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床边棕色小柜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白色洋装裙。
他走过去,手指抚上,抚平上面细小的褶皱。
她承诺要为她弹一首钢琴曲,他便送她一件弹钢琴的小礼服,她那个时候真是单纯而美好,眼中露出惊喜,“等我弹琴那天再穿好不好,只穿给你一个人看。”
只不过,如今她却把这件礼服推还给了他。
他抖落礼服,里面掉出来一张字条,他手指颤抖着捡起,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梦遗君心,此生不见。
他走在窗边,看院落外的桃花朵朵开,忽然想到一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是我告诉她的。”苏风还是选择告诉辰克事情的真相。
辰克当即转身给了他一拳,“你混帐!”然后两指一动,手中刚刚下达的北方总帅委任状就要撕裂。
苏风踉跄几下,急忙用胳膊挡住,“你怨我也就罢了,却不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他手指顿了顿,手指紧紧攥住委任书,手背上青筋凸起,终于,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我不愿负她。”
苏风自然了解,他话中是什么意思。
因为当初苏风找赵政委帮忙,就是因为女儿心里喜欢这个人,才冒险保下他,接下这一张委任状,就是承认下他与玉霜之间的关系。
而之后,婚约也会如期将至。
外界所传的一见钟情喜结良缘的佳话,终究是错,错,错。
他婚礼当夜,挑开玉霜的红盖头,突然就想到她未弹给自己的那一曲《鸿雁双飞南》,便想要听一次。
即使今生无缘。
玉霜却惊讶地张大了嘴,“那是西方一双男女离别的悲曲,今日……恐怕不妥吧。”
原来,从一开始,就命中注定了。
***
三年后,他终于打听到她的消息,她去了南方,一个小镇,找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结婚。
玉霜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阿岚的一张照片,拿在手中看了许久,觉得阿岚在结婚之时穿的这件骑马装很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赵玉霜拿着照片去找辰克的时候,辰克正在练琴房里,弹奏着那一首《鸿雁双飞南》,她一直很奇怪为何辰克执意于这样一首离别钢琴曲,突地想到自己第一次弹琴给他听,便是这样一首曲子。
“玉霜,有事?”辰克停下,询问地望着玉霜。
“哦,这里有阿岚的一张婚礼照片,我想好不容易得了信……”
玉霜还没有说完,辰克已经从她的手中抢过。
那个时候还是黑白照片,只不过辰克能够认出,阿岚身上的骑马装,就是初见那日的大红色骑马装。
他闭了闭眼睛,眼前就重新浮现出她妩媚流转的模样,高领衬衫外搭黑色的小马甲,纯白色的马术手套,针织马裤,一双高筒低跟的女式马靴。
“辰克?”玉霜轻轻唤道。
他回神,轻轻笑了笑,“这张照片,还回去吧。”
***
二十年后,她的大女儿二十岁,正是她当年的如花年龄。
女儿将男友带到家中,“妈,这是我男朋友,我们要结婚了。”
“好。”她看着这个清秀的小伙子,却总觉得像是透过眼前这一双灵秀的眸子看着另外一个人。
盛夏,婚礼。
江南水乡,氤氲水汽,远山眉黛,烟岚环绕。
那一日,宾客如云。
他特地从堇城赶来,如约而至。
她穿着红色的旗袍,化了淡妆,挽着她丈夫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前走,与他擦肩而过,彼此都没有再望一眼。
丈夫倒是有些疑惑:“你认识陈首长么?他怎么会来参加我们女儿的婚礼……”
她虚与委蛇,“许是男方那边请来的……等等,”她恍然,突然拽住丈夫的衣袖,“你说什么,陈首长?!哪个陈首长?”
“就刚刚走过去的那个,陈辰克,原北方总帅。”
丈夫的声音已经飘忽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声音。
那一日,她问他为何不愿随父亲,他回答,“不是不愿意,而是没有找到对的人……”
可是父亲事发之后,她十分庆幸,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定下婚约,亦没有认下父亲。
可是如今……
陈……辰克。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忘记,但是现在依旧心疼的撕心裂肺。
再见面的约定,却都不是那时候约定好的模样。
***
十五年后,陈海岚的三儿子唐谦,携妻女定居堇城。
那个时候,唐苏瑾才十一岁。
辰克见到唐苏瑾的那一刻,竟然呆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唐家的孙女中,只有唐苏瑾与奶奶陈海岚长相最为相似,而因此,陈海岚并不喜欢这个孙女。
因为看着唐苏瑾,就好像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回忆那个时候的遗憾。
来到堇城之后,辰克对小唐苏瑾特别好,甚至将自己的孙子孙女撂在一边,独独喜欢这个小女孩子。
***
十年后,玉霜病逝,享年六十七岁。
辰克在整理他妻子的遗物时发现这样一封信。
“辰克:
我以为我们能够走到金婚,可是我却这样不争气。
初见,你从马蹄下救下我,我以为你是喜欢我,我心里是欢喜的。
婚后,你日日弹奏那一曲《鸿雁双飞南》,我以为你是为我。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哪里有新婚夫妇整日弹奏着伤离别的曲子。
那一日你醉酒,你拉着我的手,叫岚儿,于是我便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只不过,已经不能挽回。
我总是这样后知后觉,我刚开始喜欢你,后来爱上了你,原本,我以为可以和你离婚让你去寻阿岚,可是我发现自己放不开手了。
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依赖,我想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会忘了阿岚的。
后来你改了姓,姓陈,为陈大帅平反,入了陈氏族谱。
我这才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有她。
天又凉了,我或许没有办法陪你走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了。
来生,不复相见。”
落款是“玉霜”。
信纸上的墨迹团团黑渍,可以看出玉霜在握笔之时手腕有多么颤抖……
辰克眼角淌出一地浑浊的泪,今生,他负了两个人。
***
不到一年,阿岚病逝。
恰是在凛冽寒冬,享年六十八岁。
那些日子,辰克都呆在梅雪山,直到自己的儿女找到他。
***
三年后,陈辰克消无声息的走了,在一个寂寂深夜,享年七十四岁。
儿女整理他的遗物,发现在一个保险柜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件已经泛黄的纯白色洋装,似乎还是上个世纪的款式,袖口和领口的蕾丝已经被手指摩挲的大片磨损。
经过一番讨论,决定将这件衣服与父亲一起下葬。
天地悲怆,烧的纷飞的黑色碎屑,飘散在空荡荡的坟墓周边。
南北相隔,千山万水,两座墓碑遥遥相对。
陈辰克
——爱你是我的姓氏。
陈海岚
——天堂的梦,由你来圆。
全文+番外结束,感谢大家一路相随,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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