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宣副官已转回来,报告说,“总长,犯人带过来了。”
几个护兵押着三个犯人,送到白雪岚跟前,吆喝一声,往膝盖窝上一踢,让他们跪下,用长枪抵着他们脑袋。
白雪岚笑道,“别这么凶横横的,把枪撤了。”手轻轻一摆。
护兵们就把长枪都撤了,仍旧挂在肩后。
三个犯人身材都很壮硕,大概被捕时有过一番揪打,衣裳都有破烂,挂着几个勾破的大口子,在警察厅的牢房里呆了一阵子,沾着灰的脸上、手臂上,带着一杠杠青紫色的伤,不知是被什么打的。
尤其是当中一个吊眼眉的,个子中等,神色却很桀骜,跪着把脖子昂起,见白雪岚打量他,便也把眼睛对上白雪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其余两个半死不活地低着头,听天由命般的,却也不见胆怯。
白雪岚略扫几眼,就知道这几个是强徒里挑出来的尖儿,打断几根骨头也不吭声的狠角色,怪不得大大方方就送过来了。
他便又一笑,把目光从三人身上挪开,回头去问宣怀风,“这阵子粥吃得多了,嘴里淡,待一会晚饭,点个什么有味道的才好?”
宣怀风一怔,暗忖你这会不抓紧时间审问,怎么说起晚饭来?
正不明白,听见白雪岚吩咐管家,“不是新招了个四川厨子吗?你把他叫过来,老子给他点个菜。”
管家赶紧去传了,一会就带着四川厨子过来。
厨子忽然被总长叫过来面见,心里也挺紧张,走近了,两手在大围裙上搓了又搓,堆着笑问,“总长,您有吩咐?”
白雪岚问,“麻辣黄鳝,会做不会做?”
厨子忙说,“会的。”
白雪岚问,“黄鳝有吗?”
厨子点头,“有,有。”
白雪岚问,“活的?”
厨子见他问得有趣,不由笑了,“那当然是活的。”
白雪岚也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给他,“拿着。你现在就弄几条好黄鳝来,我要亲眼看你捣腾干净,晚上做麻辣黄鳝。”
厨子刚进公馆没几天,一下子接了这么大张钞票的赏钱,顿时一阵头重脚轻,连额头也放出欢喜的光来,连声说,“这就办,这就办。”
搓着灰白的大围裙,脚不沾地地走了。
片刻,一手拎着一只木桶,一手提着一块木板并一些小工具,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把东西一放,从水桶里哗哗一捞,抓着一条活蹦乱扭的黄鳝,递到白雪岚眼前,“总长,您瞧,大拇指粗,不含糊的。”
白雪岚嗯了一声,说,“骨头去干净点。”
厨子说,“您放一百个心。”
他能进白公馆当差,手底下当然有两手,又是自己拿手行当在总长面前表现,不由就多了一分表演似的气势,顺手拎起一条滑不溜秋的黄鳝,下死劲往木板上啪地一摔,那黄鳝顿时就几乎不动弹了。
那木板就是专开黄鳝的。
厨子拿起一根钉子,对着黄鳝头一钉,把它钉死在木板上,小尖刀顺着鳝身没怎么用力地一掠,肚肠就出来了,刀子又一划拉,脊骨完完整整挑了出来,再把鳝肉切成三段,丢大海碗里,剩下个鳝头往板槽下一扔,便又从桶里哗啦啦捞起一条活的。
一套功夫下来,毫不拖泥带水,真个叫干净利落。
连白雪岚也赞了一声“好。”
那厨子得了夸奖,更起劲了,一连剥了几条,把木桶里捞得只剩水,在围裙上刷刷地蹭两把手,问,“总长,都开好了。要不,我现在就给您新鲜做上来?”
白雪岚眼睛往下一瞥,瞧着那血糊糊的木板,比指头还长的尖钉还直挺挺扎在板上,唇角微微一掀,“不急。还有几条,借你的功夫,帮我开一开。”
说完,对着跪在地上的犯人一指。
厨子回头一看,不禁懵了,讷讷地说,“总长,您别拿小的开玩笑,这……这怎么开啊?”
白雪岚气定神闲地微笑,“有什么难的,他们身上哪一段像黄鳝,你就开哪一段好了。”
他虽然笑得很俊,厨子却看得一阵心悸,猛地打个寒颤,才知道不是说笑,脸顿时白得纸。好一会,哭丧着说,“总长……我……我干不来的……”
白雪岚笑道,“连老本行都干不来,那你岂不是没用处了?”
旁边的护兵刷一下,把枪端起来,抵在厨子头上。
厨子一辈子没见过这阵仗,扑通一下软了膝盖跪倒了,浑身打着哆嗦。
白雪岚问,“怎么?做得来,还是做不来?”
厨子满头大汗,咬着牙,点点头。
“聪明。”白雪岚温和地说,“对了,你那两手取肠剔骨的玩意,很有趣,不要一心慌,把功夫都丢了。开干净外皮,记得他们里头尿尿那根芯子给我剔出来,要完完整整的。要是弄断了,我可是会不高兴的。你也不想惹我不高兴吧?”
