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浩没马上回答,袁可遇笑了笑,刚要开口他抢在前面说,“如果我不出差我就来。我提前一天定,行吗?”
袁可遇又是一笑,未置可否地嗯了声。
她回到家洗过澡,发现同学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有同学很豪迈地说,别人同学会是拆散一对是一对,她们的不一样,要撮合一对是一对,比如袁可遇和姜越能凑一对。
姜越没吭声,袁可遇更是沉默是金,别人也就是那么一说,不是至亲好友,谁会真的叮住了上。何况姜越,袁可遇是知道的,他心气高着呢,想找的人绝对不是她。以前有次在街上袁可遇碰到姜越的妈,听她提过,姜越不会随便找个人结婚。
像袁可遇这样的,父母都因病早逝,不属于姜家考虑对象基因不好,要是她遗传到了;她倒是撒手去了,抛下丈夫儿女怎么办。
姜越妈讲得很婉转,袁可遇听得一头露水,不明白她东一下西一下想聊什么,又不好走开,毕竟是长辈。姜越妈和她母亲同事过,袁可遇小时候有阵子叫她干妈。后来过了好几年她听人直白地嫌弃,才回想起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讲,原来婚姻需要考虑的因素如此之多,自身貌端体健、身家清白是不够的。
袁可遇不气愤,只觉得好笑,她并没有要嫁人的意思。改变现状需要契机加勇气,在那之前她宁可停留在原地。
那晚晚饭后齐文浩如同消失在人海,再无声息,再出现的时候吓了袁可遇一跳,他眼睛带着血丝,人瘦成了一条。
“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问。
“加班。”他很软和地答,“上次失约了,不好意思。”
袁可遇十七岁时眼睛里何止容不得砂子,连头发丝扫过都要小发作一场,以表明真情不可以敷衍。现在十年过去了,彼此只是普通朋友,在一起玩什么都是为了寻开心,合则聚,何必咬住谁对谁错弄得场面尴尬。
就像今天本来是姜越约她出来听独奏会,临时却说有事,转托齐文浩陪她。
一群日本女子打算在演奏会的海报前留影,袁可遇礼貌地让出空间,引着齐文浩往咖啡吧那边走,她觉得他有必要在开场前来一杯热腾腾的喝的。
齐文浩没反应过来,直到袁可遇往他手里塞了杯奶茶。她没替他买咖啡,晚上了,他又累,这会喝了咖啡来了精神,晚上回去恐怕要失眠。
那边跟偶像海报合影的女子们低声欢笑着,袁可遇替她们高兴,这么一个春天的晚上,隆重地穿了和服和朋友们一起听演奏会,多好。
齐文浩啜了口热饮,跟着袁可遇的目光看向她们,多少明白她唇边的笑意所为何来。“你没对人发过火吧?”他问。
哪可能,袁可遇翻个白眼,“小火天天有,大火三六九。”别看她好说话的样子,实在是每天不省心的事多了去,何苦再给自己添堵。
“也是,人总有脾气的。”这个,齐文浩深有体会。
提醒开场的第一次铃声响了,两人被挤在人群中缓缓过了检票口。齐文浩用自己的胳膊护着袁可遇,以免她被人冲撞到。人实在太多,找着座位坐下时两人不约而同呼了口气,袁可遇笑道,“早就听说一票难求,没想到是真的。”她不知道姜越是如何搞来的票,反正他总有办法。
袁可遇并不是古典音乐爱好者,姜越约她的时候她曾经婉拒,但姜越说票不好买,不要浪费她也就来了。
没想到来的是齐文浩。
他比刚到时精神了不少,趁着还有灯光在看曲目表。从侧面看他的睫毛长且密,下巴透着青色,如果几天不剃须,想必那里会酿成连绵不断的络腮胡,然而他的肤色却白到近乎于瓷。
美好的事物都让人心情愉快,袁可遇模模糊糊地想。例如雨后放晴的天空,随风而起的初雪,还有,等待。对她来说,周五的晚上比周日好,旅行前的准备比出行更有趣。
“在想什么?”齐文浩问。
袁可遇伸指在自己面颊上划过,“每天都要刮吗?”
齐文浩摸摸下巴,指尖能感觉到轻微的刺手,答非所问地说,“怎么场内有这么多孩子?”
都是琴童吧,网上不是说第一代理工科,第二代学金融法律,到了第三代可以搞艺术。袁可遇小时候也学过钢琴,父母只是希望她能懂得欣赏,并不要求她成名,所以匆匆忙忙考完级就搁下了。不过那时学琴的人少,在学校还能凭此出小风头,现在不行了,袁可遇的同事的下一代几乎个个都有学乐器。
剧院内第二次铃声响起,灯光渐渐暗下来,直至黑暗。
齐文浩有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差不多在第二支乐曲就沉入了梦乡。他残余的意识知道这样不好,也试图努力睁开眼,但困乏排山倒海地袭来,他还是睡着了。
醒来时独奏会已经结束,掌声雷动。
齐文浩很惭愧,不过一觉已经睡过了,煞风景就煞风景吧。他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去哪吃点东西?”
还吃?袁可遇看着他的黑眼圈,直接可以扮熊猫了。现在九点半,周末她晚点睡也无所谓,但他不需要休息?
