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楠点头后转身离开,她的动作缓慢,因为腿上的残疾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米佧看见她前面不远处的台阶,关切地问:“需要帮忙吗?”
沈嘉楠闻言停住了,她回头看向米佧:“我不习惯别人帮忙,除了……”她欲言又止,随后叹息着说:“如果我姐姐不生病的话就是我姐夫,可现在我只能叫他邢大哥。”
米佧是不聪明,可面对沈嘉楠到底还是敏感的。话至此,她也可以肯定沈嘉楠知道她是邢克垒的女朋友,而她所谓的预约体检或许也是冲着她来的。这样的阵仗米佧从未经历过,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最为恰当,所以沉默。
沈嘉楠似乎并不急着走,她直视米佧的眼睛:“米医生知道吗,我爸爸在几年前的一场车祸中死了,我妈妈因为受不了打击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至于我姐姐,现在还在五院。没错,她就是你们眼中的精神病人,而她的病情稳定程度和邢大哥有直接关系。”
言语间,沈嘉楠的眼神变得愈发犀利,如刀一样刮向米佧的脸,“我们母女三人现在只剩我一个瘸子还算清醒,可是米医生,如果我们连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我也会疯的。”
手掌撑在桌面上,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米佧力竭声音平稳,“你想说什么?”
沈嘉楠笑了,三分自嘲,三分讽刺,以及几分复杂,她不答反问:“米医生觉得呢?”
短暂的视线对峙,米佧率先调开目光,她深呼吸,连续地:“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沈嘉楠没有阻止和纠缠,只是在米佧走出一步后朝她背影说:“请你高抬贵手!”
米佧身形一窒,垂落在身侧的手在瞬间紧握成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沈嘉楠拿出手机拨号码。米佧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和动作,只是在再次抬步时清晰地听见她以愉悦的声音说:“过年好邢大哥……”
那个刹那,米佧几乎站不稳。在获知邢克垒与沈家的纠葛,她从没敢奢望过他与她们已经一刀两断,可当沈嘉楠当着她的面给邢克垒打电话,亲耳听见她以饱含感情的声音唤他邢大哥,米佧有种与别人分享邢克垒的错觉,甚至于,她觉得邢克垒这辈子都不可能完整地属于她。这个认知,让她心酸欲泣。
米佧的百转千回在沈嘉楠看来与她无关。继续着通话,她对着话筒说:“我挺好的,邢大哥不用担心,就是我妈妈的情况不太好,天天站在门口,说是你会过来要等你……”
米佧加快脚步,不愿意听到沈家与邢克垒之间的任何消息,确切地说是联系。忽然就想听听邢克垒低沉的声音,仿佛那样能给自己力量和勇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米佧拨打他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始终占线。
对啊,她忘了,他应该正在和沈嘉楠通话呢。
随手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米佧端着杯子出去了。片刻,茶水间传来一声低叫:“啊!”
邵宇寒正好经过,见米佧端着手站在里面,脚下是玻璃碎片。
急步上前,他扣住她手腕:“烫着了?”触目的是她右手手背上变红的皮肤。
米佧嘶一声,欲缩回手。邵宇寒不容抗拒地把她的手带到冷水池里进行“冷却治疗”,同时交代经过的护士准备冰块,然后将米佧带到他办公室。
邵宇寒半蹲在米佧身前,低着头仔细地检查了伤处,“除了手上,还烫到哪里没有?”
米佧说没有,随后忍着疼解释:“我一时没注意水那么开,太热了没端稳。”
邵宇寒抬眼,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是随口说:“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细听之下,又隐隐蕴含心疼的轻责之意。
米佧底气不足地否认:“没有。”
精明如邵宇寒怎么会发现她眼中的闪烁?但他没有追问,而是收回目光,注意力集中在她手上,排除了起泡的可能性后,用冰块敷在她手背上。
米佧见他还蹲在地上,伸出左手:“我自己来吧。”
“别动!”邵宇寒没有抬头,不无意外地看见米佧左手上的戒指,锁眉的同时他一面继续着为她敷冰块的动作,一面起身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再开口时换以玩笑的口吻:“这是抗议我过年给你排班吗?”见她欲解释,他笑了:“好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之后他又把烫伤口膏涂在烫伤部位。
米佧活动了下手腕:“谢谢院长。”
对于她的称呼,邵宇寒似是已不计较,他点点头表示接受她的谢意,“等会吃了饭就回去休息吧,这样也不方便工作。”
米佧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尤其又在临近中午时接到邢克垒的电话,知道邢府有事他不能过来时,她决定和傅渤远请个假就先回去了。
看见米佧过来,傅渤远略略抬眼,“下午我有个手术,你给我做助手。”
手术安排米佧是知道的,可她以为助手会是许研珊。而她的手现在确实有所不便,于是她说:“能换其他人吗主任?我手烫伤了。”
傅渤远却像是不相信一样,唐突地拉过她的手检查。米佧很抗拒他的碰触,下意识退后,但还是晚了一步,不及躲闪右手已被傅渤远紧紧握住。
确认她手背上的肌肤确实有明显的烫伤的痕迹,傅渤远的脸色缓和了些,“上次烫我,这次又把自己烫了,米佧,你就不能小心点?”说话的同时,以手指抚过米佧的手背,有抚摸的意思。
顾不得疼痛,米佧倏地缩回手,“主任,请你自重!”
