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坐公交显然是不可能了。等走到小区门口，张廉欢刚想拦车，周畅却扯了扯他的胳膊，指指路边：“我的车在那儿！”
开车的是个削瘦的中年人，看到周畅带张廉欢上了车，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没有多问。周畅说了一个地名，他直接一踩油门，发动了车子。
张廉欢看不出这辆车的好坏，只觉得里面还挺宽敞的。周畅平时都是坐公交车上下课，身上穿的也丝毫不显富。不过照宋洁茹说的，周畅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还有个退役特种兵做保姆，该不会家里其实非常有钱吧？
张廉欢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周畅摇了摇头：“也还好，我爸我妈都在部队，没工夫管钱的事。我大伯的生意倒是做得很大，不过我很少跟他们一家来往。将来你只要过了我爷爷这关，余下的人我根本就不在乎。廖叔叔和前几年的顾叔叔都是爷爷派来照顾我的，这辆车也是爷爷的，等大学毕业之我后就不会再要这些东西了。放心吧，我很会赚钱，一定能养得起你。”
张廉欢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周畅会在还有别人在的时候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要是平常他就该一挥拳头，丢回去一句“谁要你养”。现在，不小心和前排的司机在后视镜里对了一眼，他只恨不得能立即挖个洞钻进去才好。
周畅伸出一只手，把张廉欢的脸推向自己：“没关系的，廖叔叔知道我是同性恋。”
张廉欢一惊：“你跟谁在一块儿被发现了？”
周畅赶紧摇头：“你别瞎想，是……”他脸上罕见地红了红，憋了半天才说：“是你的事被廖叔叔发现了，没有别人。”
张廉欢难得长了个心眼，没有被周畅蒙混过去，把脸一板：“说！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周畅不得已，只好凑到张廉欢耳边嘀咕了片刻，把张廉欢说得脸都快烧起来了。周畅看他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说：“喜欢你才会有这种想法。你放心，我会等到你准备好的。”
“为、为什么不是你准备好？”张廉欢结结巴巴。
周畅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我早就准备好了。你想要的话，我无所谓。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
张廉欢被周畅说得鼻子发痒，哼了一声，又怕周畅觉得自己太冷淡，只好又握紧了周畅的手掌不放。直到司机说了一句“到了”，两人才从车里走下来。
“这是哪里？”
“原先钟表二厂的地方。”周畅指了指一栋大楼：“宋洁茹他们家当初选了原址拆迁，在外面过渡了一年，等商品房造起来，就又搬回来了。”
“你知道门牌号吗？”
“1504。走吧，我们上去！怎么了？”
周畅注意到张廉欢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连忙把人往身边带了带，顺着张廉欢的视线向前望去。还没等他看清，张廉欢就一把拉住他躲到了车棚后面。
“怎么了？你认识他？”
周畅看着一个男人缓缓从他们面前经过。
张廉欢咬了咬嘴唇：“那是我爸爸。你说，他来……他来这里干嘛？”
周畅心里转过万千念头，比如是来怀念旧情人的，比如是来哀悼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又比如张爸爸在这个地方有过特别的回忆，种种猜测一碰上张廉欢惨白的小脸，顿时只剩下一个鼓励的笑容。“要我陪你上去问他吗？”
张廉欢咬了咬牙：“不，先找到宋洁茹再说。今天要是不行，还有……还有明天呢！”
老式的大楼房下面只象征性地坐着一个门卫，张廉欢和周畅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混了进去。一直到电梯门关闭，张廉欢才稍稍舒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
“15楼？”
“没错。”
张廉欢按下15楼的按钮。这栋大楼总共有21层，年代久远的电梯按钮上全都蒙着一层油灰。看到代表15楼的按钮亮了起来，张廉欢立即退后一步跟周畅站到一起。电梯摇摇晃晃地开始上升，在三楼的时候突然震了一下，停顿了大约一秒钟，又开始上升。
张廉欢扬了扬眉：“你说这电梯不会是坏了吧？”他一想到两人来找宋洁茹却被困在电梯里的情形，就忍不住想笑。
周畅笑了笑，刚想开口，两排按钮里紧挨着15楼的那个14突然亮了起来。
张廉欢小吃一惊：“怎么这么晚还有人要上楼？”
周畅却面色骤变，四处打量了一圈，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外面有人按电梯，里面的按钮是不会亮的。”
“哎？”
张廉欢想了想，发觉果然如此，要是14楼有人叫电梯想要上楼，电梯里面的按钮根本不会亮！换而言之，电梯里的按钮灯只是给里面的人看哪里按过哪里没按过的！
“怎、怎么会这样？”张廉欢脸色微微发白，“可这里只有你跟我……”他记得很清楚，刚才是他按的按钮，周畅一直站在他身后，根本没上前过。
周畅倒是冷静下来了：“要不就是这栋楼里有古怪，要不就是这部电梯坏了。反正无论如何，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这时候电梯已经上到11楼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廉欢总觉得电梯上升的速度好像变得越来越慢了，每过一个楼层还要在半中间卡上几秒，惊得他不禁咽了好几口口水。眼巴巴看着电梯门上的数字跳成14，张廉欢暗自握紧拳头。谁知门缓缓打开，外面却空无一人。
