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糟的状况,果然发生了。
熟悉的黑色轿车正停在校门口,在车门边恭敬守候的是早已熟识的司机,而更令人感到烦心的,是那抹浑身散发傲然气魄的身影。
「程亦禹,他真的是你的亲戚吗?你要跟他走吗?」
面对导师的询问,程亦禹真想老实回答「我不想跟他走」,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在学校里多待一刻,不耐烦的暴君可能会施予更严重的惩处。
「他应该是想带我去接我父亲。」
「那你赶快去吧!替我跟你父亲问个好,祝他早日康复。」
心虚地向导师道谢后,在全班同学好奇眼光的注视下,程亦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出校门口。
「你在磨蹭什么?快上车。」
果真,英挺的眉头紧紧皱起,程亦禹只能听话地照做。
车子立刻启动,他仍不知目的地是哪,可早已学会不主动询问,反正对方迟早会告诉他,何况多嘴的下场总是奇惨无比。
「你父亲今天出院吧?你跟我过去接他,我会亲自把钱交给他。」很快地,阙南炎以一贯冷冽的语气开口。「还有,既然你父亲都出院了,以后你就住到我这里来。」
「什么?」程亦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阙南炎没有撤回前言的意思,直视前方的侧脸有说不出的冷酷。「之前让你回家,是念在你还有妹妹要照顾,现在你父亲都回家了,你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那里,免得我找你还要等。」
「要我离开家里?我……」
即使这个家早已分崩离析,家人团聚的时刻也遥遥无期,但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能拼回原本温馨的家庭。
在饱受折磨而筋疲力尽的时候,能够看到妹妹安稳的睡脸,是他唯一的寄托。甚至在医院里凝视着父母亲的病容,也至少是一种安慰。
然而,这个操控他大部分生命的人,竟要他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这个契约必须付出的代价,与最初想象的距离越来越远,已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
「我不可能离开家里,我办不到。」
「第一次上你的时候,你也说办不到,结果呢?你现在不是被调教得好好的?」
俊美嘴角吐出叫人难堪的污辱,程亦禹逃避似地别过头去,毫不留情的声音依旧传来。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要求,那我现在就放你下车,不过这些钱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卑鄙!彻底的卑鄙!程亦禹愤然瞪视着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更恨自己的无计可施。
「不准用那种反抗的眼神看我,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程亦禹沉重地闭上眼,如果不这么做,绝望的心情可能会在他的眼眶蔓延。再怎么痛苦、再怎么不愿意,他也无法反抗施恩于己的阙南炎。
就算他祈祷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决困境,然而若不是无路可走,他也不会踏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沼。
「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没向父亲提起这件事。」
「难道你要我去跟他说吗?」冷淡的表情,看不出是讽刺还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不!不是……我会跟他说的。我只是需要道别的时间……」
真有这么容易吗?从出生就开始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拥有世上最强烈的羁绊,能够因这个暴君的一个命令,就简单干净地切断吗?他没有勇气。
但是,即使多不愿面对,在已走过无数遍的冰冷走廊上,他还是独自一人朝父亲的病房前进。
自己一个人面对,总觉得有些悲凉、有些退怯。不过,那个人的出现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事情解决就赶快出来,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你。」临时接了通紧急电话的阙南炎,只匆匆交代了两句话,就把钱交给他自己解决。
他曾想过干脆抱着这笔钱,带着家人远远逃离,问题是,他们能逃到哪去呢?而且,他们不可能丢下至今尚未恢复意识的母亲。
好难……好像怎么做,都不会有最好的结局。
「哥,你来啦?」还未踏进病房,年轻活泼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爸,哥哥也到了,我们可以回家喽!」
在妹妹雀跃的呼唤中,父亲憔悴的脸庞在门后浮现,总觉得愧于面对家人的程亦禹,垂下头走到父亲的病床边,唤了声,「爸。」
「阿禹,你来啦?今天学校还好吗?」
父亲和蔼的声音令他好想哭,最后他只是苦笑着吐出「还好」两个字。
「好啦!走了啦!我们回家再聊吧!」程亦忻兴奋地将父亲的行李袋塞给他,前去搀扶父亲。「哥,你还傻在那里干么?快走啊!」
「等一下……这个……」咬了咬牙,程亦禹从书包里拿出了厚重的牛皮纸袋,就算察觉家人诧异的目光,他却连头也不敢抬。「给您……」
