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们能给我一点提示吗?”卡萝兰说,“你们总可以多少给我透露一点点吧?”
“那恶妇以其右手为誓,”高个子女孩说,“但后来,她却破了誓。”
“我的家庭女教师时常说起,”男孩说,“天将降重任,必先权衡,不使负担过重,致人无力承担。”说完,他耸耸肩,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这话到底对不对。
“祝你幸运长在。”长翅膀的女孩说,“智慧与勇气常伴左右。视君之作为,三者俱在,决无匮乏。故必能逢凶化吉。”
“那恶妇恨你入骨。”男孩脱口而出,“此人从未失手。万勿懈怠,须得小心在意,鼓余勇,以智计为辅,方可保平安。”
“可是,这不公平。”在梦中,卡萝兰生气地叫起来,“太不公平了。这件事应该已经完了。”
脸上脏兮兮的男孩站起来,紧紧抱了抱卡萝兰。
“你还活着,”他悄声说,“仍将活下去。振作些。”
在梦里,卡萝兰看见太阳落山了,星星在变黑的天空中闪闪烁烁。卡萝兰在草地上站起来,望着三个孩子(两个走,一个飞)在被月光染成银色的草地上渐渐远去。
三人来到一条小溪边的一座木桥旁。他们停下来,转过身,向她挥手。卡萝兰也向他们挥手。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天蒙蒙亮时,卡萝兰醒了。她觉得听到什么动静,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她等着。
卧室门外,有东西窸窣作响。她想,会不会是老鼠。
门吱吱嘎嘎响起来。卡萝兰爬下床。
“走开。”卡萝兰大声说,“走开,不然你会后悔的。”
外面的声音一顿,然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慌慌张张从过道逃走了。它的脚步声乱糟糟的,很奇怪(如果真是脚步声的话)。
卡萝兰心想,可能是一只多长了一条腿的老鼠……
“这件事还没完。”她告诉自己。她打开卧室门。灰蒙蒙的黎明天光照在过道里。
整条过道里,什么都没有。
她走出门,瞧了一眼过道另一头挂着的镜子。镜子里只有她自己的脸向外张望,那张脸看上去既瞌睡、又紧张。爸爸妈妈房间里传出让人安心的轻轻的鼾声,他们的门关着。过道里所有门都是关着的。不管那个窸窸窣窣的东西是什么,它一定在别的地方。
卡萝兰打开大门,看看灰色的天空。她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也不知道那个梦究竟是不是真的(在她心里,她知道是真的)。
过道沙发底下有东西,刚才她还以为那是沙发的影子。现在,那个影子从沙发下钻出来。沙沙沙,几条惨白色的长腿一阵乱爬,拼命朝大门逃去。
卡萝兰的嘴惊恐地张得老大。她吓得一跳,生怕那个咔嗒咔嗒从身旁窜过去的东西碰到自己。
它逃出大门,像只螃蟹,几条咔嗒咔嗒响的腿乱爬乱挠。她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它在找什么。
过去几天里,她见过它好多次,抓、掐,听话地把蟑螂扔进另一个妈妈嘴里。五条腿,红指甲,颜色像骨头。它是另一个妈妈的右手。它想要那把黑钥匙。
第十三章
卡萝兰的爸爸妈妈好像一点儿也想不起他们被关在雪花球里的事了。至少,他们一句话都没提起。卡萝兰也没提过。
有时候,她心想:不知他们会不会注意到,他们在这个真实世界的日子少了两天。卡萝兰最后得出了结论:他们没注意到。有些人做什么都有记录,每天、每小时,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些人不是这样。卡萝兰的爸爸妈妈显然是第二种人。回自己房间睡觉的头一晚,卡萝兰把那些大理石弹子压在枕头底下。看见另一个妈妈的手以后,虽然已经没多少时间再睡一觉了,她还是重新上床,脑袋枕在那个枕头上。一枕上去,枕头下面一阵咯吱咯吱响。她坐起来,掀起枕头。下面是弹子的碎片,像春天的时候,树下常常能发现的鸟蛋蛋壳。小鸟孵化出来以后剩下的空蛋壳。
以前在弹子里的东西已经走了。卡萝兰想起那三个在月光下向她招手再见的小孩,就在他们跨过那道银色小溪之前。
她小心地把这些碎片收拾起来,放在一只蓝色小盒子里。盒子是奶奶以前送给她的,里面装着一只手镯。手镯早就不见了,但盒子还在。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从斯平克小姐的侄女那儿回来了。卡萝兰去她们的套间喝茶。今天是星期一。到星期三,卡萝兰就要回学校了:新学年马上要来了。福斯波尔小姐一定要用卡萝兰的茶叶替她算命。
“哎,好像已经差不多装舱满载,马上就能启航了。”福斯波尔小姐说。
“什么?”卡萝兰说。
“一切都平安无事了。”福斯波尔小姐说,“嗯,差不多一切都平安无事了。可是这一个,我说不准究竟是什么。”她指着沾在茶杯内壁的一小簇茶叶,说。
斯平克小姐嘘了一声,伸手拿过茶杯。“得了吧,米里亚姆。拿来让我瞧瞧……”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的眼睛一阵眨巴。“哟,哎呀,我也瞧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有点像一只手。”
卡萝兰也凑过去看。那一小簇茶叶的样子还真的有点像一只手,正伸出来够什么东西。
小猎犬哈米什躲在福斯波尔小姐的椅子背后,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我猜它跟什么东西打了一架。”斯平克小姐说,“可怜的家伙,身上被划了好深一道伤口。下午我们要带它去看兽医。真想知道是谁干的。”
卡萝兰心想,一定得想个办法,做点什么。假期最后一周的天气好极了。好像夏天觉得最近的天气太糟,想最后对人们做点补偿,于是给大家带来了最明亮、最漂亮的好日子。
楼上的疯老头儿看见卡萝兰从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的套房里出来,从上面喊她。“哎!喂!你!卡罗琳!”他把脑袋探出栏杆,喊着。
“我叫卡萝兰。”她说,“老鼠们都好吗?”
