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殿外忽然传来宫人慌张的声音,刘欣不悦道:“何事?”
“中安宫传来的消息,说帝太后身子微恙,请陛下……”宫人的话尚未说完;刘欣脸色已然大变,紧紧牵着董贤的手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道:“陪朕一起去。”尾音竟止不住的有些许颤抖之意。
董贤被他猛然一拉,踉跄着身不由己的往前倾。刘欣察觉到异样,忙扶稳他,对上他隐隐带着怒火的眼神,带着歉意柔声道:“什么都别问;先跟我来。”
闷不吭声的跟着刘欣坐上帝撵,董贤颇不自在的不停往一边挪动。与帝同撵;说出去虽是风光无限,同时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董家现在已颇引人注目,他不想再惹是非。
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刘欣,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董贤在心里兀自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脸色大变。细细想了一番,联想到之前宫人说的话,董贤忽而大悟,帝太后就是丁太后,也就是刘欣的生母,怪不得他会这么紧张。但是又有不对……董贤清清楚楚记得宫人说的是微恙,微恙也就是小病,小病何须如此慌张?转念一想,董贤便有些释然,若是自己的父母有个小灾小病,自己不也如此?人常道,帝王之家无亲情,看来也不尽然,眼前这位,不就是个有孝心的皇帝?
想到此,董贤对刘欣的好感便增加了几分,轻轻拍着刘欣放在双膝上的手背安慰道:“帝太后只是微恙,不要担心。”
刘欣勉强点头反握住他的手,董贤这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湿汗,看来是紧张过度导致,任由他握着手,耳边是宫人的鞋子摩擦着地面的沙沙声,既沉重又压抑。
董贤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来化解气氛,无奈的发现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这种紧张的情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反倒是刘欣突然开口道:“我父王去世的早,从小我便跟母后相依为命。母后身子极差,有好几次都……”深吸了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微恙不是微恙,是我特意吩咐过的,唯有母后病重时方许这么说,今日……”
知道这是在跟他解释,董贤忙回头,待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唇时,晓得他此刻定然是心里难受的紧,便放轻了声音道:“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定能让太后转危为安。你不要先自己乱了阵脚。”
“是吗?”刘欣勉强冲他扯出一个笑,道:“但愿如此。”
帝太后的寝宫刚到,不等帝撵停稳,刘欣就心急如焚的冲了进去,董贤急忙大步上前跟过去。远远地,便看到殿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走进殿内,御医们看刘欣到了,忙让出一条路来。刘欣快步走到丁太后榻前,环顾四周,沉声道:“张御医。”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御医应声而出,刘欣道:“太后身体如何?”
老御医颤巍巍弯身行礼,被刘欣一把扶住,“朕要听真话。”
老御医微微摇头,附在刘欣耳边说了句什么。董贤站在一群人的外围,听不真切,只看到刘欣垂在一旁的手猛然握紧了拳头,青筋直爆。
老御医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欣心上,脑子里不停回荡着那几个字“熬不过……熬不过……”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正暗自焦急的董贤忽觉有人碰了自己一下,随即便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董贤转头,看到一身素装的董燕,刚唤了声“燕儿……”就被她嘘声阻止,董燕侧目示意他看刚进殿门的人,低声道:“是皇后。”说着迎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口内唤道:“姐姐贵安。”
傅皇后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胡乱点了点头,便直冲太后榻前而去。
董贤第一次见到刘欣的皇后,不由多看了两眼,印象中的皇后不是趾高气扬便是富贵逼人,而这位皇后,却是朴实的紧,身上所穿的衣物所佩戴的饰物甚至还不如董燕来的华丽,而长相,至多算的上是中人之姿……
正在打量间,耳边又传来董燕的小声问话:“哥哥,你是跟陛下一起来的吗?”
暂且抛下对傅皇后的评论,董贤点头,道:“燕儿也接到消息了?”
“嗯,”董燕一双美目泪光点点,柔弱道:“燕儿听说帝太后不好,便匆匆赶了过来。陛下与帝太后母子情深,我怕陛下他……”担忧的往刘欣的方向看了看,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董贤闻言,也不禁担忧起来,目光紧紧跟随望着刘欣。刘欣此刻半跪在榻前,执起丁太后的一只手放在脸颊摩挲,如同贪恋母亲怀抱的羔羊。
“欣儿,”丁太后勉强撑起眼皮,混浊的目光在刘欣脸上扫了几遍,方认出来是他,“是欣儿吗?”
“母后,是我。”刘欣紧紧握住她的手,忙回道。
丁太后颤巍巍的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脸颊,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母后做了个梦,梦到你父王来接我了……”
刘欣心中一沉,忙打断她哀求道:“母后陪着欣儿好不好?”
