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继志被说得哭笑不得,当时红着脸道:“我因与你初遇,又蒙搭救,故未敢托大,尚希勿怪。既如此,今后我就不客气称你一声妹妹好啦。”
程友雪道:“谁怪你了嘛!你如今到底作何打算?是学武呢?还是再念书考你的状元去?”
石继志毅然道:“妹妹可别取笑我了,我已立志从明日起专心学武,拜妹妹为师,不知你肯不肯收我?”
程友雪带笑说:“什么?拜我为师?哎呀,真笑死我了!那你的仇一辈子也别想报了。连我自己还打不过那莫小苍呢,你想教出来的徒弟哪行?”
石继志闻言一阵寒心道:“那么说,我又去找谁呢?”
程友雪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风尘异士、草野奇人多的是,只要你有恒心毅力去访求,不怕你找不到,你又何必灰心!”
石继志听了,虽觉寻师不易,但为了报灭家之仇,也只好暗下决心。当时红着脸道:
“妹妹金玉良言,愚兄永铭心扉,一待我父母安葬后,定然远走天涯寻访名师,不能手刃那莫小苍及湘中八丑,誓不为人!”
程友雪在一旁一拍手道:“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呢!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忙,替你访求。
可惜我师父是女的,脾气又特别怪,要不然就拜她老人家为师多好……”
石继志闻言甚喜,一有了报仇决心和希望,心里就畅快多了!这才想到谈了半天,连人家姓什么还不知道,岂不荒唐。先看了那少女一眼,才哧哧问道:“说了半天,还不知妹妹姓什么呢?真是……”
程友雪一笑道:“你呀!光想问人家名字,也不知你究竟想什么!不过看你也不是坏人,干脆连名字也告诉你算了,免得你以后又问!我姓程……”
继志不由自主接问道:“程什么?”
那少女脸一红,带羞笑了笑,才正色道:“友雪。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可不依你!”
说着竟低下了头,继志心说我告诉别人干什么?正想问这二字如何写法,少女似已知道他心意,接口道:“好话只说一遍,知音何必会意,不许再问……”
继志心意被人窥破,不由脸一阵红,友雪见状竟掩口抵头笑了起来。
二人谈着话,东方已透曙光,友雪似才惊觉,啊了一声道:“光顾得和你说话,天都快亮了,我得回去一下,要不然妈不急死才怪。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送饭来吃,吃完饭你再去办事,千万可别走啊!”
石继志不忍心叫她失望,见人家为自己的事,竟然劳累一夜,不由带泪对程友雪道:
“妹妹为我的事劳累至此,愚兄心下实在不安……”
那程友雪闻言立足不走,在他脸上注视良久,才微微含笑道:“你可别这么想……
有你这两句话,小妹即使为你把这条命赔上,也心甘情愿……别乱想,好好在这儿等我!”说罢微笑着对石继志招了招手道:“我走了!”
一纵身,已出了庙门,石继志不由跟到门口,见她已如一缕轻烟似地站在墙上,尚自回眸浅笑。晨风轻吹她那乌黑的细发,黎明的曙光正照着她那白净不染铅华的脸。
“这女孩怎么这么美……”他想着不由举手轻挥,心里甜甜的,着实有一番消受。一阵晨风送来凉意,石继志立时从意乱情迷中醒来,重陷于无边的哀痛之中。
太阳出来了,照得这小庙内外通明,石继志一人坐在庙角的一堆稻草上,愣愣地看着地下的方砖,一会儿站起来踱步,一会儿又坐下。他的脑子里盘旋着父母的深仇,以及今后投师学艺的情形,正自发怔,却听得那大香案下发出一阵呓语:“好莫小苍……
我不宰了你……”
不由吓得他一阵哆嗦,心想这香案下还睡得有人么?半天又没听见声音。大着胆走到香案前,用手揭开那垂在香案两边的桌布,往里一看,不是有人是什么!
原来那香案呈长方形,下面还有一格,正好可容得一人平卧,就在这上面端端正正睡着一个人。这人看样子像有四十岁左右,面皮白净,儒生打扮,头上是读书人的方巾,一双手其白如玉,指上留着寸许长的指甲;身上是一袭青布衫,倒还洗得洁净,看样子真像是屡试不中的一介穷儒……
穷书生翻了个身,还闭着眼,嘴中又念道:“遇路上事,乐其便而始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
石继志心中一惊,暗思此人所言究属何意,似在说他自己遇上了闲事要他管似的,管又不好,不管又不好……忽然自己暗笑,想到这人分明是在此睡了一夜,现在好梦方酣,梦中言语还有什么真的?由是想到自己昨夜与那少女在此谈话,不知这书生听到没有?所幸自己立心纯正,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即使他听到也没有什么关系!再看那书生兀自没醒,本来出气无声,这会儿竟吐气如哨,心想天下什么怪事都有,还有这么打鼾的?真是……
才把手中桌布放下,不想那哨音突然尖长刺耳,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着两耳,那声音竟不减退,由指缝中直往里钻,刺得心惊肉跳。索性放下双手,心说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再听那哨音从开始到现在竟是一口气,尚自愈来愈尖,并无中辍,不由越发惊惧,心说这人光吐气不吸,怎么成呢?大胆强忍刺耳之声,上前把那桌布再掀开往里一看,见那书生嘟着嘴像吹口哨一样,尖音越来越厉,看样子一时还吐不完呢!不由望着那书生皱眉发愣。
这一口气少说也吐了盏茶的时间,把一旁石继志看得心里直发毛,起先还以为这事虽怪,但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也许这人喉咙有毛病,但是这气一直不完,他可真怕了。
心想这人也许夜里中风,得了暴症,若是这一吐气吐死了那不糟了?他是个生性淳厚极富同情心的年轻人,虽是在悲痛之余,同情之心仍未改变。一想到此哪能不忧,不由伸手,往那书生背上一推,手心才一沾书生背,竟像摸在一块冰上似的,奇寒砭骨,由是更断定了这人得了暴病无疑。
那书生正自吐气如哨,逍遥自在的时候,被人一推,哨音立止,接着打了个哈欠,动了几下嘴唇,才慢慢地睁开双眼。两道神光电射而出,石继志不禁后退了一步,红着脸说:“这位先生想是得了急病……”
那书生翻了翻眼皮,浅浅一笑道:“小伙子!好好的你把我给晃醒干什么?我好好的得什么病了?”
