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冬暖阁虽是皇帝一处行宫别馆,却也甚具规模,较诸一般大户人家,实是不可同日而语。茅鹰居此已有多日,早已把园内地势探得十分清楚,就地形上实较来人要熟悉得多。他身形既快,连续的几个快速起落,已抄向对方侧翼不远。
至此,他才恍然看清了对方的真实形象,正是日间在露店现身,意图不利于汉王高煦的那个长身少女。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使得茅鹰吃了一惊。由于“九幽居士”的一番嘱咐臆测,他己对这个少女存有相当戒心,乍见之下,未免怔了一怔,却也不容对方就此退身,一惊之后,即速施展全力,紧蹑着对方前行的窈窕身影追了下去。
两条人影,都堪称奇快无比,哪消片刻,俱都消失于巍巍宫墙之外。
茅鹰身法极快,向以轻功自负,只是前行的长身少女,较之他并不逊色,更似有以过之。是以,他一脚踏出宫墙,便自失去了前行少女踪影。
浓林衍延,翁翳深邃,当此夜色初现的一霎,所见甚是朦胧。武林中有“逢林莫入”的告诫,茅鹰却偏偏予以忽视,仗着他一身武技,自出道以来,除了师兄韦一波之外,实在还没有遇过敌手,自是艺高胆大,目高于顶。只是眼前这片树林子占地过大,方圆怕没有百十亩,仓卒中于其间找寻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简直同于“海底捞针”。
茅鹰那张黑脸一霎间变得极是阴沉,圆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骨碌碌只是打转。
夜色之来临,简直不着边际,转瞬间已是一片黝黑。
茅鹰硬是忍不下这口气,一只手探入囊内摸出了随身的“千里火”,迎风晃动,“叭嗒”一声,亮出了尺许来高的火苗子。
这当口儿,却听得一声少女的娇笑,随着拂面的晚风乍然传来。即使笑声里不失娇柔,亦不禁令人悚然而惊。
随着人影的晃动,左方六七丈外,现出了前见少女的曼妙体态。一声喝问传来:“姓茅的,我知道你,怎么样,要跟我比划比划么?”
虽然高持着千里火,这个距离之内,也难能把对方的脸看清了。秀发飞扬,裙角飘飘,衬以高挑曼妙身影,给人以艳鬼芳魂的感觉。茅鹰在苗疆地区,由于出没无常,手下毒辣,乃致博得了“鬼见愁”这个外号,本人之刁钻难缠,实可想知,想不到今夜却遇见了比他像似更难缠的人,眼前挑明了要与他一分高下,如何退却!
“哼!大姑娘,我接着你的就是了!”茅鹰说时向前踏进了一步:“大姑娘,你报个‘万儿’吧!”
长身少女应了声:“何必多问?”娇躯转处,已自没入林中。
茅鹰自是放她不过,冷叱一声,足下顿处,直循着对方隐身之处,快速纵入。
林子里一片黝黑,茅鹰纵身而入,高举着手里的千里火,火光明灭,将此远近寻丈之内,照得一派通明,只是再远了可就难能看清。
“喂!”茅鹰四下打量着,一面叱道:“姓茅的来啦!大姑娘你出来吧!”
话声方顿,即听得暗中少女一声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紧接着一缕尖风,“哧”地破空而至,火光映照里,像是有一缕极细的银色光华一闪而至。
“鬼见愁”茅鹰一身武功甚是可观,只是到底出身苗族,阅历未免不足,像眼前少女所施展的这类暗器,真个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其实他内功精湛,昔日从师兄练功,便习过严格的收发暗器身手,即使“暗器听风之术”也颇不含糊。眼前暗器,由于体积过于细小,简直看不清是什么物体,茅鹰确是没有把它当回事,打量着不过是一枚细小的钢珠,随即运施一个“拈”字诀,即以右手拇食二指,向着那枚暗器之上“拈”去。
这却也怨不得他阅历不足,事实上当今武林,又有几个能识得这类“弹指飞针”!