「什么东西?」
随着打开纸袋的声响,只听到父亲倒抽一口气。「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开支票或把钱汇进户头容易追查,所以拿现金给我。」
「我问你钱从哪里来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夹在两人之间的程亦忻,一边安抚父亲激动的情绪,一边担忧地望着欲言又止的兄长。「哥,这些钱也是爸爸的同事给的吗?」
「阿禹,你快说啊!」
父亲的吼叫刺痛了他的耳膜,揪紧的情绪即将在一瞬间溃堤。
「是副董……」或许,说出真相让一切彻底崩毁,也没有想象中困难。
「副董?!」片刻沉默之后,程父不可置信地猛摇头。「他怎么可能这么做?他没有理由帮我啊!没有理由的……」
突然间,像是顿悟了什么,程父因病浑浊的双眼,瞬间睁大到极限,灼灼目光仿佛要将他燃烧。
「是你!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面对父亲的质问,他怎么也无法回答,但光这阵沉默,就已证实了程父的揣测。
盛怒之下的掌心朝他狠狠掴来,虽然身体仍孱弱的父亲力道并不大,但是,被怒骂一刀刀划开的心异常疼痛。
「你这混蛋,真是太可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天啊!不知羞耻的东西!」
一掌接一掌落在头上、脸上,程亦禹也不想闪躲。如果身体承受的痛楚,可以盖过心脏被割裂的痛楚,他宁愿被父亲打到失去意识。
「爸!快点住手!到底怎么了嘛!你们两个都怎么了?」程亦忻介入暴怒的父亲和呆立等着挨揍的兄长之间,脸上布满惊恐与慌乱,还是努力推开兄长。
望着妹妹纯净的脸庞,心头又是一阵抽痛,程亦禹实在不忍心将污秽不堪的真相告诉她。
「亦忻……你要好好照顾爸……」
「哥?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把这些钱给我退回去!混蛋!」
沉重的牛皮纸袋被毫不留情地扔开,程亦禹看着自己舍弃一切换回的代价,正悲惨地落在病房门口。
这一瞬间,心底开阔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他的下场……
「阿禹,把那些钱给我退回去!」
在父亲的怒吼声中,他缓缓走向门口,正要捡起狼狈的纸袋,却被另一只大手抢先一步。
「啊啊,我就知道,你一定又会拖拖拉拉的办不成事。」
冷酷的语调从头顶传来,顺着笔挺的西装往上看去,对上了王者般睥睨一切的傲然目光。
病房内的气氛瞬间冻结,凝滞到仿佛空气都不再流动。
阙南炎拿起重新装好的纸袋,迈开沉稳的步伐,往病床边走去。「程经理,好久不见,我只是来打声招呼。」
敢怒而不敢言的程父,脸部表情已扭曲压抑到极限,看起来相当悲惨。
得不到对方的响应,阙南炎兀自将钱递给一旁不知所措的程亦忻,严厉的双眼紧盯着曾经背叛自己的下属。
「不管你要不要这笔钱,我们已经订好契约了,是吧?阿禹……」冷酷的唇刻意吐出程父对他的称呼,听在程亦禹耳里格外讽刺。「程经理,既然钱我也给了,要不要用随便你,你想坐牢也请自便,不过无论你怎么做,他都要跟我走。」
「这种钱……这种钱……你叫我怎么……」
无视于程父的懊悔,阙南炎只是冷冷呼唤手下前来。「小陈,等一下送程经理和他们家的小姐回去。」
「那哥呢?我要哥和我们一起走!副董,你要带我哥去哪里?」
眼看想来到自己身边的妹妹遭到拦阻,悲凄的表情令程亦禹心头的伤口又开始淌血,但操控着他一举一动的男人,只在他耳边宣告「该走了」。
上臂被有力的手掌握住,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悲惨的禽鸟,被主人一把攫住翅膀,就再也无法挣脱。
「哥,你要去哪里?不要走!」
「阿禹,走吧!」妹妹悲伤的呼唤被冷酷的声音盖过之后,在身后逐渐消失、淡去……只留下心上未干涸的血迹。
鸟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羽翼被残忍地剪下,但最痛的,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被困入再也触碰不到蓝天的牢笼之中……
任凭一切崩坏比想象中容易,整个家庭被自己彻底摧毁的速度,也比想象中快。
侧躺在还有些冰凉的薄床垫上,感觉有些寒意的程亦禹,将自己裹进棉被。
「你放心,剩下的钱我会派人按时拿给你父亲,你父亲也会收到一笔『资遣费』。」
即使阙南炎如此保证,但以这种方式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甚至养活一家人的自己,还真是可笑……
看着地板上的木质纹路,像永无止境的路途,延伸至遥远的一方。偌大的寂静房间,是他已经渐渐熟悉的领域。
以后,他就要在这样的房间里度过每一天。
莫名的孤寂感在心中扩散。
心急如焚的妹妹打了无数通电话,苦苦追问他发生什么事、恳求他回家,但他全都狠下心切断,简讯中的一字一句,也让他心痛到难以呼吸。
于是,他决定再也不去看、不去听。
即使做错事,只要你勇于认错,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母亲温柔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可是,那美丽的容颜益发模糊,他早就忘记母亲的双眼,忘记她身上没有不知名仪器围绕的模样。
现在,他做错了吗?即使他真的错了,再怎么认错也得不到家人的谅解。
他只是想和父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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