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怪,就要怪皇帝去,怪老天爷去。这两年来,战场上遇上难得一见的寒冬,一连两个月的大雪也不是没有过。可偏偏赵子彻抠门得很,不多发粮草棉袄就算了,还对赵灼然迟迟攻不下胡人颇有微辞。
京城的暖冬不懂边疆的苦寒。
现在,芳华算是名声大噪了,连宫里都知道有这个红颜祸水祸害着齐悦王。
天启十五年十六年,赵灼然是每隔两三个月就会回都城一趟。可到了十六年八月开始,她就不怎么回都城了。她也知道人言可畏,就少往都城钻去了。
二月的天都跟前线连在一块去了,天天都下大雪。王府的庭院的积雪都快到小腿上去了,屋顶上尽是雪。
“小姐,你真的要把这狐裘给王送去么?”春儿怀里抱着一件灰色的狐裘,一面匆匆跟在芳华后面,一面说道。大冬天的,冷得连人不愿意开口说话了。一张嘴,满口的热气就往外冒去。
前面快步疾走的芳华穿得很是臃肿,外面裹了一件毛绒绒的斗篷,雍容华贵。好东西当然是赵灼然送的。芳华看了一眼还在飘小雪的天,就心里默想前线应该还好好的。她嫁到都城四年多了,从来没遇上过这么冷的冬天,那雪就跟水一样,都是泼下来的。
“送。都城都那么冷了,那边肯定都快冷死人了。”
“可小姐,你要是给王送点什么去,难保不会给人戳后背。”春儿晓得现在芳华是快碰到风口浪尖上了,做什么都是错。
“这狐裘是梁太后去年赏赐给王的。反正现在也有人跑前线一
趟,不送白不送。”芳华怀里揣了一个小箱子,里面全是银票,算是赵灼然的家底了。她没见过,打仗的年头,主帅自己还得掏银子的,赵灼然可是第一人了。
要是明年还继续寒冬的话,芳华想赵灼然那点儿赏赐算是耗得七七八八了。赵灼然心痛自己的部下,心痛跟着她一块出生入死的手足,才把自己的家底给掏出来,让人去江南备冬衣。
赵灼然跟她说这事的时候,芳华第一个念头是国库空虚了,毕竟跟胡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齐朝的国库也耗不起。可现在,京城一片歌舞升平,怎么看不像是国库空虚。
“打仗打仗,哪有主帅连自己的家底都得搭上去的?迟点,连我屋里那几件宝贝都得换成银子上缴了。真不知京城的人都在干些什么不见得光的事儿去了,尽把银子往自己肚子塞去。”
春儿听懂了芳华是在指桑骂槐,就慌得赶紧说:“小姐,别乱说话!”
现在,春儿是怕到骨子里去了,尤其是听见老百姓背地里骂芳华狐媚的时候。虽说,芳华有赵灼然给她撑腰,可没听说过鬼判官儿上面还有一阎王么?赵灼然顶头上还有一个皇帝一个梁太后。
到了王府门口,芳华就看见碧珠在马背上候着了,一脸淡漠。对于碧珠的态度,芳华心知肚明。这两年,碧珠将对她是恨到骨子里去了。虽说,表面上碧珠还是给她行礼,称呼她一声“王妃”,可芳华听得出她叫得有多不情愿,多仇视她。
瞧了芳华外面那一层价千金的斗篷,碧珠心里头混杂了各种滋味。呆在赵灼然身边的人都知道芳华在她心底的地位超然。
最叫碧珠看不惯的是,这一年多来,芳华更加没了分寸。每次,只要赵灼然一回到王府,弄得就跟一个妖妇一样,往死里缠住赵灼然,说夜夜笙歌也不过分。而赵灼然也真够荒唐了,只要不办公,就整天跟芳华黏在一块,骑马射箭,琴箫合奏,作画,下棋,哪一样不拉上她的好王妃,活像少了芳华这个女人她就活不成一样。当宠妃能当到芳华这样子的,算是给后世的大齐朝的妖妃做了一个样子了。
芳华将小箱子递给碧珠,又从春儿的手里接过狐裘,要递给碧珠。
“王妃,前线不少的将兵连厚一点的棉布都穿不上,王不适宜穿这么贵重的狐裘,王妃还是收回对王的一片心意。”
“刘中郎将,王府拿不出这么好的东西,这狐裘是梁太后赏赐给王的。”
碧珠很不情愿接了过去。
“刘中郎将,王——”
“王妃,前线不容耽搁,属下先行告退了。”
芳华不过想知道一下这段时间赵灼然怎么样了,可碧珠压根不给她机会
问,就策马走了。每次赵灼然写信回来总会说很好,什么都很好。她想,要是哪天要塌下了,赵灼然也会跟她这样子说的。
看着雪地上错乱的马蹄子印,芳华不知道这一场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五月还没过完,就传来了班达大单于病死了的信儿。
一直把赵灼然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单于终于死了,芳华替她高兴之余,心里也料想到赵灼然解甲归来之日快到了。月底,赵灼然来了一封信,说自己大概六月底就能回去一趟,这可乐坏芳华了。她日盼夜盼,盼来的却不是赵灼然。抢在赵灼然回来之前,梁太后的人倒是快马加鞭先来了。
一道太后懿旨,让芳华准备上京。
站在回廊边上,芳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忐忑不安过。她绞尽脑汁,可就是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居然能让梁太后下旨让自己进京。倘若是为了她跟赵灼然相好一事,她完全可以狡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还是不免担心起来了。梁太后不是好欺瞒的主,芳华也知道自己这两年都跟赵灼然干了什么好事,能指证她的人可是一大票的。