随他。袁可遇的犹豫只是瞬间,“好啊。”他不是孩子,不需要别人提醒他该做什么。
、第三章
齐文浩的梦境中有各种声音,肆意奔腾的钢琴曲,低低倾诉的背景音乐,还有急促的……铃声。
他突然醒了过来。
卧室的门半开着,客厅里已经铺满阳光,这光景应该是下午了。手机上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齐文浩边翻边清除,直到看见姜越的名字才停下。
想不出有什么要和姜越说的,齐文浩扔下手机。
冲过澡,他才完全清醒,随便套了身衣服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这套房子是姜越介绍给他租的,两室一厅,房主是对小夫妻,婚后没住多久就有喜,贪图有照应搬去跟父母同住。房子精心装修过,从每盏灯到窗外的花架,件件用的都是好东西,因此租金不菲,按姜越的说法够分期付款买套外环线的大户了。
然而不一样的。
此刻鸟语花香中,齐文浩感觉到久违的安逸。他想到袁可遇,不知她在做什么。昨晚他俩从音乐会出来后吃了潮汕的鲜虾粥,她吃很多,除了粥还吃了两份豉椒炒花甲。第二份吃光时,她在里面找“遗珠”,那股意犹未尽让他看得想笑,但她不让他再叫,“留肚子吃甜品。”
他俩又去了一家甜品店。等的时候他又睡着了,醒的时候很不好意思。袁可遇靠在椅子里翻杂志,见他醒了抬头对他一笑。
她的漂亮偏于柔和,如同巴赫的乐曲,是平静的大海。她听完就笑了,大概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在音乐会能睡着的人知道巴赫和肖邦的区别吗。
睡了两觉,回到住的地方他倒头又睡,睡到了现在。
袁可遇没齐文浩的好运气,才睡了五个小时就被姜越拖起来救场。
“帮帮忙。”他客户的客户想在这里投资。今天大老板带着风水先生过来看地,作陪的人什么都有,就缺建筑师。别人想起姜越是地头蛇,让他推荐一个来帮眼。
热心人哪。袁可遇哭笑不得,做总图的、土建的或者搞结构的才说得上话,她学的做的是电气,哪懂?“我帮你找人。”就是不知道周末别人愿不愿意出来。设计院池浅妖风大,个个被惯得懒散成性,别说周末,平时办公室就没有人到齐的时候。
姜越早想到了,“没报酬别人未必愿意。那种大老板,最讲究风水,专业方面你糊弄一下就行,我让他们来接你。”他好说歹说,袁可遇勉强同意,挂了电话替他叹口气。姜越毕业后在知名家电企业工作,先在西南干了几年,今年升职调回华东片,多年销售磨成精,求爹爹告奶奶的事情做得不会少。
“不瞒你说,昨晚我喝了五六两烧的,两瓶红酒,十几瓶啤酒。现在得用手扒着,眼皮才不掉下来。可朋友一大早求助,我得替他想办法啊。”刚才姜越在电话里诉苦,“有钱人临时一个念头,听说风水先生是末班飞机赶过来的。”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
袁可遇放下电话刚刷了牙,手机又响了,接她的车已经到小区外。
这个姜越!
分明在和她说之前就把她推了出去。
袁可遇不管其他,先把姜越的号码拖进黑名单。行,老同学一场,她帮他这次,但以后就免了,她心眼小,谁伤她一丁点她都能在小本子上记个十年八年。
来的是一辆六人座的商务车,车上一个是开发区的,一个是银行的,都是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大家年纪接近,各自职业响当当的,一路上话题不断,从自己毕业的院校说到今天的核心人物。
大老板是女的,姓段。别看公司不出名,市面上好几个平价服饰都是在她的厂里生产后贴牌的,三十年来她的厂年年盈利。买地的事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开发区原以为她要建服装加工厂,觉得能解决本地就业问题,很是欢迎。谁知接洽后才知道她打算开化工厂,一怕外行搞化工会出事,二来园区已有两家化工厂,附近农民意见很大。
一来二去没谈拢,没想到大老板的决心很大,开发区看在投资规模大和资金能到位的情况上让了步,开始认真考虑合作,选了两块地出来给她挑。
大老板是急性子,一大早带着人去看地。袁可遇他们仨到的时候,大老板这批已经沿着地走了半个圈,风水先生一本正经扶着罗盘开工了。
袁可遇活到现在,这种场面还是头回见,站在后面好不容易忍住笑。前面的人群里钻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沉着脸过来问,“哪个是建筑师?”
开发区的知道这个是大老板的儿子,在加拿大读的中学和大学,英文名叫劳伦斯,连忙给袁可遇做介绍。没说两句被劳伦斯打断,对方冷冷撇下句“怎么来得这么晚,跟我来”就走在前面。
袁可遇对开发区的笑笑,示意无妨,跟着劳伦斯沿四周围走了一圈,后来又跟去看了另一块地。
她出来得太赶,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又累又饿之际决定起码把姜越拉黑二十年。
两块地相差几公里,一块小,但取水方便;另一块大,风水好,据说建厂会财源滚滚,而且建个二期也有余地。大老板和开发区自然喜欢大的那块,劳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