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爷叔一前一后出了客栈,向村子里奔去,路过小杂货店,爷叔还买了瓶酒。
还没走到村边,爷叔突然说再去郑氏墓地看看,于是转道坟场。
郑家墓地已经来过多次,也不知还有什么好研究的。可爷叔却仿佛第一次来一样,一个一个坟墓看过去,在每个墓碑前都琢磨很久,遇到看不清的还让我用纸巾擦拭。我跟在爷叔后面,眼睛却瞟着郑秋娥的坟墓,心想这个可怜女人也真够惨的。
“小魏,你来看这个坟头,有什么异样?”爷叔冷不丁问我。
我马上收回思绪,顺着爷叔的指示朝那个坟头看去。这个坟在整个坟场的西北边,初看没啥异样,但仔细一看,这个坟明显比其他坟要大出二倍,而且坟头寸草不生。再看坟前墓碑,上面没有刻字,竟然是个无字碑。爷叔看着手中罗盘,眉头紧蹙。
我见状边问:“这是一个无主的坟墓吧?怎会也埋在郑家阴宅?”
爷叔说:“这罗盘一靠近这个坟头,磁场混乱,戾气逼人,但明显又被压制,这墓中大有蹊跷,多半和郑秋娥也有关联。”
我看了看罗盘,这是个和指南针差不多的玩意,两位师父没教过我,我也自然看不懂。
爷叔看我在端详罗盘,就对我说:“别小看这个罗盘,就这里面的学问,也够你学的,等有时间,我再好好教你。现在我们走吧,赶紧去找郑家老人。”
我们再次来到郑大爷家,看见老人家正坐在门前发呆。爷叔掏出刚在小卖部买的酒,放在门前的小矮桌上。
郑大爷看到我们来很是高兴,写满寂寞的脸舒展开来,忙着要我们进屋。爷叔摆摆手,让我从屋里搬俩凳子出来,一齐坐在院子里聊。
我们和郑大爷扯了一会,急着言归正传。
郑大爷虽然年纪大,却很聪明,他先开口问:“你们今天又来看我,还是为了大姑的事吧?”
爷叔点头,诚恳地说:“老人家,我看您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也不瞒你了,您大姑郑秋娥她虽然去世多年,却还未往生,神魂不安宁,最近频频骚扰剧组,出了很多麻烦。”
郑大爷叹了口气,神情仿佛并不意外:“真是对不住你们。”
我有些奇怪:“郑大爷,您不奇怪吗?”
郑大爷:“这些年,我大姑她就没有消停过,我现在家不成家,孤身一人,也是拜她所赐,只不过想起大姑身前最疼我,她又死的那样惨,我不怨她,都是命!”
爷叔拿出罗盘,到屋里走了一圈出来,心里全明白了:“老人家,看这里的磁场,郑秋娥定是常出入你家,对吧?”
郑大爷点头:“大姑死后,我爹妈还生过几个小弟弟,但都在月子里哭得筋疲力尽而夭折,我长大成人后爹妈相继去世,我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刚过门却被活活吓死了。唉,造孽!这是叫我们郑家绝后啊!”
我听了特别同情,但也想不出合适的话去安慰这位孤苦绝望的老人:“您别难过,郑家怎么会绝后呢?郑家祖宅和祠堂火烧后,其他几房不是都搬迁了吗?他们说不定现在子孙兴旺,那都是郑家的后人啊!”
老人听我这么一说,却露出尴尬的神情。
15 郑宅失火
爷叔不动声色地问:“老人家,您几位伯伯搬迁到哪个地方了?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郑大爷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见不着了!”
我想想不对啊,一家人怎么可能搬迁后就不联系了呢?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不合常理。
郑大爷似乎有些紧张,往身上摸索,爷叔见状,就掏出自己的烟,给老人家递了一支。
老人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在刻满皱纹的脸上缭绕。
爷叔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使我大跌眼镜:“那场大火中,他们都死了吧?”
郑大爷抬起头,惊愕地看着爷叔,一滴浑浊的眼泪从深凹的眼眶里流淌下来。
大家都沉默着,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良久,郑大爷开了口:“七十多年了!我每天都做噩梦啊!梦见我大姑惨死,梦见二伯三伯两房葬身火海,梦见我奶奶疯极而亡……你们说这人活在世界上,为啥会这么痛苦?”
这样的事实让我也非常意外,我来不及多想,急忙安慰老人说:“郑大爷,我爷叔是有本事的人,他心善,想帮你,帮你大姑和你亲人的亡灵,让他们早日离苦得乐,往生极乐!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好吗?”
郑大爷连连点头:“这么多年,这些话都憋在心里,本来以为等我死了,郑家的秘密也彻底成了秘密。”
郑大爷顿了顿,缓缓开口:“这场火,是我奶奶亲手放的!”
“什么?”这下轮到我和爷叔都惊诧了,“不是郑秋娥鬼魂作祟,以致天火烧吗?”
