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王退至池中心,方稳住退势。
蓝衫隐士左足踏上了石级,膝盖着地,右脚欲见颤抖,量天尺支着身躯,脸上的蓝色肌肉,在急速地跳动抽搐,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第二招你也接下了。”山海之王木然地说。他脸上汗光晶莹,面无表情,神目内视,庄严肃穆如同化石,每一根神经都静止了,每一颗细胞都凝结了。
蓝衫隐士极力调匀呼吸,缓缓支起身子,慢慢地站稳了,颤抖渐止,徐徐举起量天尺,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向山海之王走去,沉声说道:“你是老夫一生中,第一个所遇的高明劲敌,两雄相遇,誓不并立,咱们今日能在这古陵下相遇,诚乃人生一大快事。”
“是的,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山海之王冷酷地道。
两人逐步对进,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观战的人不但手心淌汗,心已提至口腔,紧张得不敢喘口大气。
蓝衫隐士竭力抑制止右手的颤抖,量天尺已不再颤动。高手拼搏,信心与勇气乃是制胜的灵魂,谁能臻于六合归一的超人境界,谁便可以获得生命。蓝衫隐士在定静安虑上,首先便自陷困境,显见得信心早失,只能鼓起余勇,作生死存亡的挣扎了。
他知道,接下了两招,真力已耗掉一半,接得极为勉强,在枉死城城门中,他已徘徊了多次,甚至已踏入了一条腿,如不及时拔出,两条腿都要进去了。
接近至五六丈了,量天尺直举,轩辕神刀直垂,两人的起手各有千秋。直举防得紧密,攻得迅速;直垂攻得诡异凶猛,防则轻灵神奥,但不是正道。
两人肩不动刃不摇,将在闪电似的刹那间进招攻击了。
人影一闪,天毒冥神到了。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瞬间,两人已进步出招。
山海之王这一招是第三招,招名很绝,名叫“一线生机”却是极凶猛霸道的一招,能逃出这一招的人,少之又少,可夺天地之造化,神鬼莫测。
招刚出,蓦地冲来一道如山猛劲,从两人中间斜刺里袭到,天毒冥神掌杖并施,从中插入。
凶猛如狂涛的劲道,要将两人的兵刃迫开,降魔杆两面分张,同时响起天毒冥神的一声沉喝:“请住手,”
可是慢了丝毫,神刀与量天尺刚好相接,罕见的凶猛劲道,并未能抢救两人的猛袭。总算天毒冥神的内力骇人听闻,举世罕见,仍在千钧一发中,将两人的身形阻了一阻,没让他们再进半步,招式乍敛,仅双刀相交。
一声轻微吟候扬,神刀与量天尺互相吸住了。
降魔杵竟被两人所发的无穷潜力,震得退出圈外。
天毒冥神长叹一声,沉声道:“两位并无深仇大恨,何必挤个两败俱伤?”
没有人要听他的话,一刀一尺正用性命交修有内家真力,作生死存亡的一拼,大有孤注一掷之概。
神刀逐分右移,逐分迫进;两种兵刃皆无振鸣发出,但凶猛的内力正藉兵刃向对方狂攻。
比内力,较拼招式大为不同,更为凶险,更为可怕,没有取巧的机会,全凭一生的精深修为,作无形的生死相拼。表面上看,似乎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惊险;事实上正好相反,必有一方真气爆散,力竭身亡方可分开,这是武林中甚是忌讳的事,不至最后关头,不愿如此冒险,犯不着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而且比拼内力,即使偶然吸住,也不愿全力相较,在接触的刹那间,用引字诀各自错开,同向左侧方飘掠,即可避免吸住。再者,武林中有一条不成文的法规,非同辈的人,不可以拼内力,除非晚一辈的人愿意而主动迫攻。正如今日的拳坛一般,重量级的拳手,绝不能向轻量级的小个儿叫阵。
山海之王神功庶发,乍寒乍热的神奇内劲,加上他的无穷神力,片刻便主宰了全局,刀尖逐分右移,从对方的肩外侧徐徐移至肩膀,渐指向肩井了。
他双足微挫,脸上冒出汗珠,俊目中神光如电,右臂上的肌肉如坟如丘,坚定如铸,整个人成了铁铸的金刚,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反观蓝衫隐士,却大相迳庭,脸上蓝光徐敛,渐渐泛上了灰白色,大汗淋漓,浑身腾起阵阵轻雾,持尺的手微颤,脚下浮动,在逐分左移;能移动双脚,他的修为确是不等闲哩!
天毒冥神愈看愈不对。蓝衫隐士是他的朋友,山海之王是他的救命恩人,任何一方死伤,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可把他难住了。
他踏进一步,降魔杵徐举,凛然地道:“我马骏不能作左右袒,只好以百载修为,替两位冒险排解,请两位手下留情。”
他默运神功,降魔杵缓缓上升。
光华一闪,晶芒耀目,山海之王左手撤下伏鳌剑,三尺剑芒伸缩不定,指向天毒冥神,用冷酷的语音,平静而一字一吐地道:“天毒冥神,你如果想捣鬼,华某接下了,来吧!”
