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灵知晓,他若不与邢震洲合作,恐怕梵灵军反而会和霜华军对归冕来个两面夹击。这样一来,就算堡垒如铁壁般坚固,也终究会被摧毁,归冕更可能面临真正的灭亡。他捏紧了拳头,沉吟了许久才问:“贵国大领真有诚心与我国合作?他需要什么条件?”
冷星桓笑着退回刚才的位置,轻轻将额前的一缕乱发别到耳后。“大人请放心,若是我主毫无诚意,断不会派在下前来造访。为了表示愿意与您永结盟好的心意,我主愿亲自送上雪雁一只、厚礼一份,迎娶令千金彬瑶郡主为梵灵大妃。”
第十六章 风啸雷鸣(一)
◆所谓的名门望族,往往被奢华和纸上谈兵蒙蔽了双眼,只消大风一吹,轰雷一震,就会迷失前路的方向。当绝望之时,悲叹只不过是在风中挣扎的一片枯叶,然而要看清天下的一切,必须和风雷对抗,并驾驭它们,才能拥有一双永远不会被沙子迷惑的眼睛。◆
一抹淡淡的朝霞,仿佛是从苍穹的帐幔里浸透出来的一样,变幻莫测。邢震洲站在帐外的一块大岩石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的天际,直到它们渐渐散去,红彤彤的太阳露出半张脸,他也没有离开的打算。手中攥着一封书信,也不知攥了多久,奉胜昌却发现这两天来,主子脸上的表情好像已经不如前几天那般丰富。
“大人,您还是听我的话,进帐先用餐吧,您要是不吃东西,不仅原将军会心疼,所有的将士都会担心的。”
奉胜昌把两个糯米团递到他手里,米团上缀着腌肉粒、花椒和香葱,迎面便扑来一股足以让人垂涎三尺的芳香。邢震洲接过米团,突然转头看了看他的好兄弟,但见奉胜昌也在吃米团,不过他吃的那东西里只有白糯米,不如自己的这般“花哨”。
“还说是好兄弟,凭什么好的就给我,你自己却吃白米团?”邢震洲冲着他翻了翻白眼。
“因为您是大领大人。”
“哼,大领大人?说得真好听,我问你,我这大人到底值多少钱一斤?从我继任直到现在,她真把我当过主子么?居然没吱一声就瞒着我跑去找连长韫,从斡陵城送封飞鸽传书来,告诉我合作成功,以为我就会安心?她不把我当个活人,也总得爱惜一下自己吧,就算她的霸风剑天下无敌,有的事也是防不胜防,她能把什么都预料到吗?”
“您是说……星桓和连长韫谈判告捷,归冕已经同意和我们合作了?”
奉胜昌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悄悄看了看邢震洲的脸,那个平日里爱开玩笑的大人,怎么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大人,星桓的义兄好像是我吧?可我为何看您比我还操心?”
邢震洲咳嗽一声,定了定神,“嘿,你先前不都说过我是一国之主么?你们做武将的既然把生计都托付给了我,连肉米团都要留给我,我若是不操心,不就太没人性了?只是……星桓在信上苦口婆心地劝我,请我一定要迎娶连长韫的女儿做大妃,还说那位彬瑶郡主端庄秀丽、知书达礼,是不折不扣的大妃人选……否则我也不会这么烦恼了。”
看着他无奈地叹着气,奉胜昌却笑了起来:“我的大人,星桓说服了连长韫,又为您选了位这么好的未来大妃,这可是您和咱们梵灵之福啊。您要是跟那位郡主结为连理,以后生了几位小公子,等连长韫两腿一伸,公子就名副其实成为归冕的主人,梵灵不就又多了块领土?”
邢震洲闻听此言,一股无名火几乎冲上了头顶,连拳头也举了起来。“奉胜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没想到早跟那可恶的丫头站成了同一阵线,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丫头?您说星桓是……”奉胜昌顿时傻了眼,僵直着脸,呆在了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座木雕。
邢震洲猛一拍脑袋,低头看见奉胜昌发直的双眼,只怪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还好这人是他的好兄弟,要是被老将们知道冷星桓是女子,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他伸手搭在奉胜昌肩膀上,放低了声音:“胜昌,咱要真是兄弟,你就把嘴巴给我封严实了,星桓是你的义妹,相信你也不希望她出事吧。别犯傻了,等会儿跟我回去,我要升帐!”
“啊?那这肉米团……您不吃了?”手上递过来的东西一热,奉胜昌才回过神。
邢震洲笑了笑,指向天边的太阳,“我想我真正爱吃的是那太阳的光芒。”
“您没事吧?阳光要怎么吃啊?”
“这你就自己去试试吧,我也正在寻找阳光中的精华,好把所有的精华部分全吃下去呢。胜昌,吃阳光的人可得万分小心啊,太阳就算离我们很远,远到了升天也不能触及的地方,但它的滚烫时时刻刻都在。有的人吃了阳光,因为受不了那种火烫,身体里的一切都被灼烧成了灰烬;而将这种痛苦忍了过去,却发现自己还能呼吸的人,阳光便可以化作斗志。我希望不仅是我一个人,我梵灵的所有将士,都要学会摄取太阳的精气,那么天下,就离我们不远了吧。”
对于邢震洲的话,奉胜昌只是一知半解。然而,他的确从这年轻的大领身上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无比的严肃和威武。他上前拱手道:“大人,若要出战,末将愿意做先锋!”
