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沙土盛在三丈见方的一个大沙盘内,这沙盘有尺许深浅,其中满是极细的白沙,平如止水。石继志正不知这老人玩什么花样,却见沙俊笑嘻嘻地立于沙盘之侧。伸一指往那沙上轻轻一点,应指而成一个小小的沙窝,可想见是极为松软了。
神手菩提沙俊这才回头笑对石继志道:“方才愚兄私窥,老弟轻功上有极深的造诣,但在那竹刀上并未尽所长,如在此浮沙阵上试一趟拳脚,定可一展高才……”
石继志不由一惊,这才恍然大悟,这老家伙居然是想和自己在这沙盘内一较身手。
由各人足下足印深浅,可确实测出其人轻功造诣,这种功夫,和踏雪无痕、登萍渡水一样难练,完全在于一气之间,尤忌不能施浊力。
想到此,他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盖因此类功夫自己虽未怎么学过,可是当初随异兽小金在峨嵋之峰踏枝穿叶,飞索走雪,在轻功上来说,实在是有惊人的造诣,自信在这浮沙阵上倒不至于出什么丑。
于是闻言对沙俊一笑道:“沙兄之意,小弟不敢违命,但不知是如何比试呢?”
老人把手中烟袋交于身后一人,点实笑道:“小玩意儿,我们就凑合着在上面较较掌,以五十招为限,如果五十招以内不分胜负,再由沙上足印深浅来定各人胜负好了。”
石继志遂点了点头,忽然他不解道:“那么又如何知道那足印是谁的呢?”
沙俊呵呵笑道:“有此一问,足见高明!老弟,这你大可不必操心了,愚兄自有办法!”说着回头对沙念慈道:“念慈,你去拿两双水胶鞋来!”
沙念慈答应着回头飞跑而去,须臾回来,手中提了好几双薄底快靴,往地上一放,笑道:“我也不知道师叔脚大小,所以多拿了几双,爸爸和石师叔自己挑着穿吧!”
沙老头子自己穿上一双,石继志向沙念慈道了谢,也拿了一双,不想手方一沾鞋面,才知这整个鞋面竟全涂满了水胶,粘沾异常。这才恍然大悟。
那沙俊才笑道:“如此比试之后,鞋上或多或少总要粘上细沙,就可分别出深浅了……”
石继志连连点首,二人都已换好了鞋,试了试大小都很合适。
四周之人已团团把这沙盘围了个风雨不透,俱想一赏这一双高手的绝技。
神手菩提沙俊把长衫下摆捞起,往腰中红巾上一掖,露出高筒白袜,青绸肥裤,笑向石继志点头道:“我们上去吧!”
但见他身形向上微微一拔,就似一片灰云似地翩然而起,轻飘飘地已落在沙盘之内,那沙面仅不过微微下沉了两个小小的圆窝,跟着他“金鸡独立”式向外一立,双手抱拳,对石继志笑道:“请!”
石继志冷眼暗视,这沙俊一上阵,由其两肩看来,已知这老人果然有一身真功夫,再注意其足下,那浮沙只不过微微下塌了分许,这种轻身功夫,也真足以震惊在座之人了。
石继志在阵外也是笑着一拱手,任何人只以为他这只是见见礼而已,却不知就在他这拱手见礼的刹那,身体陡然而起,好一招“平沙落雁”,真比四两棉花还轻,已经飘飘落在了沙面,沙面仅仅不过平其靴底。
他这么一上阵,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不止,尤其是沙俊,见状又惊又畏,对方只这往上一落,已分明胜过自己了。
他不由内心深为后悔,但势成骑虎,又不好半途不打,见石继志在柔沙之上凝气提神,双目只是注定着自己,但却不发一言。
这就是内行了,因为只要在这浮沙阵上开口说话,难免真气外泄,足下自然就难免要使浊力了。
神手菩提沙俊又何尝不知这窍门,不待石继志备好身势,他已向下一伏腰,以“凌虚锁云步”身法,足尖在沙面上一连点了几点,已欺近在石继志身旁,左掌向外一抖。
看来颇似是一招“金豹露爪”,但石继志方要闪开,他却仅是虚晃了一下,右掌五指箕开,猛地一个伏桩式向下一矮,就势以“开山掌”把右掌全力推了出去,掌未至,已透着一股绝大罡劲之风。
石继志没料到这老儿一下手,就是如此狠招,见这一招来得好快,要想招架,一时却是来不及了,石继志随着他这“开山掌”,猛地向后一翻,场外请人都不由“呀”地惊叫了一声。
因为老人右掌已可说是沾着他前胸打出,任何人也势必会以为他定是中了厉掌,然而他这么一倒,却是一式极为美妙的“铁板桥”功夫,只靠双足足尖点地,而全身一平如线,背脊离地面也只不过寸许高低。跟着像车轮似地往右一个扑转,呼噜噜带起一阵疾风,扬起不少沙雾。
这种“铁板桥”本身就是不容易练的一招功夫,更何况是在这浮沙阵之上施展,自然就更不简单了,石继志这么猝然施展,那足尖也不过轻轻点入细沙分许深浅,这种轻功确实令人惊讶不止。
神手菩提沙俊一招落空,石继志已旋至其身后,猛然弹足跃起,以“小天星”掌力向外一挥右掌,直往沙俊后心上疾推了出去。
沙俊顿觉后心火热,暗惊此子功力果然非同小可,他可不敢再回头了,因为这种内家掌力不需手指挨着对方身上,只要内掌向外一逼,也定能伤对方于掌下。
沙俊有见于此,就在石继志掌方往外一推,他仿佛为掌力逼得向前一跄,才跄进一大步,竟然刷地一招“黑虎剪尾”,猛然一个转式,竟和石继志成了面对面。
