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耀银晚上回家,看到院里都变样了,墙头那里多了一个简单的兔窝,那是风娟帮春桃打的,猪圈里多了一头小猪。他问春桃:“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春桃笑着说:“从坪窖村我叔家要来的,我说了好多好话他们才给我的,我先养兔子,等我腿好了,我还要养鸡养鸭呢,我要当养殖专业户,挣了钱供冬龙哥上大学。”
成耀银听了并不高兴:“一个丫头家,当什么养殖专业户,能在家做饭喂猪就行了,冬龙上大学我会挣钱供的,不用你。”
春桃不敢再为这兔子说话,赶紧说:“叔,我做好饭了,你快吃饭吧。”
成耀银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本事不大,还挺大男子,春桃一说要挣钱供冬龙上学,他心里听着别扭,伤了自尊,就没好气也没好话。春桃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他心里对自己有怨气,但她心里更明白,叔心眼不坏,没了婶子,又出这么一档子大事儿,花了这么多钱,忒不容易了。
成耀银吃着吃着饭突然停下来问春桃:“春桃,那么说你今天是回坪窖村了?那你叔和你婶子给你说什么了没有?”
“我没回去,我这腿哪儿走得动啊,是我求风娟婶子去的。”
成耀银若有所思的“哦”了一下又接着吃饭,吃完饭他找到了风娟家:“风娟,你去坪窖春桃他叔家,春桃他们家人有没有说让春桃回去的事儿?”
风娟摇了摇头好像对他的话有点不满:“什么意思啊大哥?这春桃在这个家好好的,干吗要让人家回去呀,你还嫌她受得罪不够多啊?”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人家问春桃腿的事儿。”他赶紧给自己的失态作解释。他心里有鬼,不敢再听风娟说什么就抬腿出去了。
成耀银一直记着冬龙在医院里对春桃说过要她当媳妇儿的话,虽然过后没有一个人再提起过,却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他时时刻刻在害怕着,万一春桃把这句话也像他一样刻在心里,长大了非嫁给冬龙,那冬龙不是又回到村里了吗,那他的希望不就破灭了。
在成耀银看来,儿子冬龙是注定成大器的,注定是当官的开车的。这春桃要是真好不了成了瘸子,死赖在家里不肯嫁出去怎么办?他成天为这个还很遥远的问题折磨着,对春桃也就有了更多的怨气。他盼望着能有一天,春桃的叔叔和婶子能把春桃接回去,怎么说他们也有着血缘关系哪。在这个家里住着算什么,不清不楚的,闺女不像闺女,儿媳不是儿媳的。
春桃背着柳筐一瘸一瘸的到房后面的空地里给兔子砍草。她的腿还不好,走路时间长了都疼,上次医生都说过尽量不让她多动,会恢复不好的。她认为自己没那么娇贵,能走路就走,能干活就干,疼了就坐在地上歇一下。当然她也不敢上山去,只能在附近走走。还好,这几对小兔子像懂他的心,不挑食,他砍什么草吃什么草。砍的多了就给猪也放上几把,猪吃草多了也会省泔水。
有时候风娟也会背着半柳筐草给春桃送过来,她是担心春桃的腿会经不住这样折腾,她说如果哪天腿疼了累了就说一声,她出去多砍点草就行。风娟还真的多买了几对小兔子在家养着,反正地不多,闲着也是闲着,就是从地里回来,路上随便在哪个地头砍两把草稍回来就行。
村里大多数人对春桃都挺好,见了面还打招呼。除了风娟,还有二拐子,有了冬龙的嘱托,经常来家里看她的腿,有时拿点消炎药连钱都不要。春桃也叫他二叔,叫了后心里就感叹,怎么老天爷这么不长眼,让这么好的人偏偏是个残废。当然了,也有说风凉话的。就比方说姚家那俩媳妇儿,看到春桃一瘸一瘸的走就在背后骂上几句,说这是成家的报应,谁让他们管人家的闲事儿来着。
第三章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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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龙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终于结束了他的初中生活。他在进考场的时候感觉很轻松,轻松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对成绩的好坏抱以无所谓的态度。对于这场考试,冬龙心里非常矛盾,经常自己和自己作斗争。他有时觉得自己不应该考上,如果考不上,那父亲也就会在无奈中让他回归到现实的生活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有时又觉得必须考上,否则对不起父亲这么多年来的辛劳和企盼。翻来覆去地想,冬龙还是认为考不上的好,如果考上了,三年高中对父亲来说该是怎样的一段奋斗过程,比现在还要残酷。
考完后,班主任申老师问他:“考的怎么样?”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不知道。”
申老师对他的这种态度很不满:“冬龙,就算是全班的同学谁无所谓你也不应该无所谓,你爹供你上学有多么不易你不知道吗?”
冬龙说:“我知道,我想我会考上的。”
申老师也没再说什么,然后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问:“冬龙,知道你爹为什么在医院里晕倒吗?”
“医生不是说血压低吗?”
“那他为什么血压低,你知道吗?”
