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在高一24班。”
谢燕和他说话有点心不在焉,他还不时往周围望望。刘雷看出事儿来了,带着醋味问她:“你在看成冬龙吧,我在墙上的名单上看到他在26班,你要想他就去找他吧。”
谢燕急忙掩饰自己:“瞎说什么呀,我是想找他,想问问他春桃怎么样了,不过还是不找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第五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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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这样的话,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实,这面子有时候和尊严是相似的。冬龙为在谢燕面前给自己争一个面子来维护自己的尊严,花了本打算吃一个月的生活费,做的是一件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过后,受疼的是自己。
回到宿舍,冬龙赶紧把新运动衣脱了下来,又换上了那身旧衣服,然后痛恨地把新衣服团巴团巴塞进了一个塑料袋子里,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床下。刚扔了,又觉得心疼,随即弯腰拣起来,塞进装衣服的包里,挂在了床头上。
冬龙身上的旧衣服看起来是有点小了,衣边还打着卷。这件衬衣还是前年他爹在青山镇为他买的,花了三十块钱。那时候爹还说是狠了狠心才买下的。第一次穿上那件衬衣,冬龙在镜子里上上下下照了一个遍,觉得自己真是帅呆了。就是这个曾经让他帅呆了的衬衣今天丢了他的面子,伤了他的自尊。他穿上去又像仇敌一下脱下来,在包里找了另一件背心穿上。显然,这件背心也很旧,甚至还有几个小洞,但至少,他和这件背心没仇没怨。
换上旧衣服,冬龙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刚才的自己,他都认不清是谁。
冬龙端起盆子出去打水,他想洗一下包里的袜子。他来的时候换了一双洗过的袜子,随手把这双该洗的塞进了包里。他只有这两双袜子来回换着穿,所以必须得带着。冬龙打水回来,看到他下铺的同学正从他的床头上往下摘他的包,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唠叨着:“什么破包吧,臭哄哄的,还挂在这儿碍我的事儿,滚一边去吧。”说着,他的包已经向他飞过来,正好砸在他的脸盆里,立马,盆水四溅,不但冬龙的脸上头上,连旁边的床铺上都是。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再一次使冬龙自尊受到加倍的伤害,冬龙有些失控地扔掉脸盆上前和下铺的同学撕打起来。那个同学嘴硬手却没那么硬,没招架几下子身子就软摊在地上,冬龙憋着一肚子的气,把他骑在身上,攥紧拳头憋足劲儿冲着他的头和脸猛劲捶打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从他的身上站起来。这半分钟,这个同学抱着头鬼哭狼嚎般的惨叫,鼻子里的鲜血也冒了出来。周围的同学已经围满了这个小小的宿舍,只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架。
有同学报告老师了。冬龙刚从那个同学身上下来,外面就冲过来几个老师。看到这个惨状急忙分工,有老师把伤者往医院送,有老师把冬龙“押”进了办公室,同时,冬龙同宿舍的几个同学也都被叫进了办公室。
“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问话的男者正襟危坐,有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在被“押”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冬龙突然清醒,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时,什么脸面,什么尊严,什么怒气,全都跑的没了踪影,代替这些的,是满满的害怕。
“站直了,说呀,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这一次男者的声调明显的有些高了。
冬龙胆战心惊地挺了一下胸,不得不回答:“成冬龙,高一26班的。”
“赵主任,去把26班主任给我叫过来。”
“好的,麻校长。”
居然是校长,冬龙此时可以称得上诚惶诚恐,像一只等待被宰割的羔羊。
很快,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慌张的跑进来了,说:“麻校长,我来了。”
看到这位老师,麻校长一脸的怒火:“新生报到,你不操着点心,干什么去了?这不,还没正式上课你们班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得给我处理好了,否则,我撤你的职。”说完,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办公室。
“你叫成冬龙是吧,说说,怎么回事?”也许这位班主任只知道他们班有人打架,还不知道这架打到什么程度。
成冬龙虽然还是惶恐不安,但在这位班主任的话语中似乎抓住了一丝丝救命的稻草,他老老实实交代着:“我住上铺,我把装衣服的包挂在床头上,下铺的那位同学说我的东西臭,拿起来就给我扔了,我一着急,就和他打起来了。”
“是这么回事吗?”班主任问其他的同学。
同学们有的说是,有的说不完全是,还有的说都打流血了。
说到流血,班主任有点镇定不住了:“那被打的是你们当中的哪位?快站出来,我怎么看不到你们哪一位流血?”
