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黑孩儿几个商量好去吃霸王餐。就是找一家饭店,吃完时自己人火拼,酒瓶板凳乱摔,追打着走人。
道路上风卷着,树是摇摆如涛,行人匆匆。
几个人裹着衣服,眯着眼往前走。
前方一个人,也是裹着衣服走来。这个人身材高大,上面是灰色中山装,下面是肥大的绿军裤。
我日我日我日,老歪!黑孩儿喊。
黄老歪咧嘴笑了:这是弄啥去?
吃霸王饭。黑孩儿说。
肚子正咕咕叫,走,算我一门!
我日啊,你不是进审查站了?
审查站和庄里农民闹矛盾,昨天打伤几个农民,农民来了上千,全冲进来了,正好开饭,我拔腿溜了。
哈哈哈哈,福星高照。
有福个球,云飞陈锋爱国他们都找不到了。
听说云飞和陈锋一路走的,爱国不知道,听说他头上被砍了一菜刀。
我日,我挨了韩小两刀。
前胸还是后背?
当然是前胸,一刀肩膀,你看,在这儿。还一刀横砍的,拦胸。我靠,后背留伤,不是逃跑就是被人偷袭。
韩小也不知是死是活,听说你们四个人斧头同时砍他身上了。
管他呢,他本来就是杀人犯。
几个人来到一家国营饭店,点一桌子酒菜,吃饱喝足火拼。黄老歪性起,一手酒瓶,一手板凳,满饭店打起客人来。等发现黑孩儿他们早没影了,就挥板凳砸碎窗户,翻过去走了。
落单的黄老歪酒气熏天一个人在街上,大风中拿火柴剔牙。
忽然就来了大滴的雨,刷的一下来的,行人往屋檐下跑,黄老歪也跟着跑。
雨水把地上打起了烟。
钻进来的黄老歪撞上了一个姑娘。这姑娘皮肤白皙,楚楚动人,黄老歪不错眼珠的看她。
。姑娘说。
黄老歪朝后看了看,问姑娘:你说我?
回家看你妈去。姑娘说。
黄老歪小眼珠睁圆,一耳光就抡了上去,姑娘身子转了半圈,捂着脸蹲了下来。
抽着肩膀哭了。
黄老歪把袖子捋起来,抱起膀子,扫视着躲雨的人群。
不一会姑娘站起来,踉跄着朝雨中走去。
你别走!姑娘回过了头。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地皮上刚有积水,黑云就散了,蓝天一缕一缕的露出来。
屋_檐_下_走_空_了,只_有_黄_老_歪_孤_零_零_一_个。他_把_裤_腿_拽_起,蹲_下_来,摸_出_盒_挤_扁_的_良_友_烟,眯_缝_着_眼_点_上_一_根。
靠你妈,等就等。黄老歪说。
地上两根烟头的时候,姑娘在前方拐角处出现,朝这边一指,身后一个青年冒出,大踏步朝黄老歪飞奔。
黄老歪认出是韩小,霍的站起。只见韩小边飞奔边从后脖领抽出一把雪亮的缅甸砍刀,黄老歪撒腿就跑。
一前一后两条身影在宽阔的大路上狂奔。
终因黄老歪人高腿长,把韩小渐渐甩了去。
路人都屏住了呼吸,战刀闪亮着消失了。
事后黄老歪才知道,那个姑娘是巴运动女友,白妞。
戚孬蛋给黄老歪找了住处,是戚孬蛋一个同学,没说黄老歪是谁。
黄老歪这一窝就是好久,有时候一整天没东西吃。一起玩的抓的抓跑的跑,只能靠戚孬蛋杨国顺偶尔接济。
这天杨国顺领着左玉梅来了。左玉梅穿着红风衣,头发烫的很好看。她带来了许多吃的,还给黄老歪洗熨了衣服。
左玉梅说:要不你还去我那住吧,吃饭也方便,我那边已经没事了。
黄老歪说:不去,你那边招眼,韩小知道了又是给你麻烦。靠他妈,没把他砍死亏了。
左玉梅说:我托人给巴运动说个情?
