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亨利对邓布利多的公开鄙夷,黑魔王心中的惊讶多于嘲讽。
亨利自顾自地说:“如果梅洛普真的想为麻瓜殉情,何必在穷困潦倒中幸苦怀胎数月,直至生下你才因过度虚弱而死去?她连萨拉查的挂坠盒都卖了吧?啧啧,才10个金币,就为了你的小命而苟延残喘。”
“上帝是仁慈的。中世纪时,教会允许被抓住的女巫向上帝忏悔。神父们告诉巫师,只要自愿放弃魔法,做回一个普通的人,就可以得到宽免。为了拯救她们堕落的灵魂,审判后我们会把她们淹死,让她们的灵魂回到上帝身边。这就是宽免她们的方式……”(史实)
“你是说……梅洛……我的母亲是为了我,才挣扎着多活了临产前的那几个月?”黑魔王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艰涩,仿佛有一把水草缠绕在喉咙里。
“伏地魔,难道你有更符合逻辑的解释?当然,她依然迷恋你的父亲,至少没有因爱生恨。否则,也不会给你取名汤姆。”亨利较有兴趣地观察着黑魔王的表情。他要温水煮青蛙一样打击这位最危险的黑巫师的自尊和自信,迫使他订立城下之盟。
“邓布利多说,梅洛普不愿为了自己的儿子活下去,那是胡说。嘿嘿,他还指责你不懂爱吧?这倒没说错。不过,你变成这样也有他的责任。哼,明明爱着格林德沃,却不愿承认,这种连自己内心的所爱都不敢面对的人,能用爱教化出人格健全的学生吗?”
黑魔王没有吭声。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他苍白的面孔上,显露出些许柔和的光华。此时,他思绪澎湃——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初次见到邓布利多,他武断地认为“轻易死去”的母亲不会是巫师,并将这个结论伴随着邓布利多的“汤姆你不懂爱”刻在心里,甚至放出“我不需要爱”的狂言。细细想来,多么荒谬。
谁说巫师不会“轻易死去”?强大的伏地魔不也分裂了7个魂器以图逃避死神的镰刀吗?失去丈夫的梅洛普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身心饱受摧残,怀孕又进一步削弱了她的魔力,在寒冷的冬日死于分娩毫不意外。
谁说梅洛普不爱儿子?她想殉情的话早已离世,纵火、上吊、投河,一尸两命,一了百了。可她宁愿长期忍受极大的痛苦也要挣扎着活到分娩的那一刻。
也许亨利说得对,她将自己的不幸归罪于魔法和巫师的身份。为了让儿子摆脱这种不幸的命运,她忍饥挨饿也不肯使用魔法;她将儿子分娩在麻瓜的孤儿院,让儿子以麻瓜的身份活下去;她希望儿子长得像父亲,避免像自己一样被世人嘲笑、排斥;她用丈夫和父亲的名字给儿子命名,为儿子营造出一个完整而和睦的婚姻的幻境……
当然,她的很多观点是错误的,但并非不可原谅。刚特家族几代人都没有去过霍格沃兹,所以,梅洛普不知道邓布利多会来“拜访”小汤姆,带他进入梅洛普不肯返回的魔法界;梅洛普不知道小汤姆是如此的少年早慧,竟然凭着名字和蛇佬腔按图索骥,很快弄清了自己的身世,还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并嫁祸给亲舅舅……她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但都情有可原。
无论梅洛普做错了多少,现在的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不能也不愿否认,他的母亲以她自认为最好的方式,深深地爱着她的儿子,并且为他付出良多。
此时此刻,汤姆突然有点儿明白东方巫师的话了——“你因爱而生,切莫因旁人的闲言碎语而自暴自弃,反被心魔所惑。”
心魔,是自卑自怜没有爱?还是妄自尊大不要爱?
11岁的小汤姆渴望着爱,他还不知道父母婚姻的真相,他还幻想着可以找回那个美好的、充满爱的家庭,如同他的名字,一个来自父亲,另一个来自外祖父。
所以,那时,他虽然好强偏激,但还不是伏地魔。
然而,当15岁的汤姆来到小汉格顿村后,一切都变了……
“你是那个贱人生下的孽种。”
因爱生恨,绿光乍现。
“你长得和那个该死的麻瓜一样。”
大失所望,栽赃陷害。
“汤姆,你不懂得爱。”
暗生恨意,针锋相对。
“汤姆,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进入霍格沃兹。”
积怨成魔,狼烟四起。
他自暴自弃,以格兰芬多的莽撞贸然分裂了自己的灵魂;他破罐破摔,以赫奇帕奇的愚蠢粗暴否认了对爱的渴望;他得过且过,以拉文克劳的呆板变相认可了邓布利多的评价。他唯独没有像一个精明的斯莱特林,坚持自我,拷问内心——到底什么才是自己想要而该要的?
从此,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成为了“连名字也不能说的人”。
黑魔王闭上雾气氤氲的眼睛。当意识到母亲深爱自己时,他的心底突然有了一股暖暖的热流,像北海中突然涌现的温泉,将寂寞空落、冰封万年的心填得满满的,宛如终于找到了失落已久的东西。
亨利停住了嘴里的喋喋不休,惊讶地看着黑魔王:“你……你哭了?”难以置信,自己的口才如此出众,竟然将不可一世的黑巫师弄哭了。
黑魔王微微一怔,伸手触碰一下自己的脸。果然,指尖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泪水。他有多久没哭过了?或者说,什么时候他认为哭泣是无用的感情宣泄?9岁?11岁?抑或杀父害舅的那个寒冷的晚上?