“不,胜昌,这一战你另有任务。”
“难道您信不过我?”
“你错了,你无论做先锋还是后盾,我一点都不会担心。我比谁都清楚你的身手,你在战场上只要横刀策马往前冲,杀那些敌人就比砍瓜切菜还容易,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但梵灵只有四千兵马,霜华军尽管在碧州损兵折将,却仍然还有两万精兵。若硬要去和他们拼命,到最后吃亏的一定会是我军,所以我军切不可盲目参战。”
“那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据探子回报,碧州的战火很快就要熄灭,归冕军的抵抗怕是就到了尽头。我要你率领两千兵马乔装成百姓潜入碧州,搜集归冕军死者的盔甲、战袍和战旗。”
“莫非是要我和手下将士装扮成归冕军?”奉胜昌心中不禁一亮。
邢震洲点点头道:“不错,扮作归冕军,然后大张旗鼓进攻都城梓京,营救大领连长卿。剩余的两千梵灵军,则由我亲自率领,即日起开始绕道行军,估计三日后就能到达斡陵山城北面。先锋之职我会交给原师傅来担任,定要杀他冯仲登一个措手不及!”
“末将谨遵大领大人之命!”奉胜昌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握成了拳头。
邢震洲扶起他,拔出腰间的覆雷剑,指向遥远的苍穹。“万众一心,乃作战之本,我已将众将士的意志都收藏于覆雷剑中,胜败与否,就在此一搏!”
冯仲登讨厌死尸的味道,即使天气再冷,他也叫近侍不停地摇葵扇,在帐篷里熏檀香,来驱散附近战场上那些血腥。积着雪的时候还好,可雪一化,死人暗红色的血和体液就跟着融化的雪水顺着地势流过来,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恶臭。
然而,碧州的霜华军和主力军在斡陵山城以北成功汇合,这一天提前来到,冯仲登倒是欢喜了一阵,连忙修书一封送到梓京,让派去那边看守连长卿的人放弃对他的人身威胁,准备全力强攻斡陵山城。不料就在他送出书信后不到一个时辰,另一名探子却急急忙忙闯进了营帐。
“启禀将军!梓京附近发现了一队新的敌军,正在朝城门开近,大约有两千兵马!”
“什么?”
冯仲登猛然从垫子上站了起来,右手紧紧按住佩刀,只觉得心口涌上了一团烈火。其实早在前些日子,齐淮信的催促已经令他感到了压力,好容易等到强攻的机会,敌方竟突然出现了援军!
他奶奶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怎么全都堆在了同一天、同一刻?他暗暗咒骂老天,也打从心底开始埋怨起齐淮信,可危险突然袭来,他哪里还有细想的余地?刚到梓京的时候,他留下一千兵马看守被软禁的连长卿,如今敌人的援军骤然超过两千,霜华的驻军岂不是也有了危险?
“去,把洛猛给我找来,让他率领三千兵马,马上赶去梓京阻击敌军!”
“将军,您前些日子不是才说连长卿没有利用价值了吗?怎么……”
“笨蛋,你还看不出来?敌军根本就是在和我们玩花样,故意暴露斡陵,让我军放松对连长卿的重视,实则是想暗地里出兵营救他们的大领!听着,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击败前往梓京的敌军,不能让连长卿被救走,更不能让他死于非命,否则我们回去只能在大领大人面前自刎谢罪了!”
“是!”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冯仲登下达了强攻斡陵城的命令,众将士跟随着主帅,纷纷快马奔向目的地。
第十六章 风啸雷鸣(二)
雪后,天气大晴,斡陵山城所在的群山之间,苍松翠柏沐浴在雪后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而美丽。
冯仲登挥动着马鞭,一路前行,一路吆喝,恨不得立刻将斡陵城拿下。然而,尽管霜华军早就查探过斡陵山城的地势,冯仲登却并未亲自上过山,那座城池易守难攻的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茂密的森林,丛生的灌木,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险峻的山势。山间几乎没有一条完整的道路,即便是小路,也是人披荆斩棘走出来的。山上满布嶙峋的怪石,仿佛随时都有滚落下来的危险,冯仲登仰望着山顶的城池,不禁惊叹归冕巧匠的建筑技术。
“将军,咱们真的有把握攻下那座城吗?”一名副将望着前面,似乎有点担心。
“有!怎么没有?不就是一座破城么?”冯仲登害怕军心混乱,不但没有小心行事,反而派出了先头部队上山,自己随后率军前进。
马蹄在山间磕磕绊绊,冯仲登依然吆喝得厉害,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越是往高处走,峭壁越是陡险,比起瓴州、碧州的战役,他似乎已经能感受到,在斡陵与敌军交手对他们来说会是一种异常残酷的折磨。
“将军,不行了,前面地势太险,战马最多只能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