“累的。”
“错,他是卖血卖的,当时医生对我说的。”
冬龙很震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瘦小的父亲会去卖血,他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几滴眼泪从眼里掉下来。
申老师说:“冬龙,我之所以要把真相告诉你,是要让你知道,你爹被逼到卖血的地步都不肯让你退学,可见他想让你出人头地的愿望有多么强烈。作为一个贫困山村里的农民,他是伟大的父亲,你一定不要让他失望。”
冬龙点着头,很沉重。
冬龙是让谢燕送回家的,他也不想让谢燕送的,是盛情难却。谢燕还把冬龙的被褥都带到了她家里,她说反正你是要来县里上高中的,带回去还得带过来,那么长的山路连个自行车也没有,多不方便。容不得冬龙说什么,她直接捆在自行车上放在她们家地下室的木板床上了。
在谢燕的眼里,冬龙不同于别的男生。
他生活贫寒却没有自卑,办事沉稳,心底善良,学习又好,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男生。
有一点谢燕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别人帮助他一点点,冬龙都会说声谢谢,可是她帮了他那么多,他都没说过一句谢谢。谢燕为他垫的一千多块钱,谢燕都在妈妈那里挨骂了,都换不来他的一句谢谢或者是一句解释的话。冬龙说他回家看看就来县里找个地方打工,挣钱还给她妈妈。
路上,谢燕问他:“冬龙,你觉得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冬龙问:“你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这时谢燕竟然不知道怎么说更明白,摇头说:“没什么。”然后转移话题说:“不知道春桃现在怎么样了,我去的目的主要是看看她,我很想她。”
“我知道了你刚才的意思,你是在提醒我,你在春桃住院时帮助了我们很多,我应该感谢你是吧。”冬龙突然恍然大悟。
谢燕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告诉坐在后架上的冬龙,猛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说:“冬龙你太小看我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冬龙被吓了一跳,也狡辩道:“我什么时候小看你了,你是城里人,长得漂亮嘴又会说,你不小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真这么想?”谢燕忽一下子又高兴了。
“是呀,我还能怎么想,我欠你的钱,欠你的人情,欠你好多好多我还不了的债,我还能怎么想。”说着,他上前夺过谢燕的自行车说:“来,我学习学习骑自行车。”
谢燕“嘎嘎嘎”地笑起来:“你终于冰雪融化了,上次回来的路上让你学你都不肯学,还拉拉着长脸给我看。”
冬龙不是真心的想学自行车,他是不想和谢燕逗嘴,他一逗不过谢燕这张嘴,二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对谢燕确实有一种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是懵懂的,他也不太清楚。不像春桃在医院躺在推车上的感觉,那时候他是清楚的,他的意思就是长大了要娶她做媳妇儿。而谢燕不一样,他没想过谢燕以后会成为他的什么人,他只认为谢燕热心,善良,对他好,他也从内心里挺感激这个女生。自和她做同桌以来,谢燕在他心里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从来没有在谢燕帮助他时说一声谢谢,他说不出口。
冬龙在这种状态下七扭八歪了一阵子竟然学会了骑自行车。谢燕跑着追着他说:“冬龙,过了暑假我可能要到外地上中专去了,这辆自行车我骑不着了,就送你了,你要不要?”
“不要,我怎么能随便要女生的东西,特别是你的东西,我欠你太多了。”冬龙从自行车上下来对谢燕说。
“我就是想让你欠我的,让你欠我一辈子,让你一辈子都还不完。”谢燕低下头,羞涩地小声说。
冬龙说:“那可不行,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背着债生活。”
谢燕生气地“哼”了一声:“那我不让你还行了吧,我就当送给乞丐了。”
“可我不是乞丐呀,我家里再穷,还没有穷到要饭吃的地步。”
谢燕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更不知道冬龙是装傻还是真傻。这种状态使一个情窦初开的女生非常伤感。
冬龙当然不傻,虽然他才十六岁,可村里的孩子十八岁就有结婚的了。就算不懂什么叫爱情,他也懂什么叫喜欢,他知道谢燕喜欢他,至于他喜欢不喜欢谢燕,他也不知道,反正他不讨厌她。只是他小小年纪心里已经装满了沉重的事情,他心里没有地方想什么叫喜欢。
终于到家了,春桃正背着一大柳筐草艰难地往回走,冬龙老远就看到了她,几个箭步跑过去,夺下她肩上的柳筐埋怨她说:“你的腿还没好,不好好歇着干吗要去砍草。”
春桃笑着说:“我养了些兔子,挣了钱供你上学。”
冬龙生气了:“就算养兔子也得腿好了再养,你腿上还打着钢板呢,得等钢板拆了才能干活。”
这时谢燕也赶上来说:“是呀春桃,不能这样,腿会落下毛病的。”她还不知道春桃是瘸着走路的。
春桃一走路,谢燕才看到,她很惊讶地说:“春桃你不能再干活了,这样下去,你的腿会残废的。
春桃跟着冬龙他们走到了兔窝旁边,看着冬龙往兔窝里扔草,她很自豪地说:“很快,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