天毒冥神一怔,吁口长气平静地说:“老弟,老朽对你毫无敌意。”
“差点儿被你用火网化成飞灰,这就是毫无敌意。”
“老弟,那是老朽御下不当,阻止无及。”
“当在下化为飞灰之时,我会相信你的。”
“老弟,你不念临危援手的情义,但老朽却不敢忘恩,我欠你太多。”
山海之王冷笑道:“你是老糊涂了?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你对谁说情义二字?你的诡计免了吧,”
“在地道之中,左右二曲两个老匹夫,用诡计射了我一枚暗器,暗器中沾有阴蜮血,你给了我两包解药,这段情义永存。老朽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你想我会联手袭击你么?你错了,老弟。”
“哦!那人是你?”
“正是老朽。”
“救了你我真错了。”
“你要是知道是我,会慨然赠药么?”
山海之王顿了一顿,冷笑道:“不一定。”
天毒冥神脸上泛起了微笑,道:“我知道你会的,你不是气量小落井下石的人,凭你的风标气概,我不会双目如盲,老朽闻人多矣,不会错的。”
“你这次就错了。”山海之王的语气极冷。
天毒冥神漠然与笑,降魔杵再次举起,一面说:“老朽自问不错,如果错了,算我命该如此,愿以百劫余生,为两位化责。汤有何过节,等会儿再行商量。玉麟丹之事,老朽负责一解,老弟如下手,请便。”
他目不旁视,降魔杵逐渐接近了刀尺相交处。
山海之王左手的剑芒,已指向天毒冥神的胁下,相距不足三寸,只消向前一推,即可要他的老命。
天毒冥神恍若未见,仍向双刃相交处搭去。
阶上的八名老人,突然飞掠而下。
“退回去,我管教不严,不可再误了。”天毒冥神木然地沉喝。
八老人倏然飘迟,八支出鞘一半的长剑归鞘。
山海之王缓缓转首,目光落在天毒冥神庄严肃穆的脸容上,目不稍瞬,冷电四射。
“叮”一声脆响,降魔杵往两刃相交处搭下了。
光华倏隐,山海之王收了伏鳌剑。
三刃相交处,突然发出暗劲激荡的嘶声。天毒冥神道:“请两位收劲。”
蓝衫隐士右膝几乎着地,脸容可怖,神刀的尖锋,距他的咽喉不足两寸,命在须臾,他怎能先撤劲?只急得浑身发冷。
山海之王突然发话道:“天毒冥神,玉麟丹之事你负责?”
天毒冥神沉静地说:“老朽不为没把握之事,不能肯定地答复你。但如果在汤馆主身上,老朽不惜任何代价,必将此物交与老弟。”
铁爪神鹰大踏步走下池中,开口道:“玉麟丹之事,诸位请容禀。”
山海之王喝声“开!”退后两步,身形略一踉跄,随即冷然屹立,沉声道:“汤馆主,在下须救之人,生命垂危,刻不容缓,尚请馆主割爱相赠,日后必当图报。”
铁爪神鹰摆头道:“玉麟丹确不在手中。”
这句话象一声焦雷,轰得山海之王乌天黑地,脑门一阵剧震,眼前直冒金星。
“当”一声,神刀落地,他浑身颤抖,手脚都冷了。
远处的老花子急射而来,扶他一把惊叫道:“老弟,你静静,定下神。”
山海之王大叫一声,一把抓起神刀,目中挂下两行清泪,一把推开老花子,纵到铁爪神鹰面前,尖叫道:“你说什么?”
铁爪神鹰闭上双日,凄然地说:“实不相瞒,时至今日,我仍未打听出玉麟丹落在何人之手,下落不明。”
“你撒谎……你……”山海之王疯狂地叫。
铁爪神鹰用抖切的嗓音往下说:“我不该贪心,在洛阳费尽心机搜求,玉麟丹未到手,却招来了家破人亡惨祸。其实玉麟丹有否其物,是否如传闻所说,可以升仙成道起死回生,大有疑问。退一万步说,即使得了这不祥之物,却家破人亡,能活上千年,又有何意义,在下不能令马前辈为难。为表明心迹,愿自绝于尊驾之前,以了此一场恩怨。”
说完,突然双目一张,向天毒冥神凛然道:“马前辈,因晚辈之事,致令仙府遭逢浩劫,晚辈百死莫赎。可否应允晚辈之请,日后追取喇嘛三圣僧与祁连隐叟之命,尤其是金毛吼那畜生,他们不死晚辈死不暝目,九泉含恨。”
说至最后的恨字,左手已按上了左胸下,真力倏发。
山海之王比他快,神刀一闪,已敲中他的右肩,将他的真力卸掉了。
“啪”一声轻响,铁爪神鹰掌上发出的余力,击中他自己的胸骨,身形向后急挫五步,脸色一变,“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噗”一声坐倒。
山海之王闭上俊目,虚脱地说:“对不起,我找错了人,但是我是急了……不得已……”
话未完,他倏然转身,大踏步走向进来的小洞,步履踉跄,象一个衰老的老人,高大雄壮的躯体,似乎已无法承受绝望所加给他的沉重负荷,这片刻间,他似乎苍老了五十年。
天毒冥神闪身拦住他的去路,亮声道:“老弟,不可绝望,如有困难,老朽愿尽绵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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