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弃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手上甚至于还紧紧握着剑。
“你真是仁者之心。”沈瑶仙睇着他说:“但是你要弄清楚,现在是他们加害我们,我母亲曾经告诫过我,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酷,打蛇不死,回过头来它还是会咬你的。”
君无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沈瑶仙只觉得他风度极好,不自觉地也报以一笑。一霎间,四下里的风险倒似不足为虑了。
“姑娘出剑极妙,指点之间,竟能斩落对方手臂,这等剑法,世罕其匹。”
“比起你来呢?”说时,沈瑶仙微微含笑,扬起了细细蛾眉,静静地看着他。
君无忌点头说:“比我高明多了。”
“那么我倒要请教一下你这个大行家了。”沈瑶仙说:“你可知道这剑术的名字?”
“我知道,”君无忌点了一下头:“莫非是得自令堂亲授的‘无心’之术?”
“哦!”沈瑶仙真似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我义母她老人家……”
君无忌点点头说:“我知道,这是她老人家自己创造的,高明之至!”
“这么说,你难道见过了她老人家?”一霎间,她脸上现出了难以理解的神色。
君无忌微微点了一下头。
沈瑶仙顿时一惊,忽然眼光一瞟,道:“他们又来了!”话声方落,只听得一阵啾啾声响,大片飞蝗石,向着二人身边袭到。
君无忌剑势一挥,尽数齐落。沈瑶仙微似一惊,点点头道:“原来你竟精于‘天罡’功力,怪不得能侥幸逃过我母亲之手了。”
话声出口,长剑倏地掣出,极其潇洒地往空中指了一指,恰恰正巧配合着来人的下落之式。随着来人的那阵子劲头儿,长剑倏地一个疾翻,嗖然作响,又自收回。空中来人惨叫一声,落地一转,旋风也似的,又自藏身不见,地上却留下了血淋淋的一只断腿。
“我们走!”沈瑶仙一拉君无忌倏地腾身而起,遁身数丈之外。
他二人身子方一下落,迎面咫尺距离,忽地拥出了一排刀剑,夹着疾劲的一阵刀风,直向着二人头顶落下。
沈瑶仙不禁动了娇嗔,正等运施剑气,向眼前剑阵横扫过去,君无忌却道:“慢着!”
忽地止住了她的出手,只听得一阵刷然刀剑风声,一天刀光剑影,竟似失了准头,纷纷落向左右。
沈瑶仙这才知道,对方这个刀剑架式,敢情是个虚势、幌子,自己一时大意,几乎着了它的道儿,她素日最是要强好胜,人更机灵,怎么说不应有此一失,尤其是当着无忌面前,大大觉着不是滋味。眼见着大片刀光剑影落空里,刷啦啦一声细响,忽悠悠飞过来一团银光,直向她当头袭来。这才是对方主力的一击。果真沈瑶仙方才轻举妄动,这时便自着了对方道儿,自然以沈瑶仙之精湛身手,还不致当场受害,临急出丑却是难以避免。
目睹之下,长剑突出,银蛇一跃,铿然作响中,已将对方来犯兵刃就空斩落,“喀喳”
爆响声里,直撞向正面大树,海碗般粗细的一截树身,竟自齐中折断,一时间树倒土扬,残枝散叶飞了一天。
飞来的兵刃,竟是曳有长链的一双流星锤。二锤一大一小,一经飞舞起来,五丈内外,俱是杀伤范围,猛厉之极。沈瑶仙运施剑气,一剑斩断了对方锤链,不侍对方另一只流星锤来到,身形一个巧纵,已潜身来人当前,人到剑到,长虹猝闪,已扎向对方前胸,随着她腾起的身势,一股怒血,直喷而出,这人惨叫一声,手里的另一只流星锤,顿时控制不住,忽悠悠地飞向半天,来人高大的壮躯,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直倒了下来。
沈瑶仙一剑得逞,蓦地觉出背后吃紧,大片疾风里,一双弧形剑影,已自当头落下。
“叮当”两声,彼此兵刃交接,却在第二式接触之前,双双己自腾身跃开。
在月色里,这人起势极快,极是轻灵,宛若银河飞星,闪动里,已落向一堵山石。正是“雷门堡”最具实力的掌门弟子“摘星拿月”韦一波。
“沈姑娘,你一错再错,杀我门人,已与本门结下血海深仇,再想活命,难似登天,眼前就是你们葬身之地,还敢逞能。嘿嘿……”话声一辍,身形猝摇,又自隐身不见。
笛音再起,草木萧萧。眼前再一次现出了沉寂。
二十九
沈瑶仙迅速转身,跃向君无忌身前。却见后者盘膝树下,一口长剑,置在身前。一副气定神清、临危不乱模样,沈瑶仙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称许,比较起来,自己倒略似有欠镇定了。她随即收敛心神,就在君无忌身边坐下,却听得耳边笛音,忽然拔了个高,变得极其尖锐,那种单调复尖锐的一个单音,有如一根针样的尖锐,透过了薄薄的耳膜,直穿进人的脑海,即使用手掩遮,也阻挡不住。这才知道,何以君无忌此时此刻摆出了这副姿态,显然已料到对方笛音,非同小可,势将摒除万念,以无比静功,与以对抗了。
君无忌果然心存此想,他做事稳而后动,总是不急不躁。沈瑶仙却是自恃聪明,凡事不甘示弱,即使暂时的静止,也认为是对敌人的一种屈服。“摇光殿”武学,博大精深,凡武林各门派内外功力,无不在其参考攻研范围,“摇光殿”殿主李无心为人自负,目高于顶,自然与她一身奇异的武功有关,沈瑶仙既是她身边爱女,耳濡目染,多少也感染了她的骄傲习性。她却是忽略了,眼前“九幽居士”这个大敌,即使李无心亲自在场,也不敢对他掉以轻心,沈瑶仙却偏偏对他心存忽视,不甘雌伏地要与他别别苗头。
坐是坐下了,手中长剑犹是不肯放下,圆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时地向着四下里巡视着,只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咸信都无能逃过她的细致观察。这么一来,自不免有所分心,随即予敌人散发而出的笛音以可乘之机。一种朦胧意态复又懒散的感觉,首次让她有所感觉,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坐在她身边的君无忌立时有所察觉,蓦地圆睁双目,霍地递出右手,在她肩上拍了一掌。
沈瑶仙全身为之一震,有如当头一声棒喝,顿时大生警觉。
“盖老魔笛音厉害,姑娘切记大意不得!”话声方出,由于有所分神,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你……”沈瑶仙推了他一把,用着满含柔情的眸子,似笑又嗔的“盯”了他一眼,像是在说:还说呢!管管你自己吧!