厨子失魂落魄的,半晌,点了点头。
白雪岚说,“一个一个来,这样吧,先开这个。”
护兵瞧着他的手势,立即把那个吊眼眉,敢回瞪他的那个犯人从地上拽起来。
三个犯人早就听得脸色铁青,见他伸手指人,心脏都簌地一缩。
那吊眼眉原本很淡定倨傲,现在知道大事不妙,拼命挣扎起来,吼着叫,“你不能这样!我们是警察厅的犯人!不受你的私刑!”
白雪岚等他叫了几嗓子,才好整以暇地问,“你知道你犯的什么事吗?”
那犯人说,“知道。老子穷得没办法,打主意绑了你的票。”
白雪岚端起茶,啜了一口,“那么说,这背后没有主谋喽?”
那犯人倒也硬气,倔着脖子说,“没有!”
白雪岚问,“你知道绑票是死罪吗?要枪毙的。”
那犯人把脸一抬,“老子不怕死!”
白雪岚不禁露了笑脸,有趣地说,“那就对了,早晚要枪毙,底下有没有那根东西,又算多大的事?反正下头有裤子遮着,上刑场瞧不出来。”
接着下巴微微一扬,算是下了命令。
几个护兵上来,把那大叫大嚷的犯人用枪托打倒在地,就打算剥他的裤子。
白雪岚看见宣怀风看得眼睛都圆了,便止住他们,责备着说,“你们也太不文明了,去,找个有瓦遮头的地方弄。”
护兵们响亮地应了一声,把那骂骂咧咧挣扎不休的犯人拉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边上一间厢房死拖。
又有一人端着长枪,押着厨子收拾了木板刀子过去。
白雪岚对孙副官使个眼色,孙副官便说,“我过去监督。”
也跟着去了。
其他人仍留在原处。
白雪岚任剩下的两个犯人干跪着,叫听差换两杯热茶来,回头对着宣怀风说,“站了这么久,累不累?坐下,陪我喝点茶,等一下好吃晚饭。”
宣怀风刚想摇头,猛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钻进耳朵,倒惊得心里一跳,便借势坐下来,端着茶杯,热热的喝了一口,微抬着眼打量白雪岚。
白雪岚却没事人一样,听着厢房那边野兽似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只淡淡地喝茶,取了碟子里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似乎嫌甜,就放下了。
转而抓了一把红皮花生,吃了几颗,又剥了几颗,把红皮都揉干净了,花生仁递给宣怀风。
宣怀风看他掌心里托着洁白的几颗花生仁,送到眼皮底下,只瞅了一眼,没去接。
白雪岚问,“你生气吗?”
宣怀风想了想,摇摇头。
白雪岚又问,“你害怕吗?”
宣怀风又摇摇头。
白雪岚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又这副不满意的样子呢?”
宣怀风本不想说什么的,但被白雪岚一直用漆黑的眸子瞅着,瞅得他受不了,只好说,“我只觉得你想出来的东西,真是太坏了。你这个人,也真是太坏了。”
白雪岚苦涩地笑笑,“你从前难道就把我看成好人?我这个坏人的头衔,早就被你定了。何况,我也从没有不承认这个头衔。”
头一仰,把手掌里几颗花生仁都倒进嘴里,咬牙切齿都嚼着。
这时,厢房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孙副官回来了,后面两个护兵抄着犯人左右腋下,把犯人拖出地上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路,往地上一扔。
那人已经昏死过去,死鱼似的躺着,裤裆处大片鲜血漫出来。
厨子也跟在后面过来,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手上,围裙上大片的血。
白雪岚懒洋洋地问,“怎么弄这么久?”
厨子对白雪岚已非常畏惧,胖脸上猛地哆嗦一下,战战兢兢说,“小的第……第一次……不敢大意,是慢慢……慢慢来的。”
“剔出来的芯子呢?”
厨子走前一步,拿了个东西给白雪岚看。
宣怀风隔着桌子瞧一眼,血糊糊的,想起这是什么,顿时一阵恶心,忍不住把目光别到他处。
白雪岚却问,“怎么狗咬的似的?坑坑洼洼,切口不平,我看你这功夫还不到家。”
厨子冒着冷汗说,“是,是,不……不到家……”
白雪岚说,“不要紧,一回生两回熟,剩下这两个,可要给我整仔细了。嗯,就这个吧。”买菜似的,从剩下的两人中随便挑了一个。
护兵就过去拽人。
那两个犯人想不到白雪岚手段如此辛辣,刚才听见同伴的惨叫,心胆俱寒,已露了惊惧之色,现在看见白雪岚手指头又轻描淡写地一指,几乎软倒。
他们原也不是孬种,如果说枪毙,那是一点也不在乎。但临死前还要惨无人寰的做一回太监,那罪就受大了。
警察厅的人说的那些,不管怎么盘问,就一口咬定是为钱绑票,熬过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警察厅来讨人云云,根本就是放屁!
吊眼眉本是他们之中最横的,都被摆平了,再强撑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护兵的手刚碰到一点衣服,那犯人就像挨了刀剐似的大叫起来,“我不是主谋!我不是主谋!”
白雪岚哂笑着,“你们这些河南帮为钱连命都不要,我素来知道的。只是你们不该瞎了眼,招惹到我白雪岚头上。想绑票,也不问问你白少爷家是干哪一行的?拖下去,开了。”
那犯人被护兵强拖着往厢房那边走,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大喊,“我不是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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