丁太后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接着刚才未说完的话,道:“就像是我们刚成亲那会儿似的,侍女侍从一大堆,热闹极了。你父王就那么从人群里走出来,接我回家。你父王说等我等这么多年,都快等不下去了,我若是再不去,他就娶别人为妻了。”说着说着,丁太后的眼里淌出混浊的泪水来,脸上却犹自带着笑:“这么多年了,他要是真有那个心,早就娶了,哪里还用的着等到现在?我就知道,他是哄我呢……”
“母后……”丁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已经无人能听到她在说什么了,只看到她瘪瘪的唇微微颤抖着一张一阖,最终缓缓闭上,归于平静。
紧握的手突然一沉,刘欣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了,静静的把她的手小心放进被子里,忍着痛楚转身,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低沉着嗓音道:“帝太后……已经去了。”
面前瞬间哗啦啦跪了一地,抽噎声、呼喊声混成一团,刘欣回头看了一眼面容安详的丁太后和榻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皇后,顿觉头疼胸闷的厉害,心中空荡荡的一片,茫茫然的抬腿就往外走。
眼前衣角翻动,带起一阵冷风,一晃眼,董贤便看到刘欣大步出殿的身影,殿内的人全都俯身趴在地上恸哭,竟无人发现刘欣已经离去。
略微想了几秒钟,董贤当机立断,决定跟上去。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前,刘欣看到是他,也不阻止,只把头别过去一声不吭的继续走。
转转折折不知道走了多久,人影渐渐稀少,人声渐渐远去,耳边听到的唯有蝈蝈知了的声音,脚下是晕染了月色的小径,董贤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不知。”刘欣这回说的倒是实话,他心中难受,只想着往偏僻无人的地方躲躲,便漫无目的的专拣小径走,哪里会事先想好去哪个地方?
难得董贤没有反驳,只微微叹了口气,拣了个平稳的地方坐下,顺手拍了拍旁边的地方,言简意赅道:“坐。”'
面前是一片小小的水面,在月光的照射下如同浸了水银一般银光粼粼,两人并肩坐着不说话,董贤侧头看着刘欣紧紧抿着的唇,所有安慰的话在失去至亲的悲痛前都变的苍白无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良久,董贤终是踌躇着开口道:“生离死别是人世常事,你……节哀。”酝酿了许久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下去,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董贤懊恼的拽了把手边的野草泄愤。
刘欣像是木偶般,目光直直的盯着水面上一处,不说不动,昔日嬉笑怒骂之色全然不见,只有一张平静到毫无生气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现出一片惨白。
董贤再回过头来看时便吓了一跳,不由双手按住他的肩,凑上前挡住他的视线逼着他与自己对视,小声叫道:“刘欣。”试图拉回他的神志。
刘欣茫然的目光在董贤脸上搜索了一番,直至与他眼睛对上,方有了焦距,眼神逐渐明朗起来,紧紧抿着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是你。”说完全身松懈了一般,伸手环抱住他,把头沉沉的埋在他的后脖颈,沉声呢喃着:“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董贤静静的任由他抱着,肩头一阵湿意逐渐蔓延开来,想要回头,却被刘欣按住,沙哑着嗓子道:“别看。”
心知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脆弱的一面,董贤了然的听话待着,不知过了多久,搂在腰间的手忽而用力紧紧抱着他,勒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欣似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语,低低道:“圣卿……我只有你了呵……”
董贤闻言一震,下意识的大力挣开他的怀抱。刘欣冷不防被推开,踉跄着后退几步,怔怔的对上他歉意的眼,忽然自嘲一笑,道:“是了,你从未相信我,又怎会陪我……”
即使是在月光下,董贤也看的清楚,刘欣眼里浓烈的哀痛悲伤,心里陡然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微微别过头掩饰自己的狼狈。那边刘欣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摆上平日里那张威严肃穆的面孔,淡淡开口道:“回去吧。”
40第四十章
宫里早闹哄哄的乱成一团;帝太后薨,陛下莫名消失,皇后哭的不省人事,董容华又什么都不懂;张公公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殿门口团团转,直到看见刘欣无恙归来,这才舒了口气,抹把汗迎上去,小心觑着他阴沉的脸色唤了声:“陛下。”
刘欣点头,黑暗暗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沉声道:“让她们都下去吧。朕想跟母后独处一会儿。”
“是。”张公公将他的话传下去,殿内的人领旨;七七八八的逐渐退下,就连皇后也被宫人搀扶着出宫。
偌大的宫殿内一时只剩下张公公与董贤。董贤跟着刘欣一路过来,这会儿站在他的身后颇有些尴尬,刘欣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跟着别人一起走还是继续待着。
刘欣沉默着走到帝太后榻前跪下,近乎贪恋的凝视着她仿若睡着的容颜,久久不语。
“大人,”张公公轻轻唤了一声董贤,见他回头,方小声道:“陛下吩咐小的,让小的送大人回府。”
董贤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