经此一来,二人谁也不敢大意,顿时收定心神,企冀以静制动。
沈瑶仙再效前法,用一只手掩住左耳,却不能像上一次那样收到效果,因略微分神,又即觉出心神恍惚,这才知道厉害,再也不敢大意。
二人定力功夫,毫无可疑,一般情况下,可以立刻入定,进入绝对静止状况,只是眼前情况却大有不同,乃是因为大敌当前,随时还需防止着对方出手加害,姑不论强敌韦一波、茅鹰的随时兔出,即一般性的细小暗器,也不能不防,这么一来,要想完全静止,简直不能,更何况发自“九幽居士”的笛音,干扰心神,几至见隙就钻,如此情况下,两个人期期共许,勉力强定,简单像在忍受着一种酷刑,一时却是无可奈何。
盖九幽这曲笛音,较前番之“断肠泣血”更加厉害,笛音里混合了他独家创始的极阴至柔内气真力,初听时只不过心神恍惚,有些困倦,此时若是不能有所振作,收定心神,接下来便休想摆脱,直至骨柔筋疲,全身瘫痪,任人宰割。
是时,万籁俱静,只一曲婉转幽柔。盖九幽想是动了怒,决计要给两个年轻人一个厉害,眼前笛曲乃“九幽三绝”中最具威力的“奈何泣血”曲,真正是难以名状的“奈何”。
君无忌、沈瑶仙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以二人功力,若是专一应付对方笛音,尚可无虑,眼前情形可就大有不同,盖九幽老谋精深,诡异莫测,这曲“奈何泣血”,在他努力运施之下,竟自具有不可抗拒的奇妙威力,大大震撼了他们二人,片刻之间,已现出疲困神态。
黑暗中,现出了四个人来。毫无疑问,乃是出自对方阵营,各人手里拿着一口长刀,幽灵也似地配合着轻巧脚步,直袭眼前。
这番情景,君无忌、沈瑶仙俱都感觉到了,可是各人想法却迥异不同:君无忌的表情宛若未闻,意在容忍,非到万不得已的一霎间,不会显现出任何异动;沈瑶仙的想法不同,宁可在事发之前,先予敌以重创,或使其知难而退。二人不同的想法,渊源自各人不同的个性,也都有自恃的理由。
一曲“奈何泣血”兀自呜咽地在继续吹奏着,此时此刻毋宁已是到了最为严重的紧要关头,透过听者二人的一双耳鼓,自此而散置全身上下的感受,宛若万蚁爬行,厉害处在于,对于这般感受,你却不能丝毫在意,一经领会,顿时就着了“魔相”。这般透过笛音的攻心战略,果然厉害,只是你果真自始至终,就对它置若罔闻,不把它当上回事,丝毫不以之为念,它却也就无可奈何,微妙处端在此“奈何”二字,“奈何泣血”这个名字便因此而起。
四个人极其轻灵地已来到了眼前,却是分散于四个不同角度,向着正中的二人集中。
君无忌正自为着沈瑶仙不能专注而担心,待将伺机略与暗示,对方四人已猝然袭近,出手发难。
来者四人,既为深精武术的大内卫士,又经雷门堡严加训练,熟悉眼前的阵战,配合着盖九幽诡异神妙笛音出手,真有鬼神不测之能。满以为君无忌、沈瑶仙二人,此时此刻受困于九幽神君的一曲魔笛,早已不堪支持,即使仍能保持清醒,也已形同瘫痪,大可随意宰杀。又以四人眼前这个联手阵法,互为表里,层层杀机,漫说是二人受困于笛音干扰,即使没有笛音助阵,设非熟悉阵法,也万难逃过。却是不知,沈瑶仙该是何等细心聪明之人?摇光殿秘功,突出显示着逞强好胜,绝不吃亏的先决原则,“敌不出手,我不出手,敌若出手,我当出手于敌之先,而制其于死命”,多年来,李无心即依此项原则,创就各剑技奇招,沈瑶仙既是她身前最所钟爱的义女,自然承袭了她的一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