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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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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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能强自忍住,胸口难受得都快打恶心了。雷德嘀咕了一声:“真他妈的臭气冲天!”本来他们长住在丛林里,早已久而不闻其奥,但是昨天夜里到了海上,鼻子却又一下子通畅了。他们敢情已经忘了,丛林里的空气就是这样令人窒息!就是这样黏糊糊的,死死堵着人的嗓子眼儿!
“这股臭味,很象个黑人娘们,”威尔逊煞有介事地说。
布朗一阵神经质的狂笑。“你几时又开过这号洋荤啦?”不过他心里却不安了好一阵子,这股长年自腐自化的钻鼻恶臭,使他感到此去前途可虑。
'正文  第95节'
河水弯弯曲曲地往丛林深处钻去。他们早已忘了刚才河口的那一派阳光灿烂的景象。耳朵里只听见小虫小兽狂奔急窜的籁籁声,蚊群时而突施袭击的刺耳的嗡嗡声,还有那喧闹不休的,是猴子和长尾小鹦鹉。他们汗出如浆,虽然才走了几百码路,可是丛林里风也不透,实在够他们受用的,军服上背包带扣紧的地方早就印出了两摊黑黑的汗迹,愈化愈大。清早丛林里水雾弥漫;一迈腿,那齐腰高的雾气就往两旁一闪,等身体过去以后,才又不慌不忙缓缓闭拢,好象一条蜒蛐慢慢蠕动着身子似的。队伍头上的尖兵更不好当,他们每迈一步都需要拿出非凡的意志的力量。一路上恶心得浑身打颤不说,还常常得停下来喘口气。四下里到处温得可以滴下水来。一丛丛竹子直长到河边,芜杂的荒藤野蔓缠住了飘带似的纤巧的竹叶。灌木乱丛都长到了大树的树干上,比他们的头还高。脚下细根纠结,小石累累,中间沉积着河水带来的黑黑的淤泥。岸边有涓涓细流,其声淙淙可听,可惜丛林里惊起的飞鸟一片噪音,加上飞虫一个劲儿直嗡嗡,闹得人也难以听清了。
渐渐的,大家终于都觉得他们的加料防水靴透水了,有时得走一段较深的水。水可以直溅到膝头上。背包沉重起来了,胳膊发麻了,腰背也酸痛了。各人的口粮和行李一般都有三十磅重,加上两壶水、十夹子弹、两三颗手榴弹,以及枪支砍刀,这一身配备的总重量就有近六十磅,相当于一只很重的箱子了。他们大多刚走了几百码就感到累了;走到半英里左右已是身固体乏、气喘吁吁了,体力差些的已经渐渐尝到力不从心的苦楚了。那密密的树莽,那瘴雾,那清晰的籁籁的响动,那撩人的飞虫,已经不再象原先那样使他们只觉得可憎可怕了。他们已经不太理会面前这片不祥的荒山野地了,穿林海如探山洞的那种模模糊糊无以名之的兴奋感和恐怖感已经剩下不多了,到最后终于都化为一个执着而苦恼的念头,就是得坚持走下去。尽管克洛夫特才教训过一顿,他们的脑袋还是渐渐低了下去,眼睛也只望着脚下了。河渐渐窄了,岸边长带般的浅水滩也缩成了狭狭的一条,只有羊肠小径那么宽了。他们感到地势渐渐高起来了。刚才河上已经出现过几处小瀑布,还出现过一处水流湍急的乱石小滩。脚下的小石子渐渐变成了河沙,河沙又渐渐变成了烂泥。队伍跟河愈靠愈拢了,后来树丛蔓枝终于渐渐打着了他们,弄得他们路也不好走了。这一来他们前进的速度就愈加慢得多了。
拐过弯来,队伍停下观察了一下前面的地形。这儿乱树已经长到水里,克洛夫特考虑了一番以后,决定过水到河心去试一试。他下水走出了五码远就站住了。水都快漫到他的腰了,大个大个的旋涡绕着他的身子直打转。他喊了声:“不行,还是得靠岸走,少尉。”于是就紧靠岸边,抓着树枝,一步步挣扎着往前走,可水还是把他大腿都淹没了。队伍在靠岸处拉成长长的一串,吃力地跟着他走去。这以后的几百码路,就是这样一把把抓住就近的矮树,连扯带拉的,在河里顶着激流一步步挪过去的。肩上的枪老是滑下来,差点儿浸了水;一脚脚踩进黏滑的河泥,也实在有点恶心。他们个个汗流狭背,弄得衬衫也跟裤子一样湿透了。走得劳累,空气闷湿,这些固然都是因素,不过他们的汗有些却是急出来的。这条河真可说是桀骛不驯、猛不可当,他们觉得脚下老是象有一头野兽在张口咬来似的,心里急得都快疯了。手不断擦着荆棘和边缘锋利的树叶,都出血了,背上的包更是压得他们够受。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河又变宽,水也浅些了。这里的水流就不是那么急了,齐膝深的河水,走得也快些了。又拐了几个弯,迎面出现了一方平坦宽广的大岩石,河到了这里绕着岩石一曲。于是侯恩就下令在此稍歇。
大家都扑腾倒下,几分钟没有动一动、吭一声。侯恩心里有点着急;他觉得自己有些疲劳过度的前驱症状,心怦怦乱跳,手也有点发抖。他仰面朝天躺在那儿,两眼隔胸望着急速起伏的肚子。心里说:我情况不佳啊。确实不佳!今后这一两天,特别是今天第一天,肯定是不好过的;他已经有好久役锻炼身体了。不过过两天估计就可以适应过来;他相信自己身体的底子还是不错的。
他对当尖兵的紧张心理也渐渐习惯了。领头的人总是比较难当的。在行军中他也不知停下过多少次了:冷不防听到个响动就会打个间缩,蹦出只虫子来在面前窜过就会吓得他一哆嗦。他还看到了几只超巨蜘蛛,个儿都有胡桃那么大,腿伸出来有他挺直的指头那么长。看到这样的东西谁都会心里发毛的,他发现马丁内兹和布朗就跟他一样见不得这种玩意儿。人迹不至的地方总有那么一种特殊的气息,让人觉得害怕;再要往里去,可真有点寸步难行呢。
但是克洛夫特却没有露出过太大的不安。这个克洛夫特,的确有两下子。自己要是不注意些的话,这支队伍实际的指挥权还会照旧操在他的手里。不过伤脑筋的就是此人懂得要比自己多,跟他唱反调简直就是自己找钉子碰。要不是个树林子里的行家,今天怎么带得了这段路呢!
