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日牵了章月,两小孩蹦蹦跳跳往外跑,南淑紧紧身上的披风,慢慢跟在后面。青石子路,两侧翠绿的枝叶悄悄探出院墙,点点的光斑散落在石子路上,孩子的笑声远远飘来,打破了一街的宁静。
南淑领了两小孩子来到茶楼,时间还早,茶楼坐满了人,有认识的玛玛发现南淑,连忙招呼南淑过去坐到一块,又有认识的小孩子跑过来,要和章日出去玩。
章日眼巴巴看向南淑,南淑点点头,章日欢呼一声,和两个年岁差不多,同样留了两条眉毛的小男孩跑了出去。南淑看看,见他们只在茶楼门口追逐玩耍,没跑远,才放心下来。
“南玛玛,能出来走动了?我瞧瞧这精气神啊,好了不少呢。”一名年约四十开外,描眉抹淡脂粉的男子,一扭一扭走过来。
南淑抿抿嘴角,“恩,好了。在家里闷,所以出来走走。”
男子听见南淑回答,吃了一惊,不但男子吃惊,四周好事的玛玛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南淑心里暗暗称奇,难道这个南淑平时人缘不好?
“哎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南玛玛啊。真是稀客啊。”一阵暗香飘过来,一名二十开外的漂亮男子边笑边走过来。刚走到南淑身前,就伸手拉住南淑,热络地拉了过去坐下。
“南玛玛怎么看得起这个小茶楼啊。这啊,可是市井之地,南玛玛就不怕污了耳朵。哎呀呀,瞧,我说的是什么话,南玛玛来了,自然不会看不起这里,看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讲话。”扬起手掌,装模作样打了一巴掌。
南淑听得迷糊,隐约猜出,这个身体从前是不来这茶楼,大概是看不起之类的,现在自己来了,所以引起别人的惊奇。
南淑低下头,把章月抱在怀里,不答话。
南淑不说话,场面一时冷了下来。那二十开外的玛玛似乎没料到南淑居然不答话,张了嘴巴不以如何往下说。
有一个看着慈善一些的玛玛出来解围,“南玛玛身体刚好,大家也别围着他,闷着呢。都坐下吧。杜老板该出来说下一场了。”
玛玛们一听,纷纷散去。二十开外的漂亮男子轻哼了一声,“就你好心。”
南淑提起头,向说话的玛玛感激的点点头。
“南玛玛,你平日和大家不熟……其实,梁玛玛也是无心的,他那人啊,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说话大声,吓人得紧,其实心眼好着呢。前段时间你病着的时候,他常常问起你的病呢。”
南淑暗暗记在心里,原来那漂亮男子叫梁玛玛。
茶楼噔噔,响起铜锣声,原本热闹的茶楼渐渐安静下来。一个长衫男子走到茶楼中央的空地,先向四方作揖,清清嗓子,开始说书。
南淑侧耳听了一会。茶楼说书无非是清官审冤案,才子中状元之类的小故事。许是因为玛玛们的活动范围太小,平平淡淡一个小故事也令得一众玛玛听得津津有味。
南淑的本意不是听故事,而是要从故事中揣摩出这个世界的规则,守则。一连听了十天,南淑渐渐摸出一些路子。
这个世界的确不是南淑知道的世界,南淑现在所处的朝代叫朱朝,当朝天子正正姓朱。这里的族群是娑尼族。娑尼族中,娑人力强体壮,能够为官出仕,经商等等,尼人体弱,行生育之职。
尼人和娑人外表样貌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尼人出生后,由亲生玛玛剃去脸上两条眉毛,订亲后,才被允许留眉毛。但因为自小剃了眉毛,成亲又是十五岁后,尼人的眉毛常常颜色不深,淡淡的一点。
知道这一规则,南淑转头看看小儿子章月,好些日子没剃,小章月两道小眉毛长出淡淡的绒毛。
嗯,得给他剃了去。南淑心里暗暗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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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眉
南淑听了十日书,也和常去听说书的玛玛混了脸熟。那天帮他解围的玛玛姓范,就住在南淑小院子的斜对门,家里还有一个儿玛玛。漂亮男子姓梁,从前曾经被南淑暗里讥讽过,只有样貌,人低俗,和南淑结下的恩怨。那个四十开外的男子姓孙,和南淑什么过节,就是觉得南淑这人过于清高,不合群。
为了收集信息,南淑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听完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偶尔听见玛玛们说起东家西家长短,也是不作评论。别人问他话,他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笔带过。
玛玛们自然惊讶于南淑的改变,原本多清高,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居然敢放低身段,和玛玛们走到一块。有人高兴,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摇头叹息。
“这人啊,不得不服命的。命里没有,别想强求了。”
“哼!南淑从前不过是想着自己将来是个官家玛玛,看不起我们。谁知道啊,一场大水,这人啊,说没了就没了。”
