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桦灼再上前一步:「你这么说?」
月琼脖子一梗:「我就这么说了!」从未如此硬气过。
黎桦灼低笑:「安宝,咱们就拭目以待,看月琼和王爷到底会不会成亲。」
安宝低笑,月琼的脸发烧:「不会!」成亲?太、太丢人了!
洪喜洪泰回来后,桦灼安宝已经不在屋内了。把东西交给公子,两人沉默地退下。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月琼失神。
站在校场上,严刹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兵马。在他身后站着的全部是他忠心耿耿的部下:李休、周公升、徐开远、熊纪汪、严墨、严壮、严牟……甚至连管家严萍都来了。
校场上的气氛肃穆凝重,带着浓浓的杀气。阅兵台下的五万兵马是严刹明面上的兵马,也是他手下最精锐的一支兵马。五万人黑压压地站在那里,三月的寒风都无法吹散场中不断涌出血性。
严刹已经决定向武夷府秘密出兵。安王杨思凯临走前已经吩咐了他的幕僚,一旦情况有变,他们要听从严刹的调度。这样严刹手下不仅有自己的十四万兵马,还有杨思凯手上的九万兵马,加起来接近二十三万兵马。再加上恒王江弥的旧部六万,大约有近三十万的兵马。
不管是严刹,还是杨思凯、江裴昭,这几年都在私下招兵买马,防着就是这一天。齐王解应宗上报朝廷是六万兵马,不过谁会相信?他的手上至少有十五万兵马,而古年的手上则有三十万兵马外加八万禁军。三十万对五十七万,胜算难测。
双手背在身后,严刹高声道:「若有一天,要你们再上杀场,你们可惧!」
五万人齐声高喊:「誓死追随王爷!」喊声响彻天际。
「若有人要夺你们的妻、子,你们当如何?!」
「杀!杀!杀!」
杀声震天,天崩地裂。
严刹伸手,周公升双手递上一碗酒,五万人每人都捧着一碗酒。严刹仰头喝下,砸了酒碗。五万人同时仰头喝下,碎声憾地。
这时,有人脚步匆匆地走到严刹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严刹猛然转头,就见校场口处站着一个绝对不应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其它人都纷纷看去,惊愣当场。
绿眸暗沉,严刹轻点了下头,那人匆匆跑回去吩咐左右放行。进来的人身着大红色的霓裳,怀里抱着一个戴着老虎帽子的可爱娃娃。娃娃今日很乖,这么多杀气腾腾的人站在近处,他都毫不惧怕,反而好奇地东张张西望望。
在看到认识的人后,他伸手要抱。严刹的下颚紧绷,从来人怀里抱过孩子,眼神无法从来人的脸上移开。阅兵台上站着的人无不盯着来人的脸,为那诡异的妆容。
把孩子交给严刹,月琼转身看向那黑压压的士兵们,没有被这种阵仗吓得哆嗦,反而异常平静。乌黑的,仅用一支旧桃木簪子半束的发在寒风中轻扬,这个总是怕冷的男子,此时鬓角却有着细细的汗珠。红色的霓裳,衬着他那张画着异彩的脸更显诡异。
白如纸的妆底上是红色的鬼符,黑色的獠牙沿着嘴角延伸至耳际,左眼下的一滴金色的泪珠好像是鬼神的眼泪,有人认出了这是谁的脸,表情惊变。
淡淡扫了一眼充满煞气的五万兵马,来人微微地笑了,那张似鬼的脸更显慑人。他的眼神飘渺,似乎看的不是下方的兵马而是从远处而来的战鬼。就那样遥看了一会,他开口:「周谋士可会击鼓?」
「会。」站在他身后的周公升恭敬地行礼。
「可会『鬼泣』?」
「……会。」
「可否请周谋士为我击鼓?」只有一只手的他,实在不便。
「在下之幸。」周公升走到鼓架前,把鼓架转了过来,然后爬了上去。拿起两边的鼓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突然出现的人。
「咚」
「咚」
「咚」
鼓点非常地缓慢,每一下似乎都要敲到人的心里。红衣男子只是站着,遥看远方。
「咚」
「咚」
「咚」
他开始有了动作,左臂收回,头低下。
「咚」
「咚,咚咚」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似乎融入了男子的骨血,连他舞出的动作都是那样的震人心魄。就好似敲鼓的人应该是他,他应该在自己敲出的鼓点中完成这舞。而所有人又很清楚他为何没有自己击鼓,无力的右臂垂在他的身侧,他,仅有一条手臂。
相传,一位将军在即将奔赴杀场时,他的妻子为了让他凯旋归来,在他出征的那一天私自跑到校场上,在全军的面前跳了一支舞。这支舞不仅鼓舞了全军的士气,更让将军在沙场上无往不利,最终得以凯旋而归。而将军的妻子在跳过这支舞后永远无法再跳舞,彷佛所有的心血全部被这支舞带走了。
据说,看了这舞的人好像听到了战鬼的哭泣,在起初的害怕惊恐过去后,他们发现自己竟变得无所畏惧。在沙场上,厮杀声比起那泣声若如娃娃在哭,连战鬼的哭泣都听到过的他们,又有何可惧!从此,这舞便被叫作「鬼泣」。
全天下的舞者都知道有这么一曲舞,可全天下的舞者却无人会跳,除了舞学鬼才──古幽。先帝古瑟曾御驾亲征,亲征那天古幽在出征的二十万大军前跳了「鬼泣」。那一战,大洲朝大获全胜,古瑟平安而回。
之后古幽有一年不曾再跳过舞,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传说中的那个女子一样从此无法跳舞。可一年后,古幽新编的舞依然无人能及。只是那个倾国之人已经死了许多年,化为一缕青烟去了
