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浩兢兢业业办了一天公,桌面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感觉相当不错,唯一不愉快的,段玉芳傍晚时分来了电话,让他一定要配合胡存志,凡是她已经签字的文件他无须审核,直接签字即可。
胡存志简直掐准了时间,在电话刚结束就敲他办公室的门,拿出几份白天被他驳回的文件让他补签字。
被亲妈打脸的齐文浩心情很不好,但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签字,尽管他认为其中有疑点,可段玉芳已经同意了。至于他的意见,不重要。
他签完字,胡存志没急着走,又跟他聊了一会招聘员工的事。
胡存志说得口沫横飞,他以前的助手怎么能干,专业技术怎么好,又怎么懂得配合上司。
齐文浩不想听,说这么多无非想安插自己的人进来。他承认他对胡存志有偏见,可真的只是他的偏见吗?恐怕段玉芳也不如是想,她之所以表达对胡存志的全面信任,不过因为他们是外行,她在演一场“用人不疑”的戏。
既然不懂,干吗要踏进这一行?齐文浩看着桌面。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他知道,商人逐利。段玉芳不信金融之类的投资,她靠自己双手扎扎实实创出来的钱,只想再投入到实业中。不懂,就努力去弄懂,不会永远不懂。
从某种意义来说,齐文浩真心觉得过去的铁姑娘今天的大老板段玉芳充满正面能量。虽然她让他感觉疲惫,她成功的经历让她充满自信,她不愿意尝试其他的管理方式,事事亲为,绝不惜力。
视线的余光可以看到胡存志一张一合的嘴,狡黠的,自居专家的,充满中老年男性对女性轻视的。
齐文浩一阵又一阵地厌烦,心里无声吐槽,你以为段玉芳好糊弄吗。她不过是准备好了交学费,一旦你的利用价值小于她的付出,她绝对不会大发慈悲留下你。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他答应可遇今天会好好工作,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胡存志被催他赴宴的电话叫走。
齐文浩几乎是跳起来,总算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没想到姜越路上有变故,赶不及回来,而可遇又得和同事聚餐。她打电话给他,背后是一层层的音浪,“他们非要今天去吃饭。”
她的嗓子略哑,估计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齐文浩讨厌她的同事,但也没有办法,人是社会动物。他只能叮嘱她,“多喝点水,别喝酒,别吃辣的,少说话。”
挂掉电话,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虚袭倒了齐文浩,他恍惚地想起来,昨天他睡得不好,今天来来回回办事跑工地,又没好好吃午饭,这会可以说又累又饿。
有人敲了敲门,他抬头看去,是办事处新招的秘书,一个爱笑的小姑娘。
“齐总,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她担心地问。
齐文浩没有心情理会她,沉声道,“做完事就下班,别在办公室逗留。”
小姑娘碰了一鼻子灰,却没露出怨艾的表情,爽脆地应了声“是”。但她并没马上走,过了会给他端来杯速溶咖啡,“这是我自己喝的拿铁口味,您要是不喜欢就放在这,我明天收走。现在我下班了。”
她走后外面就没人了,空荡荡的。
齐文浩没喝咖啡,他搓搓手抹了把脸,打起精神,或许他可以去书店看看,买几本化工基础的书。虽然无济于事,但也好过什么都不懂,被胡存志当摆设。
齐文浩悄悄地握了下拳,天晓得他刚才有多想一拳打掉胡存志虚伪的假笑。
“齐总你别生我的气,我完全是为了公司考虑,这些订单要不马上下去,恐怕设备无法按时交货,误一天工期损失的钱就不少了。你想,银行的利息,设备土地的折旧,还有本来能有的利润,样样都是钱。齐总,我可是一心为了公司。”
又不是不批,他只是让他附上资料,供应商的样品,设备的性能,报价的比较。他不给,还去告状,让段玉芳压他。
他一直不擅长这些,换了是劳伦斯,换了齐正浩,他俩也年轻,却都有办法办到,不知怎么下面的员工就怕他们。
齐文浩下到地下车库,一时却失了开车的兴致。他又上到地面,想起刚才似乎听到袁可遇电话里有人在嚷一个店名。
他们是去那里吃饭吗?