傅渤远起身,与她迎面而立,轻笑:“我怎么了需要自重?米佧,我说过了,你误会我了。上次在茶水间,我不过是想帮你的忙而不小心碰了你手一下,是你太紧张了打翻了杯子烫到我,该道歉的其实不该是我吧?”
先前米佧还以为自己多心了,可随着工作上的接触,她对傅渤远的印象越来越不好,尤其是在没人时他盯着她的目光让米佧觉得轻佻,加之有一次值夜班时见他和内科的一位女医生很暧昧的样子,她就尽可能地回避傅渤远。
尽管有些害怕,但米佧还是说:“主任,我不认为我有道歉的必要。”在傅渤远含有敌意的视线压力下,她抬起头:“我来陆军医院是因为这里聚集了最优秀的医学人才,希望在前辈们的指导下救死扶伤。至于其它,我不想也不希望发生。”
傅渤远万万没有想到看似柔弱的米佧会说出这种类似警告的话。他神色一凛,语气阴郁道:“米佧,我看你是想多了。”眼神随之冷下来,他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不过是点烫伤,克服一下吧,做完手术再走。”
米佧转身就走。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传来玻璃质品砸向地面的声音。
这段插曲邵宇寒自然是不知道的,请在岗的各科室医生吃过午饭,在手术室外见到被他放假的米佧。走过来,他瞥一眼她的白大褂,“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
仿佛为了掩饰情绪,米佧抬手戴上口罩:“主任有个手术,我做助手。”
没有错过她清瞳内一闪而逝的情绪,邵宇寒吩咐经过的护士:“把傅主任叫来。”
傅渤远正好上楼来,迎向邵宇寒,他问:“院长您找我?”
邵宇寒只以为傅渤远不知道米佧烫伤了手,他交代:“米佧手烫伤了有所不便,我批准她回家休息,一会的手术你换个助手。”
傅渤远自然不敢驳斥院长,可他仍是一脸为难地说:“可是今天人手不够……”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抬手制止米佧走进手术室,邵宇寒冷声:“需要我给你做助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1、周五植树归来,累得浑身像散架似的,体力活儿什么的,果然是技术活儿╭(╯^╰)╮
2、和两个好朋友一起种了一颗树,为了纪念这个历史**件,我们埋了三块玻璃茬在土里O(∩_∩)O
3、话不多说了,**不抽的话某雨回复留言去了,大家周末愉快!
城池营垒39
邵宇寒年纪轻轻官居高位,除了医学方面天赋异秉和成绩卓著的科研成果被业内人士认可,他谦逊温和的性格也是众所周知,此时竟为了一个实习医生翻脸,令傅渤远暗暗吃惊的同时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语气顿时转为恭谦,傅渤远话锋一转:“院长说哪里话,我只是在考虑或许该让许研珊来做助手。”看向米佧,他眉头微皱:“怎么先前不说呢,烫得严重吗?院长都准假了,你就回去休息吧。”像是吃准了米佧不会告状,傅渤远说这些话时没有半点心虚的表现,甚至是眼神都透出关切。
真是天生的演员。米佧有一瞬的冲动想要撕下傅渤远伪善的面具,然而她生性纯善,向来与世无争,况且当着邵宇寒的面她实在说不出口傅渤远对她有轻薄之意,于是一言不发地离开手术室,连虚假的道谢都省略了。
邵宇寒敏感地发现了米佧的异常,他以顺路为名执意要送她。米佧推托不得,只好上车。可是邵宇寒并不知道米佧这几日和邢克垒住在一起,米佧也不可能告诉他这些。所以,车子驶向了米宅。
路上两人没有交流,直到车子在米宅外停下,邵宇寒才打破了沉默,“他为难你了?”
米佧很想假装没听见不回答,可她不擅敷衍。微低着头,她继续着解安全带的动作,“没有。”却在准备下车时,听到车门“噼”地一声落了锁。
邵宇寒一言不发。片刻,米佧不得不转过头来面对他。
手扶在方向盘上,邵宇寒偏头锁定她的娃娃脸,以肯定的口吻道:“你不会撒谎。”
沈嘉楠的出现让她心里很乱,傅渤远的举动又让她很委屈,米佧实在没心情和邵宇寒细说什么。对于他的询问,她的眼神有着恳求的意味:“师兄,能先让我回家吗?”
邵宇寒微微蹙眉,凝视她的面孔他没急着说话。米佧在他幽深如海的目光里看到小小的自己,有些怯懦,有些脆弱,半晌才听他说了一个字:“好。”然后车子的中控锁就打开了。
米佧如释重负:“谢谢师兄。”
邵宇寒要的当然不是她的感谢,可说到底,他终究不舍得为难她。
“米佧。”自从对她动了心思,邵宇寒几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叫过她:“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兄,我不希望你在我身边受委屈。”
米佧感激邵宇寒的照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