郑大爷摇头:“不是,那年我8岁,大姑死了有一年多了,记得也是个深秋的季节,天气和现在也差不多,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什么事情挨了爹揍,就跑了出来,路过大姑的房间,想起大姑以前这么疼我,总给我糖吃,越想越伤心,就对着她的窗户呜呜地哭,哭着哭着,我看到奶奶进了大姑房间,对着大姑的画像,喃喃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奶奶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出了大姑的门,我就好奇地跟着奶奶走,奶奶又进了厨房,抱了一把柴火,就去祠堂点着了火。秋期干燥,那天又刮西风,火势一下子很大,立即蔓延到祠堂东边的祖宅,家里人都来不及跑出来。而我爹娘因为我不见了,出来找我,才幸免于难。”
郑大爷说完这些,大家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默。毕竟这个结果,恐怕连爷叔都不曾想到。
“那后来呢?”我打破沉默问道。
郑大爷:“后来我把所看到的真相告诉了爹娘,爹娘惊惧之下,告诉外人祠堂和老宅失火,二伯三伯两房举家搬迁。他们从老宅内找到已成灰烬的二伯三伯两家人,装进几个木盒子,偷偷葬进祖坟地,连碑也不敢明着立。”
郑大爷说完,爷叔会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当然也想到了那个无主的大坟墓。我猜爷叔应该早就看出了端倪,否则来之前也不会专程去墓地查看。
郑大爷心无旁骛地继续讲述他家的悲惨遭遇:“之后我奶奶彻底变得癫狂,没几天就失足淹死在河里。郑家偌大家族,就留下我爹一支,我爹娘心气傲,不甘心看着郑家就此败落,决心重振家业,可是后来生的弟弟们都不出月子就夭折了,而我爹做生意也连遭亏损,最后变卖田产,越来越破败。我始终想不明白,我奶奶为什么会亲手毁了郑家!”
爷叔摇头:“毁郑家的应该不是你奶奶,是你大姑的异灵附身你奶奶,而你奶奶醒来后看到自己亲手烧了自己的家和儿孙,所以就癫疯了。”
郑大爷不信:“虽说这几年大姑阴魂不散,一直闹腾,但是我奶奶素来最疼大姑,我觉得大姑不至于这样害她亲娘。而且烧死她两个弟弟全家,未免也太狠毒了吧?至于有这么大的仇吗?”
爷叔:“你大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郑大爷:“我上次好像对你们说过,是自尽。我爹妈后来一直这么对我说的,这点我没骗你们。”
郑大爷的表情,不象是在骗人,何况他把最秘密的东西都告诉了我们,也没必要再隐瞒我们什么。
但是就连我隐隐觉得情况远没那么简单,异灵虽凶,也不会无缘无故害人,何况是对亲人。
这时爷叔又开口了:“你大姑有没有见过她未婚的夫君?他们以前认识吗?”
郑大爷的话再次让我们惊呆:“肯定不认识,他们一次都没见过!我们这里有这样的风俗,新媳妇揭红盖头的时候,必须是和夫君第一次相见,否则婆家娘家都会招祸。何况两家离得那么远,双方只凭媒妁之言,不能相见。”
我插嘴说:“不会吧,说不定他们早就偷偷相见,早就好上了。”
郑大爷斩钉截铁道:“绝不可能!因为我大姑一直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好几次闹着要退婚。”
我真是越听越糊涂,这些线索跟我们之前猜测的哪哪都对不上啊。
还是爷叔冷静,他不动声色继续追问:“现在郑家后人,出了你,真没别人了?”
郑大爷摇头:“郑家的根到我这里,确实就断了。不过当年遭灾的时候,我小姑冬娥已经出嫁,后来还生了个姑娘,名叫桂花,小姑长寿,十年前才去世,我唯一的表妹还在。”
爷叔:“哦?那这个表妹现在何处?”
郑大爷:“我表妹嫁的,就和大姑的婆家一个村,也姓陈!”
我心想这也太巧了!我已经一脑袋浆糊,理不清思绪了。这时爷叔起身向郑大爷告辞,我就跟着离开郑家回了剧组。回来的路上,我请教爷叔,有没有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爷叔说他也还没琢磨透,情况好像越来越复杂。
这天我在房间里,回忆郑大爷的话,越想越觉得郑秋娥的事情上,很多逻辑关系理不顺,比如郑秋娥既然和母亲感情很好,为啥要附身母亲,让母亲去害全家,也害死了母亲?难道是全家合谋杀死郑秋娥?这个想法使我不寒而栗,但全家为何要杀死郑秋娥呢?就因为她未过门就怀了夫家的孩子?就算真的怀了夫家的孩子,他们已经订了婚,双方大人瞒一瞒,早点过门,也就皆大欢喜了,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女儿外孙下毒手?而且奇怪的是,郑大爷斩钉截铁地说郑秋娥不认识未婚夫,而且几次三番想退婚,但那天郑秋娥附身女二号的时候,却说和夫君约定,要一起找替身重新和夫君在一起。还有郑秋娥的夫君是怎么死的?这一连串的谜团把我脑子都搅疼了。
反正理不清,我索性不想了,想起海叔给我的那本《周易》,就从枕头底下翻出来阅读。
翻开第一页:乾,元坤利贞。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亢龙有悔。
看到这些熟悉的字眼,我一拍大腿:金庸啊金庸,没想到你的降龙十八掌抄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