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叩门扉,一个小丫头开门笑道;“小姐今天没有摘花回来吗?”少女笑道:“别提啦,给那两个什么恶行者毒观音大煞风景,把一树桃花都糟塌了。嗯,如意还没有回来么?”那丫头道:“只怕就回米了。”少女皱眉说道:“一点点小事情,去了一夜还没有办好,真是!”说话之间,已穿过花廊,上入客厅,上官婉儿一看,屋子里几张檀木桌椅,屋角四盆墨兰,壁上挂有一幅画,画的乃是“飞天”,画中仙女绸带飘飘,似欲凌风飞去,意境深远,上官婉儿心中赞道:“这屋子的主人大是不俗!”
坐定之后,那少女忽地对马元通微微一笑,说道,“你将这位小妹子带来,你可知道她是谁吗?”
马元通与上官婉儿面面相觑,心中郁在想道:“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见这少女又是微微一笑,说道,“她的爷爷和师父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爷爷是国初的大诗人上官仪,师父是曾做过太宗皇帝殿前检点的长孙均量!”上官婉儿吃了一惊。心道:“我从未见过她,她怎的知道得这么清楚?”心念方动,只听得马元通已是“呵”的一声叫了出来,说道,“我、我不知道!”声音竟是微微颤抖!
那少女望了上官婉儿一眼,笑道,“我们这位小妹子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将来必定胜过师父。其实据我看来,她现在已是本朝的第一才女。你这次的事情,做得再好不过!”上官婉儿最喜欢别人赞她文学,心中甜丝丝的,对这少女大有知己之感,马元通也放下了心。
那少女又道:“婉儿,你家学渊源,聪明绝顶,琴棋诗画自然是件件皆能的了!”上官婉儿道:“略解皮毛,勉强可以应付。”那少女道:“好,那么请你给我画一幅画。”上官婉儿甚是奇怪,心道:“她刚才还说没有闲功夫,怎的现在却有这等闲情逸致,一见面就叫人作画?”问道:“姐姐,你想要我画些什么?”那少女道:“把昨晚行刺废太子的那两个军官画出来!”上官婉儿本以为是要她画山水、花鸟或者仕女的美画,想不到只是要她画两个人像,微感不快,但还是画了。那少女递给马元通看,马元通道:“我不懂画,但这两个坏家伙却是画得真像!”
门外忽有脚步声响,那丫头一听便笑道:“是如意姐姐回来了,她带了六个人来。”长孙均量曾传授过上官婉儿“伏地听声”的本领,但似这等在谈笑之间只一听便知道来人的数目,她却是万万不能。心中暗暗惭愧,想个到人家的一个小丫头也比自己高明百倍。
那少女道:“叫如意一个人先进来。”过了片刻,一个十六七岁的丫环走进屋子,背着一个包袱,一柄单刀,紫色的罗裙上有点点血迹。少女眉头一皱,道:“你杀了人么?”那小丫环道:“没有。我只是闯了三处山寨,斫伤了四十八个人,都是个致命的。那三处山寨的六个正副首领则是给我用点穴法制服的,现在他们都己乖乖的来了。”那少女淡淡说道,“办这么一点事情,却用了这许多时候!”那小丫环道:“我还进城了一趟,你所要查问的那一对男女都不见了。男的一点东西部没有留下,女的包袱我则顺手带回,暗,就是这个!”
上官婉儿这一惊非同小呵,她这才认出,原来这小丫环背上的包袱,竟然就是她的。那少女将包袱接过递给上官婉儿道:
“小妹子,你检点一下,看有失了什么东西没有,嗯,你的衣裳也该换一换啦!”
上官婉儿心眼玲珑,知道那几个盗魁就要进来,想道:“莫非是她嫌我在此,说话不便。这些江湖上的禁忌,长孙伯伯也曾说过。”
那少女一指侧面的房间,道:“你就进我的卧房去换衣裳吧,里面梳妆的用品,一应俱全。”上官婉儿昨晚在雨中奔跑,衣裳确是沾了泥泞,便也不再客气,接了包袱,道声:“多谢!”进入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但听得那少女似是和她的丫头说了几句什么活,接着便传来了吃吃的笑声。
上官婉儿思潮起伏不定,心中想道:“这位姑娘的行径好怪,忽儿对我冷淡之极,一忽儿又对我亲热非常,真真是令人猜想不透!”打开包袱,选了一件紫罗衣裳,正待换上,忽听得外面有人说道:“不知我等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女侠?请女侠明示,好让我们赔罪。”
这说话的声音好熟,上官婉儿睁大了眼睛贴着门缝一瞧,这瞧吃惊非小,只见堂前的石阶上,前后两列,跪倒了六个人,上是她在巴州道上,前后所碰到的那三批强盗。
那少女冷笑说道:“得罪状么,那倒是没有。只是找却要请教,你们扯的是什么旗号?”其中一人尴尬笑道:“那无非是绿林中一句套语。”上官婉儿认得他便是在路上打过自己一鞭的那个盗魁刘四。
少女厉声说道:“什么套语?你说!”刘四吓了一跳,面如上色,讷讷说道:“替天行道!”那少女纵声人笑,忽地笑声一收,冷冷说道:“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那才配得上这几个字。
你们劫掠客商,为害百姓,奉承大户,欧压良民,这算是替什么天?行什么道?”