他该去的地方。也许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留于凡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明明只是舞,可校场上的人却似乎听到了战鬼在哭。那红色的人在眼前变成了奔腾地向他们冲来的百万战鬼。没有人被吓得失声尖叫或尿了裤子,因为那战鬼是直接冲进了他们的体内,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
校场上只闻得见鼓点,只看得见那抹飘渺的红色身影。那张画得可怖的鬼脸此刻看起来却透着淡淡的温柔。好似战鬼也是有情有意、有血有肉的。
周公升被完全带入了「鬼泣」中,他只记得要把手中的鼓槌敲下去,连会不会忘记下一槌如何敲都来不及担心。就好像「鬼泣」的鼓点早已融入了他的体内,他只要平常地拿出来即可。可没有人知道,周公升从未鼓过「鬼泣」,当那人问他是否会鼓时,他感觉那人只是想找一个鼓手,会不会都无所谓。
前几下,他是试探而鼓,当那人开始舞起来时,他则是被那人的舞带着鼓,就像任缶曾私下对他说过的那样。在岛上任缶为这人以鼓点配乐时,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舞步敲打,好似事先一起编排过无数次。他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似乎与那个人已经合演过无数次「鬼泣」。
当那抹红色的身影高高跃起,如飞鹰般落下匍匐于校台上时,鼓声也随之停了。然后,他几乎贴着地面的身子慢慢直起,鼓点又响。当他完全抬起头露出那张乍看起来无比美丽的鬼面时,鼓点才彻底停下。
胸膛剧烈地起伏,昨晚刚被蹂躏过的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要睡也得回去再睡。缓慢地,依照这曲舞最后应有的端庄姿态站起来,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人对场下的万人微微一笑。不敢转头去看那个一直盯着他的绿眼王爷。
有人走到了严刹的身前,把大眼里满是好奇的孩子抱过来,是跟着进来的黎桦灼。然后又有两人走到了红衣男子的身侧,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似乎想到了什么,红衣男子眼里闪过心虚和惊吓,小声说了两句,扶住他的那两人点点头,什么都不说地搀着他朝外走。好像要逃命,红衣男子说了声「快点」,就见他被那两人快速拖走了。
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校场上突然响起震吼:「杀!杀!杀!」这「杀」声传到了还未走远的红衣男子耳朵里,他打了个冷颤,祈祷某人忘了两人间签过的一纸契约。契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只能给一人跳舞,否则……
「洪喜洪泰、你和桦灼安宝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两天。」
「公子?」
「我违约了。」
「……好咧。」
「还有,把小妖也捎上。」
「……好咧。」
「要不,把我也捎上吧。」
「……好咧。」
马车渐行渐远,朝着江陵最大的客栈奔去。
厉王府的书房内,气氛肃然。就连平时嗓门最大的熊纪汪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甚至有点拘束。而刚鼓完的周公升,用力过度的两只胳膊软趴趴地搭在腿上,表面平静的他还没有从刚才的那曲舞中缓过来。
王府的主人严刹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开口:「那是什么?」他不懂舞。
李休轻碰了下周公升,他们这些人里只有周公升和任缶懂得一些。现在任缶不在,也只有这人来解释了。
周公升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想拿杯水润润嗓子,可手臂刚抬起来就掉了回去。苦笑两声,一杯茶递到了他的嘴边:「说咱们是文弱书生倒也不是委屈咱们了。」
李休这话缓和了一些屋内的沉闷。道了声谢,润了嗓子的周公升哑声解释道:「那曲舞,叫『鬼泣』……」把这曲舞的来龙去脉解释完毕后,他看着自家眉心紧拧的王爷,犹豫了片刻,道:「『鬼泣』,战之舞,胜之舞,也是忧之舞。因为担忧无法平安归来,所以才会跳『鬼泣』来祈福。是鬼非鬼,非鬼似鬼。世上曾跳过这舞的只有……幽帝。」
此话一出,屋内犹如落下一记闷雷,炸得熊纪汪、徐开远的身子弹了下,李休还算镇定。其他人则不明所以地看着前两位,不明白他们抖什么。幽帝会跳,难道月琼公子就不能会跳了?在严墨等人看来,月琼公子的舞绝不会比幽帝跳得差。
又是好半晌不出声,严刹开口:「人呢?」
刚刚进来的管家严萍脸色有点痛苦地说:「在『东福客栈』。」刚看了那么一场舞,不震撼是假的。可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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