这一下把个石继志弄得怔立当场,尴尬之极,心想人家既没病,自己却如此多事,不由面红过腮,道:“方才先生吐气如哨,光出不进,晚生以为先生中了风,才冒昧惊扰,尚请先生原谅晚生无知,不加责怪才是!”
那书生闻言点点头道:“我一向睡觉都是如此,倒是你这娃娃难得有这番好心!我不怪你就是了!”接着伸了个懒腰说:“好好一觉,给你这么一闹,也睡不成了!我正梦见跟那莫小苍打架,打得正热闹的时候……”
石继志闻言一怔,心说:这莫小苍不就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大仇人一指魔吗?不由用眼一看这老书生道:“先生也认得莫小苍么?”
书生冷冷一笑道:“我老人家岂能跟这种人作朋友?不过我可认得他,这老家伙到死也忘不了我!娃娃!你叫石继志是不是?”
石继志看此人也不过四十出头,开口闭口叫自己娃娃,心中老大的不自然;现在听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叫了出来,不由大惊问道:“晚生正是石继志,先生如何认得?”
这书生哈哈大笑半天才道:“昨晚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继乃继续之继,志就是志气的志’,哈哈!我老人家也不是聋子,什么听不见?”
石继志闻言,不由直羞得面红过耳,那书生见状带笑道:“你也别脸红!我老人家还真同情你那番遭遇。本想出来跟你们谈谈,可是我老人家一生最讨厌女人,一见有那女娃娃在,我就懒得出来了!”
言至此忽然偏头听了听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可别说我在这儿,她要知道可不大好意思,我还是再进去睡我的觉,你该办什么办什么,可不许再来扰我好睡;否则我老人家可要给你点厉害看看!”
石继志正觉得这人说话疯疯癫癫,哪里有谁来了?不想果见庙门“呀”一声开了,伸进个头来,不是程友雪又是谁?不由暗惊这书生听力过人,能听别人之所不能听。连忙走前两步迎将上去,见程友雪已进得庙来,提着一只小红篮,先对石继志欣然一笑,然后放下手中小篮,娇声道:“让我好赶,生怕你沉不住气走了。还好,你总算没走,要不然,我这番奔波才叫冤枉呢!”
石继志本想告诉她桌下有人,但想人家既嘱咐自己不要告诉她,自然不便说出;但不说吧,又恐程友雪一片天真,出言无忌,难免有些情发于衷的话,叫那书生听着,岂不难为情……再看友雪,今天穿的是水葱色的一套袄裤,一双二龙抢珠的浅绿缎绣花鞋,越发显得身材婀娜适度已极,那双明而大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之下,隐透着无恨情意。
一条长而黑的大发辫,想是时间匆忙,竟有小半截未加编扎,随风散落在两肩,更增得娇媚十分。友雪此时已发现石继志看她,不由双颊晕红,一扭娇躯,转过身去,嗔声道:
“别看了,吃吧,饭都凉了!”
石继志这才惊觉,上前恭施一礼道:“为愚兄之事多劳贤妹了!”
友雪闻言,心里一阵甜,忸怩地踢着地下的稻草道:“我才不累呢!你这人呀……
快吃吧!是我亲自做的呢!”
继志经她这么一催,直觉得饥肠辘辘,更不愿辜负人家一番好意,红着脸拿过饭篮,只见此篮细藤编结,色泛鲜红,心想连篮儿也如此雅致,可想这家人就更不俗了。想着揭开盖,里面共分两格,一格是一个大黑漆木食盒,一格是一樽上好瓷罐。先把食盒打开,里面又分四格,分装风鸡、熏鱼、煮鸡蛋和一叠银丝饼,不由望着少女道:“这么多!我吃不了,贤妹也吃一点吧!”
友雪笑道:“我已吃过了!你吃吧,别不好意思!”
说着从篮里拿出一只浅绿瓷碗,打开那瓶罐盖儿,一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