过不了半个月,赵灼然就会回来。可那个时候,她已经出了封地,在去京城的路上了。芳华甚至想到了梁太后是不是已经给她准备了白绫一条毒酒一杯了。赐死她,梁太后还真得弄个名目出来才行。她好歹是赵灼然的王妃,就算是死,梁太后也得给她找个罪名,让她死得明明白白的,也让赵灼然哑口无言。
“小姐,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芳华转过身,看着春儿,说:“春儿,你留在这,等王回来。万一,王回来了见不着我,你就跟她说,太后传旨让我进京了。”
“小姐,你不是刚给王写信了么?王会知道的。”
“我还是不放心。”她是不放心,是怕梁太后会不会在耍什么手段,让赵灼然什么都不知道。能当太后的女人,不简单。“我走了之后,你给罗锦将军写一封信,让他跟王说这事。” 跟赵灼然黏在一块多了,她连留一手的伎俩都学会了。
春儿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从来没跟芳华说过自己跟罗锦有书信来往这一事,不不好意思之余,更加纳闷了。
“就你跟罗锦那点事,连王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么?你也不小了,总不能跟在我身边一辈子。等我从京城回来,就给你做主。”在芳华看来,春儿跟罗锦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挑个好日子凑合在一块就是了。
“小姐,我…我…”春儿吱吱唔唔的,可就是说不出来。
“好了,害臊什么呢?罗锦这人靠谱,不会亏待你的。”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
是哪个意思?别告诉我,你不喜欢人家。不喜欢,你老给人家书信做什么?”
春儿不吭声,径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
“好了,你不乐意的话,就作罢,要不等我回来再说吧。”
芳华出了王府,让人搀扶上了马车。马夫使劲地抽了马屁股几下,马一下就往前撒跑开来了。芳华就撩开窗帘子,看着王府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会回来的,她想。
☆、祸水罪名02
真不知道说芳华是倒霉还是幸运;在马车上颠簸了两天,她傍晚才入的凤凰城,当晚就来马贼了。
马贼入城就烧抢掳掠,都护府更是首当其冲。当其时;芳华刚躺到床上;就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声。她只是以为一般将士来都护府驻扎;就没多想什么。尖叫声此起彼伏,兵器交接时的叮叮当当声;还有人的慌慌张张来回声,她才知道不对劲了。匆忙穿上衣服后;她刚出去房门,就被几个将士人拥到都护府的后门;推了出去;才逃过一劫。
凤凰城成了一片火海,到处乱窜的人头。
芳华跟自己逃出来的两个丫头走散了,夹在逃难的人中。这一次的马贼,就跟疯子一样,见人就杀,不管老少。
上一刻还挂在脖子上的脑袋下一刻就飞了起来,溅了一地的血。她这辈子没这样子惊慌过,甚至连怀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都懵然,还傻傻地抱着它跑了一段子路程才赫然发现。脑袋上的骨碌碌的眼珠子瞅着她,让她几乎吓破了胆,腿立刻软掉。
芳华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碰上什么像今儿的事儿,就算是京城斩杀犯人,她也从来不去凑热闹的。她这人呢,向来是不长胆子的,叫她耍耍嘴皮子小性子还行,叫捧着一个刚被砍下来的脑袋,她还真不敢,更别说是捧着一个人脑在跑了。如今,胆子都快吓破了,腿也软了,掉在在尸体堆里。
赵灼然什么都教她,就是忘了教她杀人,没让她长长胆子。骑在马背上的马贼大开杀戒,只要是活人,还在地面上站着的跑着的,都杀,除了躺着的。
芳华看着自己一个个从自己身边的人被杀,飞溅下来的血黏在她身上脸上。熊熊烈火中夹带着的哭喊声哀求声,撕心裂肺,就像一把匕首一样,刺入她的脑子。她怕得整个人蜷伏成一团,可还是满脑子的赵灼然。她想,只要赵灼然在这,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的损失的。闭上眼,她在心底默念一遍又一遍:赵灼然,赵灼然……
凤凰城一时的失守,让一大片无辜老百姓惨死。凤凰城驻兵不少,可还是敌不过马贼,诡异得很。有谣传说,是有内奸把自己人扳倒了。不管怎么说,马贼此番举动,倒是让赵灼然巩固凤凰城城墙的念头。
新都护府大人章衷找到芳华的时候,已经是马贼破城而入的第二天了。芳华命大,没让马踩死,没让马贼杀死。不过,她还没让梁太后想法子弄死她,自己倒是病了起来。
第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