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来到城郊外的乱葬之地。西楼下马,见眼前一片苍凉。皑皑白雪下,不知掩埋了多少具无名的尸骨。
不远处的松柏下安放了许多柴火,柴火上是一口棺木。西楼踏着步子慢慢靠近,葱白的手指抚上棺盖,内力一灌,掌心微移,棺盖慢慢打开,月西泱苍白着脸,安祥地躺在其中。十四岁,来不及奢侈韶华,来不及回首流年,就一抹清魂归断楼。
西楼微微移开了视线,重新合上了棺盖,伸手接过了陶淘递上前的火把。火把一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入柴火之中,一时火光冲天,吞噬了那口红漆棺木。
西楼负手而立,两眼平视地注视着眼前的火海,脑海中一片清明,没有半分杂想。只是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直到火焰慢慢低去,火光慢慢隐去,最终松柏之下只剩一堆炭灰。
有侍从上前,欲将骨灰放入骨坛中。西楼上前一步,出言制止,直接取过了其手中的骨坛,只伸手拾起了一把骨灰放入了骨坛之中,便直起了身封上了骨坛盖。
“既然不想受束缚,那么我便放任你自由。但愿来世不入帝王家。”声落,寒风卷过,空中骨灰纷飞与白雪共舞。
“四殿下,起风了。我们回宫吧。”陶淘在身后轻声道。西楼抬眼望了望那松柏上的孤鸦,便转身离去了。骨灰纷飞,火心乱冒,孤鸦扑闪着翅膀,苍凉地叫着。
第8章 静待
经此一事,西楼现身宫门。这回宫之事便也传得满朝皆知。好在是托了月西泱一事,倒是也没人觉得奇怪。想来是西楼知道月西泱出了事,所以才快速赶回了。
那日回宫后,西楼便让陶淘将那骨坛转于了月西澈。而自那日之后,夜华的雪停停落落,似乎从没间断过。
再则西楼既然回了夜华,也必须按照古制,去皇陵祭拜菀妃的陵墓。本来是以假死之名而送菀妃离宫,而今这原先的衣冠冢中却是当真埋葬着此女子。
西楼身穿一袭白色锦衣,上以紫菀绣边。漫天大雪,徐徐飘落,西楼负手而立,眼神不离地望着眼前的碑文。
曾记当日菀茗宫中,琉璃灯下,一针一线亲绣此衣。而今衣衫依在,人却已亡。相逢经年,终究阴阳两相离。
曾记当日穿越异世,初来此处,睁眼所及的第一人便是她。重温母爱,感慨万千,却是知足美满。
曾记,曾记,往日种种浮过眼前,昙花一现,再回首,她人已在青冢下。西楼仰头看漫天大雪,最后长叹一声,转身离去。身后烟灰飘荡,火星扑闪,终是覆灭。这一站整整站了一炷香的时间。
风雪交加,皇陵前一站,最后导致了风寒染身,身体抱恙。西楼无奈只得暂住琉璃殿中。月重天进来时,便见西楼脸色酡红地靠在床头。
“时近年关,父皇诸事缠身,无需来探望儿臣。儿臣无事。”月重天还未开口,西楼就先开口说道。话一出口才察觉到自己喉咙的沙哑。
月重天皱了皱眉,来到床前坐下,伸手替西楼拢了拢被子,“还说无事。让御医看过没?”
“看过了,吃些药,过几日便好。你且忙你的吧。我自己的身子自会好生照料。”西楼浅浅一笑,声音又有些无力。
“你这般,我如何放心得下?”月重天伸手搭上西楼的额头,俊朗的剑眉因此越发紧皱,薄唇微抿,甚是担心。
望着眼前的月重天,西楼突然有些佩服,又有些心疼。经历晴菀,西泱之事后,而今作为帝王,一子病倒,一子情绪不稳。想来他当真不易。
西楼伸手握住了那还停留在自己额头的手,突然荡开了一抹绝美的笑容,“父皇,不如你把奏折拿到这儿来批阅可好?”月重天闻言一愣,随即淡淡一笑,示意着卫敏去将折子取来,自己则脱了鞋袜**。
伸手将西楼搂在怀中,月重天嗓音温柔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再请御医来瞧瞧?”
“靠在父皇怀里,儿臣又岂会不舒服呢?”西楼逗趣道。月重天却是摇首叹息,“你都这般病态了,怎还有心情玩笑这些?”
