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正是你与乌质勒所生,恰恰那孩子也是胡汉混杂的相貌!”裴素云止不住地喃喃:“这太荒谬了、太荒唐了,她明明知道我、我在等你的音讯......”“她以为你和乌质勒只是借着我的由头瞒天过海、私下相通罢了。”李元芳又道:“缪年随后了解到你的萨满伊都干身份,便借题发挥,设下了整个杀童祭祀的毒计,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要在庭州发展自己的教派,而是要将你和那婴儿一起置于死地。为了避免乌质勒从中阻拦,起初缪年还刻意对他隐瞒。所以你可以想象,当乌质勒终于知道全部始末时,会有多么气愤和懊恼。”顿了顿,他注视着裴素云道:“现在你也该明白了,我为什么想方设法要缪年承诺永不回庭州。你当然更不能去碎叶,以缪年的个性,她怎么会放过令她如此难堪的你我。况且乌质勒和缪年心中也很清楚,我是绝不会放过缪年的,终有一天我会让她为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他们暂时隐忍,不过是要利用我辅助乌质勒的霸业,我一个人什么都不怕,但假如有了你,乌质勒和缪年都会利用你大做文章,不,我决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裴素云垂下头,泪水夺眶而出,现在她完全听明白了,也终于懂得了他所做的一切。寂静柔柔地降落在他们的身边。夕阳在天蓝色的四壁上画出绚丽的光影,过了很久很久,裴素云拭去泪水,抬眸向李元芳微笑:“元芳,没关系的,你去吧。我就在这里、在庭州等着你,等你忙完了正事,累了、倦了,总是要回家来的......”“素云,我什么都不能......”裴素云掩住他的口:“元芳,今天你说了好多话,现在该轮到我说了。你想不想知道,天下有那么多金子,为什么独独伊柏泰的最为珍稀?”
裴冠在沙陀碛中发现金矿时,曾将一些金砂通过裴矩献给隋炀帝。炀帝命手下最好的金匠将其制成金锭,结果发现,这金锭竟能达到世间绝无仅有的纯度,遂引为至宝。隋朝不久覆灭,高祖和太宗皇帝在洛阳宫中见到那三枚金锭时,也不禁叹为观止。后来太宗皇帝特意颁下圣谕:如此至纯至贵的黄金,不能延袭隋名,从此命名为“大唐金”。并悬赏全天下寻访“大唐金”的出处,凡能献此宝者将赐予王侯爵位。然而,特立独行的裴冠却决定隐匿真相,他执意要将伊柏泰的秘密维持在自己的家族中,于是“大唐金”在人间再也无迹可寻。
裴素云将李元芳从榻上拉起:“来,我给你看些东西。”他们并肩来到神案前,暮色更深了,但黄金五星神符的光辉依旧无比绚烂。李元芳突有所悟:“哦,难道这五星神符就是‘大唐金’?”裴素云微笑着摇头:“所有的神符都是蔺天机以伊柏泰里采到的金砂所制,但却不是其中最纯的。因此还算不得真正的‘大唐金’。不过......已经是金中翘楚了,缪年的眼光很毒,她头一次来我这里就发现了神符的异处,后来乌质勒将我逼离此地,也是想要在这里搜寻‘大唐金’的蛛丝马迹吧。”
夜幕正在落下,黑暗中,裴素云的双眸像初升的明星般闪耀:“这个神符是蔺天机最早用来试验神符机关的,里面有个暗盒。除了皇宫里的三枚金锭外,只有这里面还藏着世间仅存的‘大唐金’。”就像第一次他来时那样,她轻轻握住李元芳的手,引着他一起按下五星神符上端的尖角。中间的圆型盖板发出“吧嗒”的轻响,裴素云将盖板掀开,从里面取出两柄细细的金器,递到李元芳的眼前。
“这才是真正的‘大唐金’,它们的质地甚至比皇宫中的金绽还要纯正,是裴冠从伊柏泰中采出的头一块金砂所制。”原来,那是一柄金钗和一枚金簪。李元芳将它们接到手中,感觉轻轻的,没有什么分量,其上亦无繁复的纹饰,显得十分朴素无华。但不知为什么,当他凝视它们的时候,那幽淡的金色却仿佛能勾魂摄魄一般,直入他的心灵最深处。
裴素云还在他的耳边轻言细语:“裴冠用同一块金砂打成这两枚金钗和金簪。他说它们比世间的一切都更纯更真。他还说,从此他这一脉的子孙,男子娶亲时赠妻金钗;女子嫁人时蹭夫金簪,外姓之人只有获此二物者,才能与裴氏共享‘大唐金’的秘密。当初,爹爹命我嫁给蔺天机时,就给了我这枚金替,但我却始终没有将它赠与蔺天机。其实爹爹是知道的,不过他并没逼我。蔺天机死后,我就把金钗和金簪藏在了这个神符中。此后十年再没开启过......”她举起那枚金簪,微笑着问:“元芳。你正缺一枚发簪,就用这个吧,好不好?”
