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水摇摇头,脸色苍白地道:“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什么贵妃不贵妃,我才不希罕,你难道真的以为,世界上每一个女人,都贪恋荣华富贵?最起码,我就是一个例外。”
朱高煦低着头苦笑了一下,自语道:“这么说,我的一番苦心,完全白费了,原来这么长的时间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我,我真是自作多情了!”
春若水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朱高煦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君无忌,对他还不死心,是不是?”
春若水把脸转向一边道:“你管不着!”
“这就是了!”朱高煦冷森森地笑着:“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要好心提醒你一下了,君无忌身边已有了别的女人,就是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是谁,你这么痴心,是不是值得?无论如何,我对你总是一片真心。”
春若水摇头说:“不要再说了。”一霎间,她脸上显现着出奇的冷,“朱高煦,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已是过去的了,你就别再指望我还会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你仍然还可以对我在凉州的父母心存迫害,这样做,除了证明你是卑鄙的小人以外,你将一无所获,一切你就看着办吧!”
朱高煦不由呆了一呆,满脸愤怒,却是无话可说。忽然又问:“赵宫人呢?她也跟你走?”
提起了“冰儿”,春若水仿佛一颗心都碎了。
“她……已经死了……”
“啊?”朱高煦倏地站了起来。
“是我杀了她。”春若水冷冷一笑,不觉淌下了清泪:“她的身后事,自有我来负责,你就别多管了!”说完这些话,她再也不多逗留,倏地推开长窗,越身而出,一霎间消失于沉沉夜色之间。
朱高煦蓦地有所惊觉,已是阻止不及。夜风习习,自敞开着的轩窗袭进来,大幅纱幔在风势之下,浪花也似地作状飞舞,银质的鹤嘴长灯,立时为之熄灭。
向着黝黑的夜空怅惘着,朱高煦这一霎只觉着无比的空虚,以及紧紧向自己压迫过来近乎窒息的寂寞……自有权势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触。
放下了按在君无忌背后的那只手,苗人俊苦笑着摇了一下头说:“没办法。”
二人已是一身大汗。
君无忌冷眼旁观地注视着他。对他来说,丧失高深武功的这个打击,极其严重,但却并不为此即感沮丧。
“没办法,一点法子也没有。”苗人俊再一次地摇着头,坐下来,注视着他说:“倒不是我功力不济,实在是娘娘的手法迥异,她老人家所施展的是一种微妙的闭气手法,我猜想透过这种手法,你身上至少有九处经络己被关闭,我的能力,却只能为你解开其中之半!”
君无忌说:“这样也很不容易了!”
“没有用的。”苗人俊说:“即使我能全部解开都无济于事,关键在于娘娘在你身体里,留下了她本身的至阴元气,这种劲道太微妙了,我想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能知道。”
君无忌呆了一呆,微微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君无忌冷冷地说道:“这种气道一直盘踞在我‘气海穴’脉之内,如此便能对我本身所欲施展的内力形成阻碍,这便是我不能施展上乘内功的原因了。”
“对了!”苗人俊颓丧地说道:“如此情况之下,除了娘娘自身以外,谁也无能把盘踞你身上的这股至阴内力撤除,即使功力再高,却格于功力气质的有别,也不敢贸然试探,那么一来,可就……”
君无忌点了一下头,接下去说道:“可就有‘炸血’之危,我明白!”
苗人俊看了他一眼,心里甚是钦佩,对于君无忌的触类旁通,极为惊诧。
了解至此,君无忌才真正地感觉到失望了。只是他大度宽涵,养性功深,即使在遭受到最不利的打击之下,也不会感到绝望,更不会现之形容,而一派慌张失措。
“那我们就不必庸人自扰,多费事了!”揩了一下脸上的汗,正要站起,却见门帘掀起,幽步窈窕走出一个布衣裙钗的人。君无忌吃了一惊,再看对方少女,竟是眼生得很,随即转看向苗人俊,看他认识也不?
来人少女,生就高挑身子,浓眉杏眼,颇有姿色,却于美秀里,别具一种英挺气质,尤其是蕴含在眼睛里的那股神儿,顾盼间辄有凌人之势,君无忌瞧在眼里,顿时知悉对方显然又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侠林人物了。
苗人俊报以微笑,正待开口为双方介绍,来人少女,已先行向着君无忌福了一福,娇声道:“小妹李翠薇,拜见君先生。”
“啊,这是……”
迎着君无忌诧异的目光,苗人俊笑道:“这位就是前次我向你提起的那位‘玉洁’姑娘,李翠薇是她本来的名字。”
君无忌这才明白,道了声:“不敢,李姑娘请坐。”对于自己赤裸的上身,一时颇不自在。
苗人俊即刻会意,随即笑道:“李姑娘不是一般女子,也是我道中人,大可不必介意。”
君无忌点了点头,即向当前这位姑娘看去,当时苗人俊力惩恶商郭子万,邂逅兵马指挥徐野驴,画舫酒醉,结识玉洁姑娘之一段经过,早已由苗人俊口述能详。并悉知这姑娘乃是前朝忠良之后,武功颇有根底,后来因行刺朱高煦不成,落身汉王府邸,这件事由于苗人俊已然插手,自己便没有多事,此刻看来,料必是得力于人俊的援手,已然脱困,倒是一件可喜之事。
由是不禁向她多看了两眼,越觉对方姑娘美秀英挺。明珠坠尘,最是可叹,今遇人俊,风尘共许知己,无论才貌,俱称匹配,好不为他们祝福高兴。
却见这位李姑娘挽着袖子,露出一双皓腕,落落大方地向着君无忌道:“君先生身子哪里不舒服,小妹为您拿捏一下可好?”