等最后一个汤上来,袁可遇拿起包去付账,总算吃好了,她累得腰酸眼睛也酸,连面颊都僵了。她真想拍拍胸表扬自己一个,能忍受两个小时的各种酸话,修炼又到了新的高度么。
收银员翻了翻账单,“有人买过了。”
谁?袁可遇吃惊,是哪位同事挺身而出?今天连菜连酒消费有几大千,也不好让别人承担。
收银员指指角落,“那边那位先生。”
她转过头。
角落里齐文浩对她笑。
、第十九章
袁可遇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喝了酒,热得厉害,心口卜卜跳动。昨晚没睡好,早上虽然回家换了衣服,但匆忙间胡乱穿,经过一天的揉搓整个人跟老咸菜似的,状态实在差。
齐文浩也好不到哪,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阴影,衬衫上几个泥点子。
“你怎么来了?”袁可遇问。
齐文浩不瞒她,“我听到你们说到这儿吃饭,来试试能不能遇到你,果然没错。”
袁可遇眼尖,看到他桌上的点餐单,只有一碗柴鱼豆腐荞麦面。一碗几千元的面哪,她握起拳头掩住笑意,“要不要上来一起,吃过饭他们还要去唱歌。”为怕齐文浩又抢着买单做了冤大头,袁可遇赶紧说明,“和他们说好的,饭是我请,别的节目由别人来。你照顾我就够了,别人犯不着沾你的光。”
齐文浩心领神会地点头,“知道。”他又有些担心,“我跟去你会不会不方便?”是有人会不喜欢多个陌生人,他怕给袁可遇招麻烦。
“不会。坐个二三十分钟,我说累了要早走,有你在他们不好不放我走。”
说是这么说,只是袁可遇安慰齐文浩的话,可要她把他一个人扔下,她也做不到。
袁可遇把齐文浩带进包间,同事见了这么一个年青英俊的男子,自然起了阵哄,逼着袁可遇和齐文浩各自又喝了杯酒才放过他俩。
袁可遇抚着脸,已热得烫手,“我们酒量不好,再多真的不行了。”
她此刻堪称面如桃花,别人刚狠狠斩了她一刀,良心发现都说走吧,赶下一场去。
袁可遇走在最后面。齐文浩在她身边,见她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跟着她越走越慢,趁大家乱哄哄拦出租车的当口,悄悄地离开大队人马。
为怕别人发现,他俩也不说话。默不做声走了一段,袁可遇才问他是怎么来的。
齐文浩一时兴起,怕找不到地方打了个的。袁可遇知道要喝酒也没开车,便拉着他上了公交。
车上人不多,袁可遇挑了最后第二排的座位,跟齐文浩肩并肩坐着。离下车还少,她困得摇来晃去,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叮嘱他,“这班车先到你家,别忘记下车,也别忘记下车前叫醒我。”
齐文浩把肩膀借给她靠着,她听到他应了声“嗯知道了”,他说话的时候胸腔有轻微的震动,让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公交车司机趁红灯等候放行连换了几个电台,最终停留在音乐台。电台主持人报歌名时有一阵干扰,齐文浩只听到半截,“……四十七件事。”
“我想记得夏日午后的暴雨
雨的形状
我想记得黄昏的光
光里的灰尘在飞扬
我想记得爱人如何亲吻,如何拥抱
我想记得你烦躁无奈的模样……”
歌很长,是一把细巧的女声,睡思随着歌声爬上来,齐文浩打了个呵欠。还有十几个站,还早,他搂紧袁可遇,也闭上眼睛,只留了一点清明去注意每次到站的提醒。
“不要!”在最后一排突然爆发出孩子的尖叫声。
袁可遇和齐文浩同时睁开眼。
那孩子的母亲努力想哄住孩子,不停提出交换条件,从冰淇淋到洋快餐,只求他别闹,“乖,你再吵一会司机大伯就把我们赶下车了。”
可怜的公交车司机无端躺枪。袁可遇在笑,她看了眼齐文浩,果然他也在笑。
然而恐吓也没用,孩子的哭闹没停。袁可遇听到做母亲的叹口气,让做爸爸的去按下车铃,“算了,我们下车吧,免得吵到别人。”
袁可遇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五六岁的大小,白净瘦小,跟魔音穿耳的厉害程度完全不成正比。孩子母亲见袁可遇打量她家孩子,解释般说道,“他想要汽球,我跟他说今天不买,他不肯。”
袁可遇心想,厉害,这是摸到做父母的软肋,拿公共场合的其他人做人质。
“家里已经有一百五十只汽球,专门放在一间小房间,瘪掉的要吹鼓,否则他就不高兴。”孩子母亲叨叨地说。
到站时,孩子被做父亲的抱着下了车,一家三口朝广场走去,那里应该有卖汽球的摊贩。
也不能说被宠坏的孩子一定会变坏,也许家庭情况会变,也许将来社会给他上课,袁可遇想,至少我被父母宠着长大,但没变成让人讨厌的人。
“在想什么?”袁可遇若有所思的表情,让齐文浩好奇。
袁可遇没头没脑地说,“我这个人怎么样?说实话,不用怕我伤心,我经受得起。”
“很可爱。”齐文浩也不知道她指的哪方面,漂亮吗,这还用说,他见到她第一眼就有被吸引。然则她最迷人的地方不在于外表,而是宽厚、落落大方,他也记得印在她淡绿色大衣上的黑手印。他失约不止一次,她不追着问,没因此怨气冲天。女孩子太斤斤计较,少有这样的好性格。
袁可遇听完他的话,瞠目结舌,深感有必要纠正他的错觉,“漂亮是个人感觉,我个人觉得我还不够漂亮,眉毛不够浓黑,鼻子不够挺。性格更不好,那件大衣送去洗,没洗掉手印的痕迹,我在干洗店发了通火,足以让她们记住我的名字。不跟你计较是因为那时我们还不熟。你不知道杀熟吗?”她提醒齐文浩,“你到站了。”
“我先送你回家,再打的回家。”齐文浩坚持。
“随你。”有绅士风度总是好的,袁可遇决定享受这份被呵护的感觉。
“我倒是希望什么时候你能示范一次如何杀熟。”齐文浩轻声说,“我总觉得我俩之间太客气,简直不像真的。”
袁可遇不同意,“太熟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