茅鹰一双手指,确是巧妙十分,时间、部位、准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偏偏力道有所不足,容得他发觉有异,待得施展,“内气”功力,将对方那枚细小的暗器吸附于掌心之上,其势已有所不及。由于暗器本身过于细小,拿捏于双指间,宛若无物,却有一股尖锐的力道,直刺而出。茅鹰只觉得两指间微微一麻,那一丝细小银光,已自其二指间滑了出去,虽只是细小的一缕劲力,其尖锐强劲,却似无坚不摧。
茅鹰大惊之下,随地闪身回避,却似慢了一步,当时只觉得左肩头上一阵子刺骨酸疼,已吃对方飞针,深深刺入肩头。
“啊!”一阵子砭骨奇酸,手上的“千里火”竟是再也把持不住,扑地跌落地上。
猛可里面前人影一闪,对方那个长身少女,鬼魑般地轻巧,挟着大股疾风,已倏乎眼前。人到手到,好一式“玉女投梭”,一只尖尖素手,已自向茅鹰左肋上直插下来。
观之长身少女出手,不愧大家名门,称得上“高秀超逸、绵密精严”,配合着她奇快的身势,整个人已似化为大股罡风,一古脑直向着茅鹰全身罩落下来。
对于茅鹰来说,简直是前所未见的奇耻大辱。肩上暗器在一阵酸疼之后,毫无感觉,可以肯定必定深入肩内,急待探视拔除之,偏偏对方少女行动迅速,来去直如野云振飞,去留无痕,简直不容他少缓须臾。在她的纤纤素手以及强大劲力压迫之下,茅鹰一时有全身吃紧的感觉,势道之强,简直前所未见,这才知道对方少女大非凡俗,分明大敌当前,一惊之下,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霎,退守皆难,除了厉手相拼之外,别无选择,即使选择后者,较诸对方却也慢了一步。舍此而外,便只有死路一条,当下怒哼一声,陡然间运提右掌,施展“霹雳元阳”掌力,一掌向外击出。
长身少女前此暗中窥伺,已知他掌力惊人,论及“摇光殿”秘功,原也无惧于他,只是眼前她却无与他一拼的必要,对方为图自保,竟自连看门功夫都施展了出来。她当然知道对方所施展的“霹雳元阳掌”,最是耗损气血,大力运施之下,正为暗器“飞针”有可乘之机,如是,根本也就无需自己的再行出手了。一念之兴,卒使她改变了对敌的初衷。
茅鹰这一掌,既是全力出击,自然非同凡响,掌力坚实,直似有开山裂石之威,偏偏对方少女竟似无意与他接触。
随着茅鹰掌力之下,长身少女亭亭娇躯,宛若飞云一片,陡地狂飘而起,一起数丈,已自落身于高可参天的桦树之巅,起落间一片轻灵,不着一些儿浊力,正是“高远峭拔,清气盘旋”极上乘武术轻功的境界。
“鬼见愁”茅鹰那等实力的一击,非但没有伤着对方,竟似连对方衣边儿也没有沾着,随着他探出的右掌,风柱般地卷起了一股狂飚,巨力之下,只听得一阵子“咔喳”爆响,正面一排巨树,首当其冲,竟自齐腰折断,枝飞叶扬,形成了惊人气势。
漫天枝叶尚未落定,空中少女,却已再次飘落,身法之快,出人想象。
茅鹰一掌落空,即知不妙,慌不迭回步抽身,左腕抬动,待将以“左翅飞云”,虚作声势,用以掩身而退,却不知手腕方动,肩头上一阵奇疼,间以砭骨的酸,那只手情不自禁地便自又落了下来。
动手过招,讲究的是一个“快”。茅鹰一招失手,敌人又是出奇的快,一容进身,先机顿失,再想退身,哪里还来得及?
眼前银光乍闪,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宝剑出鞘的“龙吟”,茅鹰只觉得喉上一紧,已被对方冷森森的雪亮剑锋,比在了咽喉部位。
“鬼见愁”茅鹰以其杰出武技,睥睨苗疆,十数年堪称绝无敌手,想不到今日初初一现,竟自败在了对方一个姑娘之手。
先时,他既已由师尊“九幽居士”处得到了告诫,偏偏自恃武功,犹自未把对方看在眼里,这一霎在对方剑锋向喉的当儿,才自知道了对方厉害,却已进退无能,转动皆难。
非只如此,透过了长身少女掌上青锋,更有砭人心肺的一道冷森森剑气,打由喉头透体直下,所过处血脉俱僵,一时通体如冰,便自泥塑木雕般定在了当场。
无疑,长身少女这一手“剑气定穴”手法,武林前所未睹,显然还不多见。茅鹰之惊忿,更是可以想知了。
他当然知道,透过对方剑尖上那一道冷森森的剑气,正是习剑者所难能达到的“剑气”
境界,此时此刻对方姑娘若是有意取自己性命,根本无需出剑,只需将此剑气向外一吐,茅鹰必将穿肠破肚致死无疑。有了这一层认识,茅鹰登时锐气尽消,只以为对方立即要取自己性命,霎时间吓得面无人色,只管睁大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看向对方。
这位长身少女,正是来自当今那个最称神秘的武林门户“摇光殿”、且最蒙殿主李无心疼爱的义女沈瑶仙。眼前这一步棋,原是她蓄意部署,想不到如此顺利的即将茅鹰制伏剑下,若是依着她一往性情,当毫不犹豫的将对方毙之剑下,只是那么一来,势将结怨于“雷门堡”,成了不共戴天的大敌,却又不甘心就此纵之而去,一霎间内心大为犹豫。
心绪电转,连带着掌中长剑时晦又明,只把木立当前的茅鹰,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在沈瑶仙剑气之下,全身血脉俱僵,休说是出手反击了,简直连转动一下也是不能,此时此刻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生平恨极了“助纣为虐”之辈,正是眼前雷门堡之所为,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人,自不容轻易放过,却也不便就下毒手,略事犹豫,把心一狠,正待施展辣手,先把他废了再说,却是没有想到,此番情景,竟自落在了另一位高明者的眼中。
在一声幽凄的叹息之后,一人用着老迈的口音道:“姑娘剑下留情,敝门感激不尽。”
话声出口,紧接着一条人影,有似夜蝠翼空,自侧边一棵大树上陡地拔空而起,长桥卧波般掠向眼前,真个身轻如燕,落地无声。
树林子里原极黑暗,仗着方才由茅鹰手上落地的“千里火”,尚未全熄,时明又暗,隐约的有些火光,尚可略为辨物,景象甚为迷离。来人身材高瘦,有似疾风一阵,已迫近眼前。
蓦然间,沈瑶仙已认出了他,正是人称“摘星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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