君无忌方要开口,苗人俊已点头道:“姑娘你偏劳吧!”
二人相视一笑,李翠薇随即走向无忌背后,在他肩上盖一块纱巾,即行拿按起来。
别瞧她玉手纤纤,倒是劲道十足,一经着力之下,十指尖上,像是着了一团炭火,透着一袭纱巾,亦感炙热难当,却于热炙如火中夹着一丝冷气,冷热相激里,乃自兴起一片麻痒感觉,通体上下,顿感无限舒畅。
君无忌一经领会,顿时测知这位李姑娘必然练有精纯的“素女”功力,这等内力较之李无心的“至阴”功虽不能等量齐观,却是性质类似,以之穿行上下,固不能解除李无心所加诸其“气海穴”内的至阴内气劲道,却能暂收缓和之效,当有一定裨益,一时不由抬起头,向着她投以感激的一瞥。
李翠薇一面运用功力,在他肩上拿捏,一面笑道:“先生的大名以及在流花河岸嘉惠众多贫困儿女的侠行,苗相公都告诉我了,真使我无限钦佩,想不到今天有幸拜见,真是没有想到。”
君无忌摇头笑道:“你太客气了,倒是姑娘夜探王府,勇气可嘉!”
李翠薇轻叹道:“这件事说来惭愧,我……”
苗人俊说:“若不是你说起,我还忘了。”随即转向君无忌道:“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听她说起,说起来倒要感谢那位春贵妃,要不是她当日见义援手,李姑娘当日早已命丧王府……”
当下随即将李翠薇当日行刺朱高煦,险丧性命,幸为春若水临场所救,以及这一次又把她由狱中救出之一段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君无忌只是静静地听着。
苗人俊说完,感叹一声道:“这位春小太岁,人在富贵,尚不忘行侠仗义,一身武功,也不曾丢下,实在难得,当日事后,我曾用言语相激,想必她曾到栖霞去看你了。”
君无忌苦笑了一下,点点头一言不发。这是他最感痛心遗憾的一件事,情绪之错综复杂,简直不忍卒恩,思之何益?
李翠薇原来对春若水不尽了解,此番劫后归来,才由苗人俊嘴里知道了一个大概,顿时改了初衷,对于春若水的一番遭遇,大生同情。她却也了解到君无忌于春若水的无可奈何,更何况眼前又有了另一位姑娘沈瑶仙的介入,情势更称微妙,局外人自是不宜插嘴的好。
经过此一番邂逅,苗人俊与李翠薇(即玉洁姑娘)的感情,无异更上层楼。感情的进展,使得她不得不进一步为着苗人俊的境况而寄以关怀,显然眼前苗人俊与君无忌面临的最大压力,俱是来自“摇光殿”那个极称神秘的人物——李无心。谈话的中心,自然也就移到了这位神秘人物的身上。
“你竟能两次由娘娘手里逃生,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苗人俊笑得很牵强,轻轻叹了一声说:“她老人家必然为此引为奇耻大辱,再见面时,便是无所不用其极。”
君无忌悻悻地笑了一下,回忆两次由李无心手里死中求活,确是境况奇险,必死不死,其微妙真个匪夷所思,即使此刻想来,也不能尽解,直仿佛冥冥中有着神秘的安排,然而其真实情况,认真检讨起来,却又似别有虚玄,关键在于,李无心这个被传说为早已“无心”
的人,对于自己的下手,似乎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多少心生怜惜,以致未能施展其极,乃使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然而,尽管如此,两次死中求活,却又绝不能排除“侥幸”的因素,李无心即使对自己心生怜惜,最后的宗旨仍将是要杀死自己。她本人似乎也面临着一种矛盾,这又是为了什么?
对于这位意图杀害自己的大敌,君无忌在思及一切,所得到的印象,竟然是只有遗憾而无怀恨,更说不上什么仇雠,沈瑶仙是原因之一,苗人俊也有关系,除此之外更似有一种奇怪的因素存在着,便是这种“不可理解”的因素,使得他一直不能像对付任何敌人一样,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为此君无忌极感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就像眼前,大劫方脱,他却不能安宁,又在计划向着李无心施以奇袭了。当然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李翠薇松开了为他拿捏的手,退后几步,含笑道:“觉着好些了没有?”
“松快多了!”一面说,君无忌向李姑娘道了谢,后者连谓不敢,向着二人看了一眼,就拿起了一件披风,转身离开,“你们谈谈吧,我出去一会儿。”随即开门步出。
君无忌一面擦着身上汗水,打量着她离开之后,转向苗人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