“王晓云,六楼的王晓云电话。”
扯了一会儿不扯了,大嗓门到了电话筒前,出口就把流水吓了跳:
“王晓云不在啊。”
“谢谢啊。”流水赶紧撂电话,愣了愣,索性蹲在地上。
这当会儿就看到隔壁的林婶啪嗒啪嗒扇着蒲扇走过:“阿水啊,干吗呢?你妈找你吃饭呢。”
“噢。”流水继续蹲着。
公用电话阿伯也探了头出来:
“阿水啊,看什么呢?”
流水努努嘴:
“蚂蚁搬家了。”
老人说,蚂蚁搬家是因为要下雨了。那一年的雨水的确也特别的多。多的就像老天爷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不过,老天爷又是为了什么哭成那样呢?
风华正茂(2)
流水出人意料的接了老妈的班,每天准时地去学校打开小卖店,准时地关店下班。中午就用老妈的饭票去食堂打了饭,扒几口。
敲午休铃之前的10分钟左右,流水就会拿着个白搪瓷碗,上面用红漆写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穿过校园的林荫道,去后面食堂打饭。雷打不动的二两饭加一个荤菜,流水喜欢这个时间。
这个时候,学生们正在上课,校园里一般都没什么人。走过林荫道时,炙热的阳光透过樟树叶留下了斑驳的碎影;那些路边草地上冒出头来的小白花小红花小黄花,就像碎影们分离后投射在大地的留念。五月很热,但是林荫道有凉风吹来,神情一下清爽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舒坦。
流水喜欢这个时间。
这让她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更何况,她往前一步就离食物近了一步。食堂的菜算不上美食,但人在进食时总是心情愉快的。
她一定会经过高二(六)班的教室。然后她会看见教室第五排靠窗的位子上,有个女孩看见她走过,便双手搭在脑袋上,手指伸直了朝她笑眯眯的。
偶尔流水会将鼻子皱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学她的模样笑;偶尔那个女孩不幸被老师查觉开小差;偶尔流水会做出即兴滑稽表演,逗得里面的女孩想笑又不能笑得难受。
但是大多时候流水只会缓缓的经过她的窗前,留下一点刚刚在路边捡到的什么。
有时候是樟树五月就掉下的落叶;有时候是缤纷色彩的野花;有时候只是一颗有些晒蔫的小草。
兔子舞女孩自从那次之后就常来店里买东西。流水从她的那些同伴们中听到了她的名字叫“清源”。课间十分钟很多学生会涌进小卖店买东西。流水常常手忙脚乱的,也就没空和她聊过些什么。
飞速的吃完食堂菜,流水习惯坐在小卖店门口的长凳上,抽烟。
流水的烟史挺长了。从她进高中开始,她喜欢将烟固定在食指和中指间,让缭绕的烟雾模糊她的视线;她喜欢将那种辛辣的气送入肺中,再狠狠地吐出;她喜欢抽烟时什么都不用想。
照例,吃完饭,流水抽烟。
“哎,抽烟有害健康!”手中的烟一把被夺走,流水身体往后仰,抬头看,果不其然看见她。
“叫姐姐。懂点礼貌,小鬼。”
兔子舞女孩愤愤不平,阳光将她的身形勾勒出了金色:“我不小了!你才多大。”
“比你大。”流水索性伸了伸懒腰。
女孩看着手里的香烟,朝两边看了看,没见有垃圾筒,有些犯难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吸烟呢。”她犹豫了下,拿着烟坐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吸烟都不是一件好事情!”见流水吊儿郎当,完全没有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她又马上加重了语气。
手上的烟一直燃着,飘来荡去的烟雾直往她眼睛里钻。
“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呢,小鬼。”流水看好戏般的看着她拿那支烟毫无办法。
“我有名有姓的,我叫‘单清源’,才不是什么小鬼!”她拼命挥手将往上窜的烟抹消。
嗯哼。流水用鼻子哼了哼,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出尽洋相。
终于最后一缕烟消云散,单清源皱着鼻子咳嗽,真被呛惨了。可她还非要要强得说话:
“你这个人真没礼貌。人家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你都不告诉人家你的名字。”
“流水。”流水嘻嘻笑着她。
“流水?啊~湫!有,有人姓流么?啊湫!”她打着喷嚏。
“哎。”流水叹气,“真是个刨根问底的家伙。”
“快说啊。快说。”催促声。
“包。”流水快速的回答,微笑着摸了摸下巴。
“包——流水!”女孩忽然夸张的大笑。“包流水!哈哈。”她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来。
“是呵是呵。”流水站起来拍着手附和她,“包你流口水呵,淡青猿。”说完,没事人一样转身就走。
女孩还在呵呵的笑,忽然间反应过流水的话来,顿时被气红了脸:
“嘿,包流水!不是‘淡青猿’,是单!shan的单!单清源!”