黄老歪说:不托,该死吊朝上,不死吊晃荡,我等云飞陈锋他们回来。
左玉梅说:都是拗蛋筋,姐姐也帮不了你们。
黄老歪说:你哪天去云飞家瞅瞅,看看他姐姐还有事没。
左玉梅说:那你告诉我地址,晚上就去。
晚上左玉梅又拐回来了,面带红晕。
潘祖国没事,那个军人在她家。左玉梅说。
黄老歪在翻一本小人书,哗哗的,拿眼抬她。
云飞他姐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左玉梅说。
你脸咋那么红啊?黄老歪说。
走热了,天晚了,我回去了。左玉梅说着四处瞅。
找啥?黄老歪说。
没有镜子?左玉梅说。
没在意。黄老歪说。
左玉梅带上门走了,黄老歪一骨碌爬起来,从门缝里看出去。这扇门板很破,到处是缝隙。
外面黑,自然看不见,索性把门打开了。
黄老歪看到想不到的一幕。
微弱的光亮中,一辆吉普车。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走下来,把左玉梅让上车,顺势亲了一口。左玉梅说声讨厌。
从体形和举动看,这个公安应该很老了。
左玉梅看到了黄老歪,说:表弟,快回屋睡觉去。
靠他妈,我咋没听见汽车声。黄老歪躺那里自言自语
(35)
第二天下雨了,黄老歪披着中山装,倚门站着。
门口的道路弯曲,墙壁剥落,雨水在风里面涌。
静悄悄的。
住到一个没前科人家里,永远不会搜查到你。那天戚孬蛋这样对他说。
嘻嘻,要依靠群众。黄老歪说。
也不知站了多久,没见一个人走过,摸一把头发,潮潮的。
一条狗毛发湿塌塌的,一只眼瞎了,走过来嗅他。
黄老歪回了屋,拿根竹竿在床底下捣,终于捣出一双齐膝高的胶靴。胶靴上厚厚一层灰尘,用床单抹了,又磕了磕,磕出一个飞快奔跑的蜈蚣。穿上胶靴,拎把黄油伞,黄老歪出门了。
穿过几条街,见一个羊肉汤棚,里面满是人,热腾腾的香味冒出来。黄老歪犹豫了一下,摸摸口袋,又往前走。
他感觉不妙,羊肉汤棚传来急促而危险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车站的大头三四个,拖着长条凳直扑过来。
黄老歪撒腿就跑,跑出四五十米,二三十个毛孩子迎头走来。
歪哥,咋啦!毛孩子们喊。
靠他妈他们打我!黄老歪喊。
毛孩子哗啦一片去拣砖,一时间砖头乱飞。大头被一块砖砸到脸上,收不住脚,又是一砖飞来,仰面倒下了。又有两个人被砸的鲜血满面。
大头他们跑了,黄老歪一大群握砖猛追,道路上一片肃杀。
没有撵上,黄老歪他们气喘吁吁围在路口。
歪哥,他们是谁?大家问。
黄老歪心说,你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妈的比。
伞找不到了,黄老歪告别毛孩子们,大步流星走了。
中午时分,他来到了郊外。烟雨蒙蒙,一片秋天特有的绿色。几洼藕塘,满是粗壮肥硕的藕叶。
黄老歪一路泥泞走向几间茅草屋。
堂屋大门敞开,木门台高高的,一个小伙子坐在那里看雨。小伙子很清瘦,黑黑的,头发是光头长成的那种自然型。
一双眼睛是成年人才有的那种忧郁。
是李勇吧!黄老歪喊。
李勇一直等他走到面前,一双小眼才猛的放光了。
两个人拥抱了。
我靠!你长这么高了!黄老歪说。
你他妈长这么壮了,哈哈哈!李勇说。
两个人进了屋,没有人,拖俩小板凳坐了。
光阴如水流啊,一晃几年过去了。李勇说。
也没去劳改队看你,太小,不懂事,现在懂事了,你又回来了。
我靠,我回来不是好事吗,说他妈真的,还真想你们。
上个月来找你了,你不在。
听我妈说了,你也没留下名字。后来我去市里找你们,才知道你们出事了。
可不是,云飞他们不知道跑哪了,我他妈挨两刀,关审查站了,这次是逃脱。
这场架肯定没完。
完个球,靠他奶奶。
哈哈,那我加入战斗。
我日,那个名词叫啥?如虎添翼!
正好跑路,我这病再养一阵就要收回去了,我可不想再进去受罪。
哈哈好,天高任鸟飞!
李勇家人串亲戚去了,李勇捉了只鸡,爆炒了,又炸了盘花生,然后去村头买酒。
回来时满头是血。
咋啦?黄老歪问。
和小卖部的打架了,那货也是才放出来,三十多岁,可壮。李勇在脸盆里洗脸。
靠他妈那会中!黄老歪说。
我赊酒,他不给。
面他去。
那货一米九,二百来斤,打不过他。李勇朝里面走去。
黄老歪忽然觉得浑身没劲。
走吧。李勇出来了,背着手,头上的血又流到了脸上。
干啥。黄老歪没动。
面他啊!李勇右手从背后拿出来,一铁棍抡翻了桌子,菜翻了一地。
哈哈,这才是李勇!黄老歪跳起来,接过李勇左手的铁棍。
两个人都背着手,钻进了雨幕。
傍晚时分,李勇家人回来才知道,李勇潜逃了。他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小伙子一起,把小卖部主人打成重伤,颅骨都打裂了。
两个人跑进了市区,夜里八九点,雨正急,两个人摸进了轴承厂家属院。
左玉梅把两个落汤鸡拉了进来。
我找找衣服给你们换上吧。左玉梅说。
不用了,姐,你给我拿点钱。黄老歪说。
左玉梅进了里屋,拿出来五十块钱。
有钱了还你。黄老歪说。
不急。左玉梅说。
那天那个公安是谁?黄老歪说。
那是我的私事。左玉梅说。
那好吧姐姐,我们走了。
两个人饿透了,饭店找了几个都关门了,只好往黄老歪的住处赶。那里还剩了一些头天左玉梅做的饭菜。
进了屋,两个人脱的赤条条的,找毛巾裹住肚皮,呼噜呼噜往嘴里扒饭。
这个碗以后我用,我有肺结核。李勇说。
啥几吧肺结核呀,我可不怕,再说传染了更好,人家不收。
那咱俩亲一下。
黄老歪抱着他吧唧吧唧用力亲,李勇推开他,直用手背抹嘴,说,妈的比你现在这么流氓。
哈哈哈哈!黄老歪一串大笑。
(36)
过了两天,杨国顺来了,摸出一把铜鞘上布满宝石的匕首。
别人送的,新疆英吉沙的。杨国顺缓缓将刀抽出,细碎的光芒闪烁了。
李勇将刀接过来,挥手砍了洋灰墙壁,细看了刀锋,说:不错啊,刃开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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