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蓝儿和承旨回返蟾州,邢定国已开始做起了七日后上京的准备。而夕鸥长期在营中走动,似乎引起了将士们的另眼相看,大家都在纳闷,这个姑娘真是战俘吗?只有柱子明白主人的心意,暗自偷笑,看来小王爷还是挺有一手,竟然能驯服这样一匹悍马,以后也应该不用老将军和他操心了。
“一提到上京,你好像很兴奋似的。”夕鸥斜倚在帐篷前,望着里面走来走去的邢定国。
“那当然兴奋啦,我呆在雁口的时日已经超过了十年,中途也只回过一次京呢。光是想象,我都能想到回去见到母后、三哥、定珠跟定霜他们,肯定激动死了!唔……让我想想,我该带点儿什么东西去给他们呢?奶酒、豹皮、虎头花鹫的翎毛……”邢定国掰着手指头,还在左思右想。
夕鸥忽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几乎失声地喊道:“够了!够了!”
第六十九章 蔷薇陷阱(一)
◆艳丽的红蔷薇,应该如何用一种适当的方式来描绘她呢?美,或许并不足以概括她的特质,她是美丽的陷阱,带刺的花朵一旦隐藏起她的锐利,极有可能在布设更阴暗的棋局。而男人们又该如何呢?对女子不忠,不是英雄的气概,但向命运低头,是否也是一种妥协?我不愿忍耐,亦不愿勉强,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尽力地避开,往和之前相反的方向行走,朝着有太阳的方向走,寻找自己真正的人生。◆
邢定国猛然愣住了,夕鸥为何突然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他走到她跟前,望着她那双快要冒出火焰的大眼睛,一时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她的双眉也在颤动,莫非是出了很严重的事?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我大喊大叫?我……是我又惹到你了吗?”
“我才没那闲工夫跟你怄气,只是看到你费尽心血准备上京的贺礼,又一直说想念诚武太后,想念你的兄弟姐妹,你虽然是我仇人的儿子,可连我都快看不下去了,真是替你感到不值!”
“不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领国被平武帝和诚武太后联手所灭,葬送了千万勇士的性命,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被父亲和继母逼得离家出走、杳无音信,你居然还给你那个继母当乖儿子,如今更是给她卖命,一切的真相,你都被蒙在鼓里,傻子,邢定国,你真是太傻了!”夕鸥咬着下唇,紧紧握着拳头,仿佛在为他感到既悲愤又惋惜。
邢定国傻了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三步。“什么领国被灭?什么我娘被逼得离家出走?你……你都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骗我……你骗我的是吧?你肯定是喝醉了,还没有醒酒……”
“还在醉酒的那个人是你!你清醒一点吧!我听谁说的?我是在昨晚的酒宴之后,出外散步,无意间听到那个从京城来的蓝淑仪和一个姓索的老将在谈话,听说那个老将好像是你的师傅,你若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去找他问清楚,就知道我有没有在骗你!”
夕鸥的呼喊声,邢定国已然听不清了,就在对方话音落下那一刹那,他已经走出了帐外,一直去往那位老将的帐篷所在的方向。
“殿下,你怎么来了?”病榻上的老人见一个身影突然闯入他的帐中,目光正对上少年的脸庞,无端地感到一阵不安。
“索师傅,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娘根本没有死,是不是?我还有一个姐妹,因为父皇和母后举兵要消灭烈洛,我娘才气得抱着那个孩子出走,留下我来还父亲的债,是不是?”邢定国冲到师傅病榻前,握着老人枯槁的右手,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你……你都知道了什么?难道昨天夜里……”老人吃惊地望着他。
邢定国点点头,听到老人此话,他已然肯定夕鸥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老人将左手覆在他的手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关于这件事,我本想对殿下永远守口如瓶,偏偏却被你听到,这是否也是天意弄人呢?其实当年的碧木原一役,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我失去了我最后一个儿子索林超,而我索荼哙,却是后来烈洛国灭亡后唯一幸存的烈洛大将。若不是因为殿下的存在,或许我根本不可能还在这个世上苟活到今天吧。我至今都无法原谅武皇帝,但后来闻听武皇帝的死讯,因为诚武太后曾对烈洛前大领有恩,才答应她担任你的代辅……”
索荼哙含着眼泪,将当年碧木原会战、青淀偷袭、烈洛如何灭亡乃至龙骏彪与孟靖儿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邢定国。他非常清楚,若要让这孩子知道真相,就必须是全部的事实,否则,他们两人都会残留着心结。
邢定国将老人的千言万语听在耳里,开始是觉得心痛,但很快的,他连那种痛苦也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僵直在那里,浑身无法动弹,呆滞的目光停在索荼哙满是皱纹的脸上,一丝一毫也没有移动。应该回京城去吗?重新见到那位独自撑起半边天下还辛苦养育过他的继母冷星桓,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如今却变成了让他再也无法面对她。少年无力地垂下头,只觉得眼泪在往胸中倒灌,本以为一生幸运而幸福的自己,亲生母亲却陡然变成了师傅口中战争下的政治牺牲品,他不也同样是个可怜人?