她强调着,追赶着前面步伐很快的流水。“你识不识字啊?”
打闹声消失在小卖店,长凳边的草地上忽然出现了只小麻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歪了歪头,似是听那声音的远行,又似是正在思考些什么。
流水下班了。流水家离学校不远,走路10分钟就可以到了。但是流水还是喜欢骑老妈那量破自行车。
车子很老式了,80年代初流行过的永久牌。红色的女式的26寸,白色的坐垫,斜档。在那个绿色黑色占统治地位的,横档28寸男士车型面前非常时髦。流水还在上小学时常常羡慕那些披散了长发,骑车而过的女孩们。
现在这车本来的红色已经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积满了灰尘和泥土的灰棕色;白色坐垫也早就不复白色,一种年老色衰的黄。泛着汗渍和使用过度的颜色。
流水恋旧,流水怀念那个纯净的80年代。那时她也不大,那时老爸老妈也不老,那时谁见谁都和和气气,那时大家虽然对外面的世界懵懂却还知道自己不懂。
她虽然不老,却对这辆自行车怀旧。
流水下班了,哐嘡哐嘡的骑着这辆破永久,拐进巷子里。
陆续有吃完饭洗完碗的邻居端了藤椅出来。夏日晚上例行的盛会就要开场了。等西边的云彩在稍稍退后几步,等皎洁的月光还未完全上岗,大伯大婶们摇着芭蕉扇,蒲扇,塑料扇等各色扇子,坐在自家房门口得藤椅上,有一扇没一扇的,有一句没一句的,从天下政治大事到鸡毛蒜头的小事,没有话题是禁忌的。
老爸老妈也是这个“社团活动”的强烈拥护者和积极参与者。但是奇怪的是,流水一把捏住刹车,看见自家门口意外的停着两辆陌生的自行车型。
她锁好车,放好钥匙。朝里张望了下。
“阿水,家里有客人哪?”隔壁张叔端了把藤椅正好要编入正规军,见了流水,嗓门极大的寒暄道。
流水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这档子老妈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阿水回来了啊?”声音夸张的热情。流水硬着头皮,走入屋子。
桌上早就放了满满一桌菜,山珍海味,红烧清炖,老妈把所有拿手的绝活都端上了饭桌。
老爸穿了件白背心,他当兵时候穿的。中年发了福的肚子挺了出来,撑的本就薄弱的背心隐隐透露出了些粉红色。老爸早就油光满面。
“哎,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老爸故作嗔怒,随即转头笑逐颜开的对着餐桌上的另两个人,“吃菜吃菜。小伙子,年纪轻就要多吃身体才好!”
“小伙子”坐在老爸边上,受宠若惊似的谦让着:“嘿嘿,嘿嘿,叔叔,您太客气了。”
倒是一边有人热情的扑了上来:
“啊呦,这就是流水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怎么出落得这么标志啊?”一个中年女人,用干燥的双手摸上流水的脸庞。
老妈又端了一碗菜出来,被那句奉承话乐坏了:“你还别说,当初那个死人还不乐意我给他生了个女儿呢。”她显然在趁机埋怨老爸当初的不负责任。见流水傻傻的愣在那儿,老妈提醒了她一句:
“流水,真没礼貌,还不快叫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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