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纳闷,难道圣姑藏在屋里偷着吃涮羊肉?
在房间里走一圈,看着琳琅满目的人偶,我忽然心念一动,起了个歪念头。如果我把这些人偶都给烧了,会怎么样?很明显,这些人偶都是圣姑用来控制魂灵的,烧了人偶相当于解救了它们。
虽然这种想法不是很靠谱,但我此时就是抱着破坏的心思,不干点什么对不起闯进核心区域的自己。我发现这口鼎后面的墙上,靠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棍子头已经烧黑。一看到这东西我就明白,这根棍子就是用来疏通炉灶里火堆的。
我拿着棍子,趴在地上,小心翼翼把炉灶大门拨开,里面火苗子烧得极旺,呼呼窜动。
我到墙边随手捧了一大摞人偶过来,扔在地上,拿起一个就往炉灶里扔。炉门很小,那人偶落在炉子口,我再用木棍捅进去。
火苗窜动,迅速把人偶吞噬,就在大火蔓延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人偶突然睁开眼睛,下一刻便烧得灰飞烟灭。
烧了一个,我继续烧第二个,不多时烧了七八个。我一拍自己脑袋,这么干烧有啥意思,直接把火苗捣鼓出来,整个房间都给燃了算了。在干这个之前,我得先看看青铜鼎里闷的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灯光闪烁,火光冲天,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我疾步跑过去,趴着门缝往外看,那些灰袍人像疯了一样,到处跑着。整个村庄好像四处起火,形势很严峻。
这时,我看到圣姑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走来,方向正是我藏身的这间密室。
我心中念头千转,构想了很多可能发生的场景,突然有个冲动,想和她面对面的对峙,直接单刀直入。可理智告诉我,这不靠谱,还是静观事变为好。我还是像上次一样,一闪身藏在镜子后面。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我听到她轻轻“咦”了一声,似乎非常的惊异。而且这声音听来还有些小女人的委屈,我心里好内疚,生出背着别人搞破坏的罪恶感。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圣姑轻轻说。
我一拍腿,暗暗叫苦,来时提着的红灯笼忘藏起来,还扔在外面,难怪人家一眼就看出来。我也不躲了,索性大大方方,提着棍子从镜子后面站出来。
圣姑穿着红色薄纱的衣服,盘膝坐在青铜鼎前,微微侧目对我说:“你闯了大祸,知道吗?”
“你少在这装神弄鬼,”我大喝道:“你也用不着来诱惑我,我根本不吃你那一套。”
圣姑没说话,单手掐法诀,朝着炉子凌空一指,说来也怪,炉灶里的火苗顿时消散熄灭,烧开的水也渐渐冷却下来。她看着青铜鼎出神,人就像傻了一样。
我走过去,想用棍子拨拨她,想想还是算了,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这么做太不礼貌。
“把鼎盖打开。”她忽然说道。
我愣了一下,心说话,这可是你让我打的。我怕其中有诈,不敢上手,就用棍子去拨弄。圣姑什么也没说,静静坐着看。我三拨两拨,盖子“哗啦”一声掉进热水里,迸溅出不少水。
我不敢靠近,生怕有诈,站在远处探着身子往里看。
青铜鼎里居然还藏着一个黑色大罐子。看上去有点像导弹砍掉前后两个尖头,剩下中间椭圆形的部分。罐子表面散发着浓浓的水蒸气,烟雾蒸腾,实在想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圣姑也不说话,眼睛茫然无焦,任由我去做这些事。
我心脏狂跳,隐隐有种预感,所有的核心秘密就在这口罐子里。
第七十八章一梦黄粱观照心境
“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圣姑说。
我没回答,直直看着鼎里的黑罐。
圣姑说:“你烧掉的这些木偶,一个偶便寄居着一个亟待解脱的灵魂,它们因为你的不理智,而灰飞烟灭。”
我再也沉不住气,回头呵斥:“住嘴!妖言惑众,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走!跟我走,我要把你绳之以法。”
圣姑慢慢站起来,视我如无物,她缓缓走到案几前,从下面抱出一个大大的古琴。这台古琴大概能和她一样高,看起来又沉又重,她一个小女孩抱着跌跌撞撞,十分吃力。我心里有些不忍,可又怕她耍花招,默不作声看着。
圣姑把古琴横在案几上,盘膝而坐,伸出右手抬起指甲,顺着琴弦轻轻一拨,一串极富质感的琴音传出。我站在对面,紧紧握着棍子,盯着她。
圣姑轻轻抚摸着古琴,眼神像是在看许久没谋面的恋人。她用桌上的铁钎轻轻挑了一下红烛,烛光幽幽,房间本就昏暗,她的身影长长地拖曳在墙上。
她开始抚琴,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而女人一旦专注起来,更是如此。她的琴音清冽通透,开阔饱满,时而婉转时而长鸣,整个人都融化在琴音之中。我在旁边静静看着听着,实在不愿打扰这份浑然天成。
声音极有魔力,周围的环境似乎都在悄悄改变。不知何时,外面的喧嚣没有了,四周静极了,我看到窗外挂起了一轮圆圆的明月。