“近日来发生的事太多,沉浸在悲伤中太久,对身子也不好。我不过是想缓解缓解,你倒是不懂得变通了。”西楼嘟嘴,有些抱怨地抬头看着月重天。月重天失笑,伸手刮了刮其鼻子,无奈道,“你啊。”
“父皇,你若是累了,我们不如一同睡会可好?”西楼又忽然轻轻地说道。月重天再是一愣,压抑的心突然就释然了。原来有个人懂自己时,竟是这般美好。是啊,宫中发生诸多事情,又有谁会来问一句皇上您累否呢。
月重天轻轻一笑,吻了吻西楼的额头道,“那好,我们一同睡会。”西楼点头,搂着月重天的腰一同躺下。卫敏捧着折子进来的时候,便见两人已经安然入睡,轻轻将折子放在桌案上,便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西楼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子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月重天似乎还睡得很沉。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暗影,显示着主人的疲惫。
西楼轻轻侧了侧身,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此刻睡得一脸平静的月重天。记忆里每回醒来时,这人早就在一旁笑看自己。今日却是依旧睡得沉稳,看来近日来发生的种种,虽然他看似应对从容,其实早就累了吧——身累,心更累。
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西楼看了看似乎要醒转的月重天,快速伸指点了其睡穴,便见他又沉沉睡去。伸手取了一件厚实的外衫替自己披上,西楼才下了床,替月重天掖好了被子,转身时正好见卫敏掀开纱帐走了进来。
卫敏抬眼看了看依旧躺在床上的月重天,又看了看已经来到自己眼前的西楼,心里虽是疑惑月重天竟会没醒,不过表面却是也未动声色,只是轻声唤道,“四殿下。”
“卫公公找父皇有何事吗?”
“回四殿下,卫敏只是来告知皇上,刚才盛羽殿传话来,说是太子妃有喜,太子殿下一扫抑郁情绪,对太子妃关怀备至。”卫敏说到这里,偷看了西楼的表情,又低垂下了头。而今太子都有子嗣了,可西楼却是尚未娶妻,这似乎有些于理不合了。
西楼闻言,思绪流转间,轻声道,“西泱走了几日了?”这话似是在问他人,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卫敏不明,却是也就实道,“算上今儿个有七日了。”
“头七啊。似乎是回魂夜吧。”话到这里,卫敏心思百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西楼淡淡一笑,对着卫敏又是问道,“若是父皇,会如何处理此事?”
“这…”卫敏犹豫,即便知道皇上的旨意,自己又哪能乱自揣摩那?
“你但说无妨。”
“按照宫里的规矩,若是妃子怀有皇家子嗣,上奏皇上后,皇上自会让御医前去确诊,然后再来回报。”
“那么你便去唤个御医前去确诊一番吧。还有唤人让御膳房准备膳食,一会我要与父皇一同用膳。”卫敏轻轻应了声,便躬身退下了。
西楼侧首看了看睡着的月重天,轻轻一笑。既然累了就多睡会吧。缓步来到窗前,伸手推开,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那刺骨的风似乎也静了。月色下,眼前一片白雪似乎泛着幽蓝。极目望去,显得有些冷清,有些惆怅。
稍稍站了一会,便觉得身子又有些发冷。西楼忙轻轻关上了窗户,移步回身又坐回了床上,便见陶淘走了进来轻声道,“四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
“恩,去传膳吧。”挥手让陶淘出去后,西楼侧身伸手解开了月重天身上的穴道。穴道一解开,月重天便慢慢睁开了眼睛,对着西楼微微一笑,坐起了身道,“刚才背着父皇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卫公公来报说太子妃有喜了。太子殿下大喜过望,已经恢复了往日神态。”西楼靠在月重天怀里轻声道,“七日还魂,你说二皇兄是不是信了这?”
月重天闻言,淡淡一笑,“信也好,不信也好,只要恢复了,也算是件好事了。看来此事总算是彻底地告一个段落了。”
“恩。我让卫敏唤御医去确诊了,一会估计还会来报。咱们先起床用膳吧。估摸着陶淘传膳也该到了。”说着西楼便起了身,回头见月重天却是不动,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楼儿,父皇发现你长大了。”
此言一出,西楼挑眉一笑,对着月重天道,“父皇,儿臣伺候您更衣吧。”月重天欣然点头答应。
两人用晚膳间,果然御医来报说是确实有喜,月重天一句赐赏,卫敏便张罗着差人将赏赐之物送向盛羽殿去了。
似是想起什么,月重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正细嚼慢咽的西楼,犹豫了几分,终是没将一事说出口。还是等年后再言吧。
盛宫舞
翌日,月重天一早便起了,嘱咐了西楼几句,就上朝去了。西楼在琉璃殿中坐了一宿,终是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便想出去走走。
陶淘知道拦不住,忙拿了狐裘大氅替西楼披上,“四殿下外面正融雪呢。冷得很。”这话里话外,还是希望西楼不要出门了。
西楼一笑,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不过去转一圈,一会就回来。你若是嫌冷,便在屋里待着吧。”说着,西楼已经踏出了门外。
“这哪儿成?”陶淘忙紧赶了几步,追上了西楼。“四殿下到哪儿,我就到哪儿。”说着,像个尾巴一样地跟在西楼的身后。西楼有趣一笑,却是也不多说。
融雪之际,天气的确寒冷。抬头却望御花园中,满园梅花,独傲寒雪。为这美景,即便冷寒,倒是不虚此遭了。
西楼负手立于廊下,心境平和地看着眼前的梅花,眼角余光处忽见不远处月西澈正扶着雨兰鸢在回廊下踱步。看二人细细碎语,你侬我侬,倒是羡煞旁人。
不久前还见月西澈一脸憔悴,而今见他又是满面荣光,尊贵显赫。若是太子妃所生是男孩,不知是否会成就一段真正的父子恋?西楼玩味一笑。殊不知多年后,这猜测竟成事实。
看两人慢慢在自己视线中消失,西楼喃喃道,“如何才能不成婚呢?”此话似是自语一般。不过一旁的陶淘却是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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