“怎么办？”他回头去看周畅。
周畅冷冷笑了笑：“要真有鬼，现在他按的楼层也到了，等他走了我们接着上楼就是了。”
两人在电梯里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电梯门重新合拢，就是按下关门按钮也毫无作用。
“看来他不是想要搭电梯，是要我们在14楼下去。”周畅幽幽地说了一句，抓起张廉欢的手掌笑了笑，“别怕，我们出去看看，走楼梯上去。”
张廉欢的心口砰砰直跳，他隐约有种就快要逼近真相的感觉。他挺直了腰背，和周畅一起走出电梯。楼道的一端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另一端则是漆黑一片。
“楼梯在哪儿？”
“总在电梯周围，我们绕一圈怎么都能找到的。”
周畅拉着张廉欢往有灯的那头走去，他们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响起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欢欢？你怎么那么晚回来？妈妈都快急死了！”一个女声喊道。
张廉欢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他一点点转过身，看到黑漆漆的楼道那头一扇铁门被人打开了，屋子里面灯火通明，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口向他招手，背着光看不清楚长相。
“欢欢？”女人像是察觉到了张廉欢的犹豫，又低声呼唤了一句。
“去看看！别怕，有我在。”周畅转身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一面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我是欢欢的同学。他今天有点肚子疼，我陪他在医务室待了一会儿，所以才会那么晚回家。”
张廉欢满脑子都在想，不会那么巧吧，那个人现在竟然还住在宋洁茹楼下！可是当妈的怎么会认不出儿子，周畅这么说肯定会被拆穿的。他拖着脚步走到女人面前，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对方就已经担忧地抓起他的手掌，不住嘘寒问暖起来。
直到换了拖鞋走进亮堂堂的客厅，张廉欢都有一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这里多半不是真的。既然有人要我们看，我们就好好看一下好了。”周畅找了个机会贴在他耳边说。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第十三章
张廉欢的神经因为周畅的话瞬间紧绷起来。
这里是假的？什么是假的？谁是假的？到底又是谁想要他们来14楼？那个人为什么有能力可以操纵电梯？他怎么知道他们今晚会来这栋楼？这女人口中的欢欢还没回家，他又会是谁呢？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以至于张廉欢的脑子直接当了机，只好呆呆地杵在客厅里，看眼前的女人和周畅说话。这女人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皮肤很白，眼睛下面有一颗美人痣，说话时带着一种南方方言中才有的软绵绵的腔调，和张妈妈说话的感觉大不相同。她口中的“欢欢”似乎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犯胃病更是三天两头的事。接到一杯热腾腾的汤药，张廉欢有些不知所措，周畅却已经和女人说好，要去张廉欢的房间做作业，两人顺利地来到了“欢欢”的房间。
这间房间并不大，大约只有□平方。一面放着一套组合书桌，一面是张单人板床。书桌上方的架子上摆满了高三的教辅材料，还有许多漂亮的风景照，被小心地黏贴在书架上。在书桌靠里的一角中摆着一些小奖杯、奖状和有奖品字样的盒子。一台看起来颇为专业的相机，连同三脚架一起，被放在书桌旁边。
“三好学生、新华摄影展入围奖、朗诵比赛一等奖……他看起来成绩还不错啊……”张廉欢的目光触电似的落到了书桌上的一个相架上。
这是一张合影，左边的人除了看起来比他稍微小一些外，相貌几乎和他完全相同。张廉欢绝对不可能认错站在右边的那个人，那是他爸爸。照片中的两人俨然就像是一对父子，各自背了一个摄影包。张廉欢猛然想起张爸爸年轻时的爱好就是摄影，只不过这两年因为工作忙，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旅行拍照了。
“为什么？为什么……”张廉欢不由自主地拿起相架。
周畅一看到照片就暗道了一声不妙，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张廉欢胡思乱想，那个女人就已经推开了房门。
“欢欢，你怎么还没把药喝掉？咦？想爸爸了吗？”那女人过来摸了摸张廉欢的头，用了点力气才把相架从张廉欢手中抢了出来，重新放回书桌上。她对周畅歉然一笑：“这孩子可依赖他爸爸了！他爸爸工作忙，半年才能回来看我们一次。他倒好，不跟我亲，就跟他爸爸亲，到底是父子天性啊……”说罢还叹了口气。
周畅冷笑起来：“所以你觉得你和你儿子很可怜？想用这些来刺激小欢？”
那女人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周畅一字一顿地说：“想要把孩子生下来是你自己决定的，让他在单亲家庭中成长也是你自己决定的，小欢不用为此负任何责任。你觉得自己的孩子可怜，没有爸爸，就迁怒于小欢，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