看着这月亮,听着这感情娓娓的琴音,好似森森凤尾,细细龙吟,整个月光都流淌成一条暗亮飘荡的河流。我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很多画面,一开始是古代,什么朝代不知道,荒山破村,村民个个都跟要饭的一样,一家破屋的门前贴着红喜字,从窗户看进去,唯一的屋子里亮着两盏红烛,一个长相粗糙的男人正搂着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
看到这小女孩,我顿时一愣,正是圣姑。
而后场景变了,家里老人被征用当民夫,丈夫躺在床上得了重病奄奄一息,圣姑产下一女,那个年头根本养不活,她含着眼泪用绳子活活勒死。本来挺幸福的山村小家庭,转眼家破人亡,圣姑一个人坐在黑黑的土屋里,整个人像疯子一样,不吃不喝。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一张张片段,可说也奇怪,这些画面一出现我马上就能明白背后的故事,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
丈夫死后,破席子卷尸,埋在乱葬岗。头七祭日,圣姑到山里烧纸,忽然发现一处裸露的棺材上开出一朵白色的莲花。她打开棺材,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几件贴身衣物,在衣服下面有一宝匣,上写八个古篆:弥陀节要莲宗宝鉴。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西方极乐国,福在西岩;南无阿弥陀,现于南剑。菩提无树,须净土栽莲。观音救难,满面慈悲。白莲渡人,通身怜悯……
那个时候的圣姑并不认字,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还是女孩,上哪认字去。可偏偏翻开这第一页,她瞬间就读懂了,像是顿悟了文字般若。圣姑满眼是泪,马上明白这口棺材是白莲教前辈高人以尸解点悟,点化她履行自己的职责,于乱世中拯救像她一样受苦受难的穷人。
其后的发展可谓波澜壮阔,圣姑修习白莲宗大法力,在山东老家结炉成社,建立山寨。这时候的朝代我也明白了,正赶上朱棣这老伙计的靖难之役,刚刚篡位成功,迁都北京,正大修土木,征用民夫,民不聊生。
圣姑号称佛母转世,大旗一举,呼者百应。好家伙,这声势就大了,穷哥们烂弟兄全都报名进入白莲社。以红白旗帜为号,上绣白莲,从者好几千人,转战城县,把山东搅合得一团糟。朝廷不管是不管,可真要下力气镇压,你怎么闹腾都白给,而且他们遇到的是一代帝王朱棣,又赶上大明朝龙兴之始,这一波起义很快就镇压了。
圣姑的白莲宗剿灭一空,朝廷定白莲为魔教,锦衣卫四处出马捉拿再逃的圣姑。当时朝廷下了旨意,如果圣姑来降,其他从者概不追究。可如果你不来,讲不了说不起,这些白莲妖徒全都凌迟处死。
圣姑为了兄弟主动投案,关入死刑大牢,秋后千刀万剐。行刑那天,北京城轰动,观者如堵,个矮的根本挤不进去。就在行刑之时,刀片割在圣姑身上根本捅不进去,圣姑笑着看刽子手,其时刑场风起雾浓,一片妖邪之相。朝廷没办法,只好把圣姑先押入大牢,寻找高人破妖法,其后再说。
就在这天晚上,圣姑遁走,只留下空空的死牢和地上的镣铐。
其后的日子里,圣姑远遁深山,不再入世,她一直在修行。从山村穷媳妇到山东起义军一方领袖,从一呼百应到阶下死囚,这短短数年,她经历人间沧桑,对于修行心境更有体悟。更关键的是,她一直在思考,解救人类解放灵魂的方法。
在观照她的平生过程中,不知不觉我理解了她的良苦用心,她的深深用意。都说圣姑手段阴毒,做事正邪不分,但人家出发点是好的,她不图富贵不图权势,自己更修成仙体,之所以没成仙而去,就是一直惦记那数万万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
圣姑在其后的岁月里,每逢乱世必出,跟神兽一样。她一现身,必然能结党成派,一呼百应。圣姑的想法很简单,趁乱夺取天下,然后施展自己改造人间的抱负。她是没当皇帝,她要成了一代帝王,按照自己的想法能把华夏变成人间天堂,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这一晃眼就是六百年过去了。
圣姑最后一次在人间现身还是清末义和团,她化名林黑儿,号称黄莲圣母,建立了全是女孩的红灯照。这次出山下场很惨,内奸告密,圣姑被投入死牢,整个组织烟消云散。
折腾来折腾去,圣姑终于体悟到一件事。人心这东西最是复杂,我的想法是纯净的,为了建立人间净土,可和我合作的人却各怀鬼胎!有的图权,有的图色,有的图利,根本无法建立起一支同心向力的铁军。怎么把人心全部净化,把纷繁复杂的人脑给洗干净,这就成了她面临的一个大难题。
几百年过去了,许多老旧的思想都已经随着时代而转变,圣姑的想法也变通了很多。她发现了其中的关口,人都是由肉身所累,感官刺激欲望驱使,这必然会使他们的思想复杂多变。必须要引渡人的灵魂,抛弃肉身,进入真正意义的精神净土之中。
在步入近代之后,圣姑封闭了神智和灵修,懵懵懂懂进入人世,身如浮萍随风漂浮,她整个人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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