“有东西把它们吓坏了。”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搔着胡子,“我看,宅子里准有一只黄鼠狼。附近有东西,夜里我听见了。要是在乡下,我们会设个陷阱,里面再放点肉或者汉堡包什么的,等那东西过来吃——砰!抓住了,再也别想来烦咱们。老鼠们真的吓坏了,都不肯碰它们的小乐器了。”
“我觉得那东西要的不是肉。”卡萝兰说。她抬手摸着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然后进屋了。
她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一直挂着那把钥匙。无论干什么,她都不会摘下来。
她上床以后,听见有东西在卧室窗户外面挠。卡萝兰都快睡着了,可她还是悄悄下床,拉开窗帘。
外面是一只长着红指甲的白手,从窗台一下子蹦到排水管上,不见了。窗户外面的玻璃上留下几条很深的印子。
那天晚上,卡萝兰睡得很不好。时不时醒过来,琢磨着,盘算着,然后接着睡。她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才不琢磨了,开始睡觉。就是睡着的时候,她的一只耳朵还在警惕地听着,听门外、窗户外有没有抓挠声。
到早上,卡萝兰对妈妈说:“我今天想跟我的玩具娃娃出去野餐。我可以借一张床单吗?旧的都行,你不要了的。我想用它当桌布。”
“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旧床单。”妈妈说。她拉开厨柜抽屉,取出餐巾和台布,翻出一块,“拿着。这一块行吗?”
这是一块折起来的一次性纸台布,上面画着红色小花。这是几年前家里出去野餐用剩下的。
“行,太好了。”卡萝兰说。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玩具娃娃玩了呢。”琼斯太太说。
“是不喜欢。”卡萝兰承认说,“这是一种伪装手段。”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记得按时回来吃午饭。”妈妈说,“好好玩。”
卡萝兰用一个纸板盒装好玩具娃娃、玩具茶杯,还盛了一罐水。她出门了。
她沿着大路走下去,这是去商场的路,但没到商场,她翻过一道栏杆,进了一片荒地。她沿着一条旧车道走了一会儿,又从一道篱笆下面爬过去。
为了不把水弄洒,她爬了两次。
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出去又折回来的路。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卡萝兰满意了,相信她没被跟踪。
她从那个荒废的网球场后面钻出来,穿过球场,来到草长得高高的草地。
她在草丛中找到了那几块木板。木板重得吓人,像她这么大的小女孩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很难搬动。但最后,她还是做到了。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哼哼着,汗水直往下淌,总算一块一块把木板挪开。
地面露出了一个深深的圆窟窿,周围砌着一圈儿砖。窟窿里传出一股潮湿、阴暗的气味。砖上长满绿色青苔,滑溜溜的。
她打开台布,小心地铺在井口,又在井沿每隔一英尺放一个塑料玩具茶杯。然后,她往茶杯里斟水,加大它的重量。
她把玩具娃娃在草地上放好,每个茶杯边放一个,尽力安排出玩具娃娃茶会的样子。
做完之后,她顺着来的路向回走,钻出篱笆,沿着到处是灰的车道走,绕过商店,回家了。
她抬起手,从脖子上取下那枚钥匙,摇晃着系钥匙的细绳,好像这把钥匙是件晃着好玩的东西。
她敲了敲斯平克小姐和福斯波尔小姐的房门。斯平克小姐打开门。
“你好,宝贝儿。”她说。
“我不进去了。”卡萝兰说,“我只想问问,哈米什怎么样了。”
斯平克小姐叹了口气,“兽医说,哈米什真是个勇敢的小战士。”她说,“幸好伤口还没感染。真不知道是谁干的。兽医估计是动物,可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动物。波波先生说,可能是一只黄鼠狼。”
“波波先生?”
“就是住阁楼套房的那位先生,波波先生。我想,他们一家人祖祖辈辈都是表演马戏的。罗马尼亚人,或者是斯洛文尼亚人,要不就是立陶宛人。反正是那几个国家。唉,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