侯恩坐起身来四下一看。弟兄们都还摊手摊脚地躺在岩石上,静静养神。也有几个在那里说话,或者手拿小石片在那里打水漂儿,梵尔生见有棵斜树伸出在头顶上,正探起了手用心地在那里摘叶子。侯恩看了看表。已经歇了五分钟了,再歇上十分钟也不会嫌多的。还是让大家好好歇一下吧。他伸了伸懒腰,从水壶里吸口水漱了漱口,跟米尼塔,还有戈尔斯坦,在一起聊了一阵。
喘过气来以后,布朗就跟马丁内兹扯开了。
布朗闷闷不乐;脚上的“丛林疮”又痛又痒,他知道走下去还要不好受。怀着一肚子的无可奈何,心里胡思乱想:这会儿要是能光着脚晒晒太阳,把疮口的脓水晒干了,该有多惬意啊。
“这个要命的差使,苦呵,”他叹了口气说。
马丁内兹点点头。“要跑上五天,够长的啦。”
布朗压低了嗓门:“你觉得这个新来的少尉怎么样?”
“没啥。”马丁内兹把肩膀一耸。“人还不错嘛。”他觉得自己答话得提防着点。人家都知道他跟克洛夫特好,他估计人家也一定会以为他对侯恩抱有反感。以前跟着克洛夫特,倒也顺顺当当的。当下他就又说;“要说的话或许就是太和气了点。当排长的,心肠不硬不行。”
“看这小子的模样,弄得不好恐怕倒是很扎手的,”布朗说。他对侯恩还没有形成一个明确的看法。布朗对克洛夫特也并不是特别喜欢,他看得出克洛夫特是瞧不起他的,不过在克洛夫特手下至少还能有个安稳的局面。可如今新来了一个少尉,他就得留神了,就得处处卖足力气干了,即使这样说不定还讨不了他的好呢。不过布朗当时又婉转地说:“可他似乎又象个好人。”其实他的心里还另有个疙瘩。他点上了一支烟;一路走得吃力,至今气透大了还会牵动胸肋隐隐作痛,所以喷一口烟都战战兢兢。这个烟抽着实在也毫无味道,不过他还是管他抽下去。“我不跟你说假话,‘日本囵子’,”突然他脱口说道,“逢到外出执行任务,比方今天这样,我心里就巴不得能当个小兵。那帮小于以为咱们的日子好过,特别是新补进来的那帮小子,他们总以为当士官舒服得很,仿佛当了士官就可以成天歇着不干事似的。”他摸了摸下巴上的“丛林疮”。“见他们的鬼!他们不知道咱们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啊。比如拿史坦利来说吧,这个小子屁事也没经过一桩,所以他的心大着哩,他就巴巴地盼着高升。我告诉你说,‘日本囵子’,我刚提升中士那阵子,心里也是得意的,可现在要是再让我这么从头干一趟的话,当不当这个中土我还要考虑考虑呢。”马丁内兹耸耸肩膀,心里偷偷觉得好笑,嘴里却说:“士官难当哪。”“就是这话,难当!”布朗从横在岩石顶上的一根树枝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边嚼边想,过了会儿才又说:“自己感到能力不足,心里就会发慌。你瞧,我跟你老兄还是谈得来的,因为你老兄是个明白人啦,可你倒说说,现在要是再让你这么从头干一趟,你这中士还当不当?”
“这话难说。”其实马丁内兹的心意是很坚决的;哪能不当呢。他眼前仿佛又闪现出自己草绿色军装上的“三道头”臂章,内心还油然升起一种特有的略带点不安的自豪感。
“我说‘日本囵子’,你知道我怕的是什么?跟你说了吧,我的劲都不知哪儿去啦。有时候我真担心我会彻底垮下来,弄得一点工作也做不得。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布朗为了这事常常暗自发愁。现在自己说了出来,心里倒感到痛快了些,这样就预先留了个伏笔,以后万一发觉他有什么失职,也可以减轻一些责任。他拿块小石片往水面上斜斜一扔,看着跳跃的石子激起一连串波纹。
马丁内兹对布朗暗暗感到轻蔑。看到布朗害怕,他止不住得意。心想:“日本囵子”虽说也害怕,可……可“日本囵子”从来没有打退堂鼓的事。
布朗又接下去说了:“其实最可怕的倒还不是自己摔脑袋,真格的,脑袋掉了倒也啥都不知道了。可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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