“已经送医院了,老师。”有同学说。
“什么?都送医院了,那么严重?你们稍等,我去问问,马上回来。”班主任走出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成冬龙说:“成冬龙,你死定了。”
班主任走后,成冬龙真和判了死刑一样,头有点木了,脑袋有点沉了,感觉一切都完了。
这是成冬龙自记事儿以来的第一次打架,而且是上高中的第一天,也是他十六岁的倒数第一天,可以说是他迈向希望的第一个门槛。他无法想像他在这一天将要为这次失控付出怎样的代价,他还能不能迈进这个门槛?但无论是怎么的代价,他都发誓要自己承担,不连累任何一个人。当然,这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很多人,也只有父亲和春桃了。
班主任急匆匆地走,又急匆匆的来了,走进屋把门关得死死的,威严地训斥:“成冬龙,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是青山镇派处所所长家的公子哥,这事儿可闹大了,人家家长先到医院去了,如果从医院过来还不整死你呀,你真死定了你。”
现在可以用毛骨悚然这个词来形容成冬龙了,他突然又想到了“监狱”这两个字,禁不住问道:“老师,是不是学校得把我送到监狱里去,如果是,你们千万别对我爹说,我爹会气死的。”
老师听了这话有点意外,问:“你是哪个村的?你爹娘是干什么的?”
“柳树沟的,我娘早就死了,我爹给人家盖房子当小工。”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了。”冬龙想了想春桃,不知道怎么给她定位,也就没说。
“那你爹给人家打过架吗?”
“没。”
“你爹对你好吗?”
“好。”
“你爹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希望我考上大学,有出息。”
班主任听了这些突然发开了火:“我还认为你爹比他爹还牛,是个县公安局局长呢,原来就当小工啊。”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冬龙的表情然后接着开火:“我不信你爹当小工就没碰到过一件不顺心的事,可他为什么不打架,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谁,他知道自己打了架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包括会失去一个挣钱的机会还有家里羞涩的钱财,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这两样他就等于失去了儿子的前途,所以他什么事情都能忍。”
班主任一停顿,冬龙急忙插了一句:“我惹的事儿,什么责任我自己承担,我不会连累我爹的。”
“你说的轻巧,你承担得起吗?就算是学校真把你开除了,那也不是你自己承担的,那是你给你爹挣到的最残酷的惩罚,你懂吗?成冬龙,你见过你爹干活吗,你细看过他那双手吗,他手上有多少个茧子多少条裂缝你清楚吗?你肯定没有看过,如果你看到过,你就不会为今天的事儿着急失控了。”班主任的话越来越没力气。说完这些他又转向旁边的几位同学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姓何,何立伟,今天,我想请你们帮成冬龙一个忙,你们可以做到吗?”
看到同学们都不吱声,何老师又解释说:“我说的帮忙并不是让你们为成冬龙求情,我只希望在学校或者是那位同学的父母来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你们都能凭着自己的良心实话实说,别歪曲了事实,你们可以做到吗?”
同学们这才点了点头。何老师示意他们几个先回宿舍。
他们走后,何老师才掏心掏肺地对冬龙说了一翻话:“成冬龙,知道吗,茂平一中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站,26班是我接的第一个班级,我满怀壮志,热血沸腾地来到这儿,没想到,脚还没站稳就被你泼了一身冷水,我真心寒你知道吗?我心寒也不是大事,问题是现在学校正研究在受伤家长到学校来之前怎么处理你,好给受伤家长一个交代。作为你的班主任,虽然我还没有给你上过一堂课,但是我还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为你讲情,让你有一个机会可以往前走。不为别的,就为让你那盖房子当小工的老爹有个希望。但是能不能保住你,我不敢保证。”
冬龙的泪已经掉下来了。
第五章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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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就是在冬龙生日这天,茂平一中高一新生军训开始。冬龙被责令通知家长到校,不许参加军训。听到通知家长这几个字,冬龙慌了,他去办公室找班主任何老师,何老师现在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何老师正忙着整理办公桌上的什么东西,也许是没看见冬龙,也许是看见了不愿意理他。冬龙在他的屁股后面呆站了半天,看他还是不肯回头才可怜巴巴地说:“何老师,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别让我叫家长了,我不想让我爹知道我惹事儿了。”
何老师扭头看了一眼冬龙,然后又扭头整理他的东西。
“何老师,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我爹要是知道了,会被我气死的。”
何老师终于停止了他的整理工作,然后坐在座位上,一副冷冰冰地神态训斥:“怎么,现在知道你爹会被你气死啊,晚了,你惹的事儿太大了,你把李启程打成脑震荡了你知道吗,脑震荡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你?”
冬龙害怕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真的有那么严重吗?何老师,你替我想想办法呀何老师,我该怎么办?”冬龙由哽咽变成了哭泣,然后捂着眼蹲在了地上。
何老师能看出来冬龙是真的害怕了,又急忙拉他起来,让他坐下,用缓和点的语气说:“也许李启程根本就没什么事儿,是他妈妈故意刁难学校的,不过那个所长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