石继志掌力尚未发出,见状就知招式老了,向后一挫大臂撤回出式,顺手一翻手腕,以“铁琵琶”功,用五成劲向沙俊胯骨上挥去。
沙俊用“痛弹指”,并食中二指往石继志腕上就敲,石继志猛翻掌心,反向沙俊腕上脉门处,以“拿穴手”叼去。
二人这么一撇开手,刹那之间打作一团,顿时掌风呼呼,人影飘飘,地面沙盘之内白沙,为二人疾劲的身形带起一片似雾一般的沙尘,滚滚雾影中,只见二人忽上忽下,倏起倏落。
这种身形,这种对敌,一交上手,简直令人分不出彼此面影人形,紧凑处,只见两团灰影辗转相扑,真有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之势。
丹鲁丝及沙念慈都不由看呆了,一时瞠目结舌,连大气都没敢喘一口。
就在众人正在叹为观止之时,猛听见“波”的一声轻响,遂见二人各自向后一个倒仰之势,石继志后退出两步,用“倒栽杨柳”之势,将身形定住;神手菩提沙俊却一连跄出了七八步,才勉强拿桩站稳,一张老脸竟是羞得血一样红,向石继志一抱拳,长身纵出沙盘以外。石继志拧腰一招“一朵云”,翩然而出,和老人站了个脸对脸,互相一抱拳。
各人向自己足下一看,那神手菩提沙俊不由得脸马上就变了色。
原来石继志鞋面上,只不过沾了二分许厚的白沙痕迹,但是那沙老爷子的鞋面上,却是足足有一寸七八分深的白沙印子。
相形之下,根本无须再说,已明显看出了胜负,这神手菩提沙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哧哧道:“石老弟真神人也,愚兄万万不及!”
石继志面带不安,也涨红了脸道:“承沙兄相让,小弟何敢居胜?”
在场之人无不对石继志起了无比敬心,以他一介儒生仪表居然有此武功,竟连天山三老三人亲传的沙老爷子也败在了他的掌下,这种惊人的造诣怎不令他们一个个骇目惊心?
石继志自觉自己本是作客,却被逼比武,又连胜两场,心中大是过意不去,方用目示意丹鲁丝,意思是请她和自己快些告辞。
谁知丹鲁丝却是错会了意,兄他望着自己,也不由报之一笑,石继志方要开口,却见那神手菩提沙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地道:“愚兄本已落败,按说是无脸再求比试,只时老弟这身功夫确实高不可测,如果……”说着话,双目却向这演武厅尽头溜去,一面呐呐道:“如果老弟不见怪的话,愚兄斗胆要和老弟你比试一阵九芒球,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就连他自己女儿沙念慈也觉得这一比试简直是太大胆了,弄不好就许会为此出了人命,不由满面焦急地脱口喊了声:“爹……”
沙俊回头怒视了女儿一眼,又转回头含笑对石继志道:“石老弟,你肯赏我这个老脸么?”
那前排有几位老人家,听了这沙老爷子话后纷纷叹息,想是均不以为然,只是素日知道这位大爷个性,他既提出,再如何也不会变更,都不由暗暗为二人捏了一把冷汗。
石继志初闻九芒球就一怔,不由往那厅角一注目,果见不远处有两座两丈许高的紫木藤架,靠近这边的一个架上,寒光闪闪地半悬着八口水磨钢刀,一式刀尖冲外。
石继志看到此已触目惊心,认识这种东西名叫飞刀垂索阵,练这种功夫叫“飞刀换掌”,自己也知道这种武功太过危险了。
没有下过纯功夫以及轻功提纵术、没有极深造诣的,决不可轻易尝试,因为武林中,这种飞刀换掌最是危险,稍一不小心,就或许飞刀穿腹,所以一向无人敢轻易尝试。
听这沙老爷子一提起九芒球,石继志仿佛听师父说过,这种武功竟比飞刀换掌还要危险十分,可是自己却未见过,不由也是一惊,对那神手菩提沙俊苦笑了一下道:“沙兄既一意今小弟出丑,小弟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只是这种功夫运用起来一个疏忽,足以致命,小弟若是死于球下,可谓之命该如此,万一因此使沙兄负伤,这不……”竟说不下去了。
那神手菩提一心一意要找回面子,闻言不由哼了一声道:“生死在天,小兄弟,你又何必为老哥哥这条老命可惜呢!我们别耽误时间了,就去玩玩吧!”
石继志见对方如此不通情理,自己这么用话点他,他竟执迷不悟,视生命如草芥,在此情形之下,自己顶着师父名望,就是刀山油锅,只要对方划出道来也得往里闯,又岂能怕死偷生,有辱师门?想到此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沙兄既一再相逼,小弟也只好舍命相陪了,就请沙兄头前先行吧!”
沙俊哈哈一笑,目射精光道:“对!这才是汉子行为,我们走!”说着转身而行。
沙漠红丹鲁丝不由皱着秀眉走过来,低声对石继志道:“石大哥!你当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