他环视血肉磨盘般的战场,能动弹的食死徒已经寥若晨星。一种阴冷的恐惧感从他的心底慢慢浮了上来。那是他的家庭啊。
15岁之前,他日复一日地幻想着自己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他年复一年地寻找着家族的线索,他笃信,他的家人会张开臂膀欢迎他的回来。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不是吗?
然而,残酷的现实击碎了温暖的美梦,恶毒的咒骂泯灭了对爱的渴望。孤儿院的遭遇只让他厌恶麻瓜,老里德尔的恶语却让他彻底恨上了麻瓜。(原著,亲人的伤害才是致命的一击)
从父母那里得不到家庭的温暖,就自己创造一个家庭。于是,汤姆开始组建食死徒,开始成为邓布利多的敌人,开始站到麻瓜与亲麻瓜者的对立面。此时,他和邓布利多都没有意识到,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依然是那个渴望爱的孩子。
16年前的那个冬夜,命运狠狠嘲讽了他——当他失去身躯时,他的家庭背叛了他,背叛得毫不犹豫。
马尔福等人纷纷宣布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魔法部借机强调伤害麻瓜是错误的行为,邓布利多更是宣称试图统治“弱小的麻瓜”是邪恶的野心……
真是笑话!犹太人至今还在满世界追杀昔日的纳粹余孽,不仅因为他们伤害过犹太人,更为了杀鸡儆猴,要让其他人掂量伤害犹太人的代价。
黑魔王认为,折磨麻瓜不仅是报复他们曾经对巫师犯下罪行,更是为了保护巫师的孩子。试想,如果食死徒取得了胜利,德思礼一家还敢欺辱哈利波特吗?即使哈利没有父母。
想到哈利,黑魔王真有点儿嫉妒他。他们俩有着相似的童年,都因魔力暴动遭受麻瓜的排斥,然而,进入魔法界后,却同人不同命。哈利从邓布利多那儿得到了感情上的补偿,虽然是动机不纯的虚幻,但毕竟是温暖的虚幻。反观黑魔王,一切都靠自己奋斗,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最后还里外不是人。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哈利的“好运”很大程度上是他造成的。
“喂,伏地魔,想好了吗?”亨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黑魔王的思绪。
“什么?”
对手的走神令亨利的声音饱含怒气:“离开霍格沃兹,我们——就此言和。”
黑魔王冷笑不语。他不信亨利会一辈子躲在盾牌后。猫抓老鼠得有耐心,不是吗?
“这是双赢的局面,伏地魔。但凡你觉得无用的、不忠诚的巫师,都交给我处理,死活都行。”亨利继续引诱对手,他相信,野心会瓦解黑魔王的斗志,内战会动摇食死徒的军心,“想一想吧,很多人都像韦斯莱一样,成天想抓住食死徒的把柄,把他们扔进阿兹卡班。战后,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借机发起大清洗吗?”
黑魔王心想,韦斯莱这类小人早就投奔你的阵营啦。他懒得回答,手一扬,魔仗划了一道优雅的弧线。不远处,贝拉特里克斯对面的圣殿骑士倒下了。贝拉惊奇地四处张望,很快看到黑魔王关切的目光。他在担心自己吗?这个猜测让贝拉一时失神。
黑魔王深深看向贝拉,这位不求回报、忠贞不二的属下,这位为他在可怕的阿兹卡班度过了13年美好年华的女巫。他突然觉得马尔福等贵族的“背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有贝拉,对他永远不弃不舍的贝拉。贝拉爱他,他也喜欢享受被贝拉爱着的感觉。也许,他可以娶了贝拉,生个孩子,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他还可以将丽贝卡视为己出……
这个想法在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甜蜜。他模模糊糊地想,有爱才有家,或许,应该允许卡卡洛夫这种食死徒自行辞职,强扭的瓜儿不甜么。他又想,其实,他的身边处处有真爱,只是少一双发现爱的眼睛,还有,一颗勇于自省的心。
他再次出手干掉另一名妄想偷袭贝拉的圣殿骑士。接着,他注意到,贝拉的右臂无力地耷拉着,魔杖已经交到了左手。什么时候受的伤?这一发现让他的心脏钝钝发疼,仿佛有把锯子在慢慢切割那颗号称没有感情的心。
“她坚持不了多久,伏地魔,你不可能永远保护她。”亨利察言观色,道出了黑魔王的忧虑,“就如同霍格沃兹,被我们攻占是迟早的事。”
确实,昔日童话般瑰丽的城堡已经变得犹如迟暮的刚特老宅,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倾颓的气息。
于是,黑魔王做出了一个决定,为那座给了自己家一般感觉的学校,也为那个给了自己家人一般感觉的贝拉。
亨利惊讶地看着黑魔王,看着血色从他眼中褪去,看着墨瞳恢复清明,看着坚毅染上他苍白的面孔……看着看着,心中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恐惧。亨利似乎猜到了黑魔王要干什么,又似乎没有猜到。
黑魔王张开双臂,升上了夜空。夜风习习,黑袍翻滚,他像一头矫健的龙,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