“哎呀,你这人,话可不能这样说。章家公子多好的人啊,又不收钱叫小孩子认字。我说是啊,是老天爷觉得他太好了,不让他在这世间受苦呢。”
“我说南淑这么年轻,该用不着多久就得改嫁吧。”
“我看这事悬着呢。谁不知道南玛玛一心一意向着章家公子。他家小院子的竹子都是因为章家公子赞竹有气节,南玛玛就种了满院子的竹。就凭着他那份心,改嫁啊,难着呢。”
玛玛们对南淑的议论,多多少少溜进南淑的耳朵。对于那些好心的,坏心的话,南淑听听,笑笑,揭过去就算了。但是改嫁这词,吱溜一下进了南淑耳朵。
南淑心里暗暗奇怪,改嫁这事居然能光明正大讨论,难道这里没所谓的节夫之类的。南淑摇摇头,把这古怪的场面摇出脑袋。改嫁什么的,想都不用想。自己怎么可能接受一个男人,还要躺在别人身下,还要生孩子……南淑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纷纷跑出来。
摇摇头,甩出去,甩不出去?继续摇头。
章月见玛玛不断摇头,好奇地走上前,拉着玛玛的衣角,睁着大眼睛看向玛玛。
“玛玛,摇摇。”边说边跟着南淑左右晃动脑袋。但是但是,章月眨着眼睛,晃脑袋,脖子好累啊,眼睛好花,都看不见玛玛了。
章月扁了小嘴,靠在南淑胸前,“玛玛……”玛玛真坏,玛玛自己玩儿不教小月玩。
章月重重的小身体靠过来,南淑只觉得胸前一沉,脑袋里杂乱无章的思绪,竟然消失无踪。飘忽不定的心境突然有了依靠一般。
“小月月,怎么扁嘴了。我来看看。磕着哪里了。”说着掀开衣服,摸摸章月的手脚。一岁半的孩子,走路虽然稳当,但是仍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小孩子不懂事,碰伤了,哭两声,没看见大人在身边,就自己爬起来,继续跑,继续闹,除非大人发现了,否则,伤口就只能慢慢好。
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哪里瘀了,伤了。给章月整理好衣服,扳起小脸看看。嗯,眉毛长得挺多的,得剃了。
南淑对这个世界对于尼人的规矩没太多的抗拒,到一个地方就要受一个地方的规矩,除非你有能力打破这些规矩。否则你的所作所为只能给身边的人带来迷惑和痛苦。
翻了翻原主人的盒子,找出一把薄薄的小刀。
章月看见小刀,立即知道玛玛是要给自己剃眉毛,乖乖地张开两臂。南淑抱起章月,放在镜前的小凳子上,开始观察小孩子两条绒毛眉毛。
淡淡的,短短的一层毛发。南淑看看手上薄薄的小刀,皱眉头,小孩子皮肤薄,一刀下去,万一控制不好力道,可就是破相的大事。就算自己控制好力道,但是,万一小章月自己乱动?一岁多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南淑纠结得拧紧了眉头。章月不知道玛玛苦恼什么,奇怪看着南淑,怎么拿了小刀子那么长时间,还不给自己剃眉毛呢。
“玛玛。”章月动动小屁股。虽然小矮凳子有布垫,坐上去很舒服,但是闷坐着还不如出去看哥哥玩儿。
南淑狠狠心,自己从前看儿媳妇,老婆,拔眉毛挺容易的嘛,小刀子,小夹子一下一下就把两条小眉毛收拾好了,掂掂手上的小刀,好吧,就一次,实在不行就找窦玛玛。
“小月乖乖坐好,别动哦。”南淑亲亲小章月额头。
章月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眼睫毛微微抖动,小嘴因紧张,微微抿紧。
南淑放慢了动作,小刀碰上章月眉头时还故意顿了一下,好让章月有适应的时间。刀锋过去,细碎的眉毛飘落。生疏的动作慢慢变得纯熟,手指微微弯曲,轻轻搭在额上,拇指食指捏了小刀,小小的动作,慢慢向前推进。
南淑舒一口气,仔细看看小脸,还好,虽然剃过的地方有些红,但是没划错,没划破,南淑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又小心替孩子清理留在脸上的绒毛。
章月坐得不耐烦,感觉到冰冷的小刀离开脸蛋时,小屁股就在凳子上左扭右扭,眼睛不住往外张望。等南淑给他描好了眉毛,章月更是不断踢腿,小脚丫蹬得小矮凳左右摇晃。
南淑自然懂得小孩子的心思,抱起小章月,放在地上,“去和哥哥玩吧,但是,”南淑故意板了板脸,“不准到院子外面去。”
“嗯嗯。”章月连连点头,蹦蹦跳跳,跑出去找哥哥玩。
南淑收好小刀,对着青铜镜看,年轻的男子,眼角尽管带上几分抑郁,但是舒展的眉头,上扬的嘴角,无不说明此刻男子心情正好。
抬头看向窗外,翠绿的竹叶迎风招展,洒洒的响声却犹如悲伤的哭声。南淑想了想,走出房间,招来窦玛玛。
“窦玛玛有没认识的花匠,我想把这院子的竹子都换了。”
窦玛玛吃惊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
竹子
这竹子都是当年南淑为了章家公子种下的,现在说换了就换了。窦玛玛真不知是高兴好,还是悲哀好。
高兴呢,为了南淑终于放下章家公子,朱朝不限改嫁,南淑这样是不是说明了准备好要改嫁了。窦玛玛突然想起一个人,心里有些犹豫,但是这个人,章家公子出事后,尽管有帮着找人,但没看出对南淑还有意思啊?
悲哀呢?夫夫感情再深又如何,始终敌不过时日的流逝,日子长了,感情淡了,谁还会为谁守着呢。
窦玛玛这样想,确实是冤枉了南淑。前一个南淑毫无疑问是想守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