李元芳亦微笑着回答:“好。”这金簪毫无雕饰、色泽内敛,还真是让他很喜欢。他看看裴素云:“现在就换上吗?”裴素云指了指窗外。柔声道:“你瞧瞧天色都这么晚了。我们吃点东西就休息吧。明天早上起来时,我再给你梳头绾发。”
夜里天气骤然转寒,凌厉呼啸的狂风卷起漫天细小的雪花,原来胡天八月,真的会飞雪。然而,那紧紧相拥的两个人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他们的胸贴着胸,腹靠着腹,人间的至刚和至柔,在炙热的温度中亲密缠绵、难舍难分。男人尽情给予,女人倾心接纳,肉体的创痛和心灵的悲苦全都消失,每一次最轻微的触动都能将他们送入快乐的巅峰。
这一夜他们不停地爱着,这一夜他们过完人生百年。只因,明天又要别离。
第四卷:再见幽兰 第三十七章:孤魂
这天晚饭过后 曾泰又来到了狄府。在书房门口碰上刚奉茶而出的狄春,曾泰一把将他拉住,小声问:“大管家,恩师这几天心情可好?身体如何?”狄春笑道:“看着还不错。毕竟咱家三少爷回来了,老爷脸上不露什么,可我知道他心里头还是很安慰的。三少爷也比过去安份多了,整天张罗着给尚药局供药的事情,不大惹老爷生气了。”
曾泰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啊。哦,我听说,这次三公子回家,还带来一个美丽的西域部落公主?”狄春一吐舌头:“哟,曾大人,您当了大理寺卿,果然本事见长啊。”曾泰摇头晃脑:“嘿嘿,惭愧,惭愧!”狄春满脸坏笑:“您是听沈将军说的吧……嗯,那位突骑施的蒙丹公主给老爷带了梅先生的信件,老爷见了是喜笑颜开的。”曾泰故作困惑:“大管家,恩师到底是见了信开心还是见了公主开心?”“呵呵,这个可不好说啊……”
“曾泰啊,来了就进屋吧。”门外二人闻声相视而笑,狄春侥挠头:“曾大人快请进去吧。我还要安排人去相王府接斌儿那小祖宗。这小家伙现在成天被临淄王拖着玩什么马球,咱家老爷且不放心呢,可又不好薄临淄王的面子。”“哦,大管家请忙。”狄春点头走开,曾泰推门进屋,躬身作揖道:“学生见过恩师。”狄仁杰放下手中正在翻看的试卷,微笑着招呼:“曾泰啊,坐吧。”
曾泰落座,瞧着满案的试卷,问:“恩师,此次会试的榜单快出来了吧?”狄仁杰转了转脖子又捶了捶腰,叹道:“是啊,总算是尘埃落定。这份名单明日一早就送去给圣上审阅,如无意外,再过三天便可发榜了。”曾泰也不禁跟着感叹:“这可又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啊,恩师,您太辛苦了。”
狄仁杰含笑不语,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曾泰犹豫着又问:“恩师,那杨霖……”狄仁杰放下茶杯,沉声道:“说起来,他的文章还真能排得上榜。”“是吗?!”“不过……”狄仁杰又微微摇了摇头:“他身上疑云重重,又似牵涉着极其凶险的罪恶。这样的人,在真相大白之前,是不适合推荐给朝延的。”
“这倒也是。”曾泰皱起眉头来附和。狄仁杰啜了口茶,方冷冷地问:“怎么?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嗯,是啊。”曾泰无奈地摇头:“自始至终痴痴呆呆的样子,就是一口咬定要见到母亲,否则就什么都不肯说。”“他的母亲仍然没有消息7”“没有。”
狄仁杰站起身来,在屋里慢慢踱起步来:“其实即使杨霖不开口,我们也还是基本可以确定,沈槐就是将他引到我面前来的幕后之人,问题是,沈槐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的背后是不是还有更黑暗的力量?最主要的是,他究竟是不是……”狄仁杰的声音低落下去,深沉的怅惘不经意间覆上面庞,令他刚刚流露出的喜悦瞬间又变得黯淡。
曾泰的降中隐隐作疼,狄仁杰在杨霖这个案件上的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是曾泰从来不曾在他身上看见过的:他甚至至今都不敢直接去讯问沈槐,而只是三番五次地试探,不惜贻误查清真相的时机……因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谢岚”这两个字吗?!曾泰常常会忍不住想,假如沈槐真的是谢岚,那对于狄仁杰来说恐怕不是喜讯,倒反而是个灾难吧。但是这个想法,曾泰是绝对不敢,也不忍对狄仁杰明言的。
“曾泰啊,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要让杨霖开口。”狄仁杰思忖着道:“既然杨霖说他老母在沈家帮佣,杨霖一定是担心沈槐对母亲不利,才死咬牙关不肯说话。”曾泰回道:“可是我都派人偷偷打听过了,那何氏在会试前几天就离开沈家,至今未归。姓赵的贡生那里我也让人盯着,一旦见到有老妇人上门就别放过,可至今一无所获……恩师,您说何氏会不会真的被沈……”
狄仁杰打断曾秦:“曾泰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此刻我们手上没有半点线索,就算直接去问沈槐,也问不出任何究竟的。前两日我不过稍稍言语相激,这些天他、他就不怎么在府里露面了。”沉吟半响他苦笑着对曾泰道:“我还是不想太逼迫他。因此曾泰,仍要麻烦你多想想办法,找一找何氏……至少现在杨霖在我们手中,这条线索好歹算是保住的,只要想办法尽早让他开口就行了。”“是,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沉默良久,狄仁杰才又悠悠地道:“但愿何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