“索师傅,我的亲娘呢?既然她当年是出走,为什么后来却半点消息都没有?”
“我也不得而知,甚至……连太后都不知道,惠妃当年究竟抱着定玉公主去了什么地方。或许,惠妃是存心不想让人找到她,才会隐姓埋名,我想她可能在某处和公主过着平民的安静生活吧。殿下,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但真相就是真相,只不过遗憾的是,没有在适当的时机让你得知,否则你也不会这样难过吧。要不,你可以托病,将上京的时辰延后……”
“不,我要上京,我一定要上京!”邢定国站起身,用力咬了咬嘴唇。
“殿下,你……”索荼哙还没来得及询问下去,便见少年风一般地跑了出去,身影顿时消失了。
第八卷 奔雷 第七十一章 背后风云(五)
“阿妈,您为什么就不跟大哥说说,让他放了二哥呢?二哥他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儿子?他被关在拉波山上两个多月,您居然还有闲心在这儿梳妆打扮?”夕鸥看着母亲花枝招展的样子,满脸失望。
伊梨一听这话,站起身,微蹙双眉。“夕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这丫头一向跟你大哥没大没小,现在还质问起你阿妈来了?”
“那是因为您这样的阿妈让我感到气愤!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关心,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世界上有像您这么做人母亲的吗?”
“呵,瞧瞧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说,我哪一点又不像个母亲了?我不担心慕遥,又不是不疼儿子,慕遥被慕远软禁起来,本来就是因为他打仗的时候犯了错嘛!他在拉波山上除了不能离开那儿,日子不也过得舒坦?慕远又没让他吃苦,你瞎操心个啥?真是,还让我莫名其妙受顿冤枉气,这就是我生出来的女儿……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上辈子究竟造什么孽了?”伊梨撇着嘴,倒露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掏出手绢在眼角旁边一个劲抹着,一滴眼泪也没掉下来,却故作难过得要命。
“算了,找您也是白找!我总会想到办法自己去看二哥!”夕鸥算是彻底领教到了母亲怕麻烦的性子,转身走出宫门。
如今的归海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为什么和从前完全不同了?走在小径上,夕鸥越是想起和家人见面的一幕幕,心里越是难受,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一个这样的大哥和一个那样的母亲,也许,这种变化早在父亲死后就已经萌芽,只是那时还没有僵化到如此程度而已。
脑海中,突然闪过邢定国的笑脸,夕鸥用力擦擦眼睛,回过神。她为什么会想起那个小子呢?那个仇人的儿子,她为了算计他,连身体都奉上了,却仍旧没把他干掉,也许是不甘心,才会想要再赢他一次吧。她强迫自己如此想着,可是,她心头竟不自觉地怀念起曾经的那种温馨感觉,见不到二哥,与其面对大哥和母亲,她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真的对邢定国产生了无穷的思念。
“夕鸥,如果我们中间不是夹杂着仇恨,我真的……真的很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邢定国温柔又带了点憨气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回响在耳畔。她使劲摇着头,不愿再去想他,胸中却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郁闷,似乎有点恶心的感觉。对,她应该继续讨厌那个男子,她心中只有慕遥,永远都只有慕遥!
干脆等晚上再去求求母亲,向她说几句好话,让母亲悄悄带她去拉波山,看看二哥吧。她一遍遍摸着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要见到慕遥的面,断不可操之过急。
深夜,王庭一片宁静,庭后的崇浪宫中,却是另一派景象。
伊梨像只小绵羊似的,软软地偎在慕远怀里,双眸半启,脸上露着满足的欢欣,仿佛还在回味之前的激烈欢爱。
“臭小子,让我等了两个多月,才肯来我这里过一次夜。今天晚上,我可要你把两个月的份都补给我才行,嗯……你听见没有啊?”
“伊梨,你这样经常都想要我来过夜,就真的不怕有天被慕遥和夕鸥发现?虽然我们的事一直是个秘密,但也有一两个外人知道,不是吗?”慕远冷笑着,一面抚摸着她光洁的肌肤。
伊梨根本没有在意他说话的语气,喃喃道:“那些事你不是都能摆平吗?还用得着我一个闲人操心?对了,你还是早点把慕遥放出来吧,那孩子从小就喜欢热闹,在那种地方呆久了,我怕他会出毛病。”
“放心,等到恰当的时机,我自然会放他,但在放之前,我也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从今往后,你就安心做你的闲人,不要插手管我的事。”
“慕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伊梨惊讶地抬起头。
慕远平静地道:“不懂吗?这个国家的宗浦是我,我不喜欢夕鸥和那些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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