那六个盗魁面面相觑,好像十二月天时浸在冷水里一般,全身发抖,牙关打战。那少顿了一领,回头向她的丫环道:“如意,你替我将他们废了。”
那六个盗魁中还是刘四较为胆大,挣扎着叫道:“女侠,我有话说。”那少女道:“如意且慢,听他怎说。”刘四道:“女侠责备得不错,可是我门也有苦衷。”少女道:“什么苦衷?”刘四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想效忠前朝的义民,身在绿林,心存社稷,为了要恢复李唐的江山,不能不筹措军饷。至于我们所联络的那批大户,也都是想效忠前朝的人。”说罢偷窥那少女的颜色,要知当时的侠义道中,也分为两派,其中一派,便是要推翻武则灭的,刘四等如赌博一般,但愿那少女也是这一派的。
那少女却是不动声色,淡淡说道:“你们说是效忠前朝,有何凭证?”
刘四道:“凭征么倒是没有。但前几天有一位王孙经过,我们曾去迎接他,承他允诺,将来举兵之日,都封我们做龙骑都尉。女侠若是不信此事,下个月月圆之夜,可以自己到峨嵋金顶去看。”少女道:“看些什么?”刘四道:“看这位王孙亲自主盟英雄大会,便知我言非假。”少女道:“邓位王孙是不是名叫李逸?”刘四喜道:“对呀!原米你也知道此事!他正是太宗皇帝的侄孙!”
上官婉儿听到李逸的名字,特别留心,想道:“这个刘四说我的李逸哥哥封他做什么官,那自是胡说八道。不过他也的确向我说过想联络各地英雄之事,看来峨嵋金顶之会,可能不假。”
想到此处,忽听得那少女笑道:“听说李逸乃是王子王孙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却想不到也与你们这班宝贝一般见识!
竟把天下当作一家一姓的东西!”
上官婉儿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刘四更是震骇之极,失声叫道:“你,你,难道你竟是佣戴那为害天下的女魔王?”那少女纵声大笑,说道:“男人们做了几千年皇帝,从来没人闲话,一到有个女皇帝出来,就遭受到许多人的切齿痛恨,真不知是什么道理?”这话是对她的丫头如意说的。如意笑道:“他门男人们急以为样样比我们女人高明,其实嘛也个尽然,像这些宝贝。
我就不将他们瞧在眼内!”
那个叫做李七的盗魁一见刘四碰了钉子,急忙说道:“是呀,江湖道上,常言说得好,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谁有本领。
谁便可做,男人女人,都是一样。我可绝不敢反对天后!”那少女冷笑道:“凭你们这些没出息的东西,也敢说要反对天后,当真是要叫天下英雄笑甩牙齿!”接着又道:“他们总爱说天后为害天下,却怎的不去听听老百姓的话?在老百姓眼中,想为害天下的人确是还有,但却不是当今天后!”那几个盗魁一齐叩首道:“小的不敢!”少女道:“你们还未有资格为害天下,可是嘛,为害老百姓的地方,却也不少!”凤眼一睁,不怒而威,吓得这几个盗魁,心胆俱裂,都颤声叫道:“求女侠饶命。”那少女道:“命可以饶,却不能让你们再去作恶。如意,把他们的武功都给我废了!”便听得哀叫之声此起彼落,想是如意已开始用重手法废掉他们的武功。上官婉儿叫知道这几个盗魁作恶多端,但听他们呼号之惨,也禁不住心惊肉跳,又禁不住暗暗叫苦:“我刚才竟然还叫她去行刺武则天!”她进房之后,一直留心听外间的话,无暇溜览房中景物,这时偶一抬头,只见墙壁商挂着一幅画,画的正是武则天的像!
上官婉儿小时候在宫中也曾见过武则天一两面,当时并不觉得武则天有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听说武则天的年纪比她的母亲大得多,看起来却似比她的母亲还要年轻,因此小时候的印象只是武则灭长得“好看”而已,而今骤然见了她的画像,但觉神采奕奕,英气迫人,令人不敢仰视,确是君临天下之象!不由得暗暗叹气:“罢了,罢了!我这血海深仇,只怕是难以报了!”
转过头未,只见对面的墙壁上也挂有一幅画,画的却是一个少女在花间舞剑,画上还题有一首诗,诗道:“月色溶溶夜,寒光霍霍时。手持三尺剑,为护好花伎。但得人同乐,何辞我独疲。此中有真意,国土属娥眉。”诗后还有一行题记:“玄霜侄女最喜花间舞剑,因命南田为之作画,并以此诗赠之。武箜。”
“武箜”的“箜”字读如“照”,这是武则天自取的名字,也是她自创的新字,取日月当空之义,自负之大,可以想见。上官婉儿读了,大吃一惊,这才知道那个少女名叫武玄霜,原来就是武则天的侄女!看这题记,南田大约是宫中的画师,而这一首诗则是武则天自己作的。落在上官婉儿这样的诗家眼坐,虽然嫌她用字粗浅,对仗也不工整,却也不得不佩服她诗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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