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社会规则相悖。
只能说那一僧一道误人,也带累了绛珠并一干太虚幻境中的瑶草琪花。毕竟最适合石头花草的还是山野之间不是么?如果生在山清水秀,却要自种自吃的人家,或许会有些不同?
不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至少林黛玉那动不动生气落泪的性子,除了贾宝玉,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人能招架得住。
那和尚也不知怎么想的,既然绛珠原就是还泪而来,却为何要向林如海夫妇说:“总不许见哭声……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既然神瑛与绛珠有前世夙因,又哪里是这一句话能拦得住的,又为何要凭空造出一个金玉之缘来?若是真正的‘玉’自然与金相配,可这贾宝玉,实际只是‘假宝玉’罢了,原不过是块石头,也只有那摇曳而生的仙草,才不会嫌它呆蠢罢?
再说了,还泪就一定要泪尽而亡么?人常说‘无债一身轻’,泪流尽了,余下的人生笑着过完不是更好?
其实贾琮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贾母虽然将宝黛二人拢在身侧,却只有凤姐儿时不时有意无意地露些口风,而她本人的意愿一直是含糊的。早先王夫人借着元春之手摆明了态度,被贾母以有和尚说宝玉‘命里不该早娶’为由挡下,如今宝黛二人都已到适婚之龄,终身之事仍是只字不提。
贾家的媳妇当中,贾母的确是精明的,她很清楚林黛玉的价值并不止那‘三二百万’的钱财。只是她打算得再好,禁不住旁的人不肯按着她的想法行事。
贾政素来不管家事,王夫人在这一桩上就是专跟她唱反调的,至于她那宝贝孙子,本来应该是最有力的同盟军,结果标准就是个没脑子的货。
真可谓‘宁要狼一样的对手,莫要猪一样的队友’!
贾琮倒想看看,贾宝玉在成为‘禄蠹’与林妹妹之间,会做何选择?
至于有可能会拆官配,貌似原书中,这两人最后也没能成双吧?
正胡思乱想,耳中‘咕噜’一声,便见阳昊凑在边上,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热:“不是说设宴相候么?宴呢?”这几年一天吃两顿,他已经很苦逼了好不好!
阳昊拉了他起身,笑道:“皇弟今儿还请了几个人来,你且去见见,日后也好来往。”说着伸手向旁边一根丝绳上扯了两下,片刻便有一艘五彩描金画舫分波而来,正停在水阁窗下。阳昊也不知在何处轻轻一拨,原来那面墙竟是能推开的,早有人靠上木梯,阳昊将贾琮送了下船,还不忘再说上一句:“不许喝多了,记得明日过去。”
贾琮也懒得再出言讥讽,坐在舱中感觉轻摇浅晃,早已昏昏欲睡。
此时正值桂花盛开,微风过处,便有碎英如雨簌簌而下。主人将席设在园中,不时有一二朵落入杯里,与宴者也不在意,连花带酒,一并咽下。
安平郡王只小饮三杯,便即托辞离座。靖善郡王倒是松了口气,笑道:“小王最是个爱热闹的,无如王兄素来管得紧。今日邀得几位俊彦来府,当纵怀畅饮,不负满园秋色。”座中五人听了,忙举杯相应。
五位客人年龄都不大,贾琮最小,敬陪未座。只是他一来心里就有些怪异:原来这另外四人中,倒有两个是他认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35
坐于郡王左手下方的前科进士、通政司典薄苏岳,正是贾琏大舅舅苏序的长子,也就是贾琏的亲表弟。按礼法而论,贾琮也须称一声表哥才是。
贾琮中了秀才之后,贾琏曾将他带去苏家,以子侄之礼拜见。贾琮年纪小,又是自己考上的,再加跟贾琏处得好,苏序倒也高看一眼,受了他的大礼,算是承认了有这么个外甥,又带他进后宅,见了夫人符氏并幼子苏峋、女儿苏岚。
与苏岳相对而坐的是韩远,贾琮前些日子还去赴过他的生辰宴。
苏岳之下的客人也是个青年,正在就读的国子监举监祝斌,其父祝颂现职户部右侍郎,正管着贾琏现下所在的度支司。
贾琮上手坐着的那位名叫彭辉,一袭青衫儒服,气度温润。年未弱冠,虽说满座中功名最低,但名师高弟,却无人敢小觑于他。家世清贫,幸而得遇当代大儒,苦学成才。
贾琮心中暗暗称赞,自己就算中了举,也不过仗着点小聪明罢了,人家这才叫本事。
方才两位郡王劝酒,彭辉虽也举杯,却丝毫不见少年人初见高位者常有的激动,说话间不卑不亢,表现得十分沉静。只看那深邃内敛的眼神,就知道是个心中自有理想,且意志坚定之人。给贾琮的感觉,有些象师父的一位俗世朋友,一位安于清贫,治学育人数十年的老教授。
互相说笑间,贾琮将各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
按说这四个人里苏岳同他关系最近,实际上只是勉强拉扯着算亲戚罢了,要不是他这几年明里暗里帮衬着贾琏,苏家人眼中未必看得到他,正如探春之于王家一样。韩远虽有些来往,也不是一路人。至于祝斌,表面上嘻笑放诞,眼中却偶而会闪过一抹深沉,一看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不过用不着他花心思,回去提上一声就好,相信贾琏会把握住机会的。
倒是这个彭辉,贾琮越看越觉着顺眼。假使这几人中有人可以深交,必定是他。
苏岳正在吟咏新诗,另几人或微微点头,或轻击杯盏,皆是一派陶醉之状。待苏岳念完,郡王出言点评,又少不得附和一番。
这边厢几人谈笑风生,远处有两人立在花树丛中静静地看着这边,正是忠顺亲王阳越同安平郡王叔侄。
“皇侄看这几人如何?”
安平郡王阳景恭声应道:“王叔,侄儿觉得里面有两个看不透的。”
阳越轻笑:“小的那两个?”
“是。”阳景沉吟片刻,方道:“苏韩二人显是想上进的,但走的路子不同,苏岳更务实些。韩远大概想入清流,许是年轻气盛,略有些浮躁。至于祝斌,乍看去有些个惫懒不着调,实则胸中自出机杼,这等年纪倒也难得。”
“只这两个小些的……”阳景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只微微摇头。
阳越哼声道:“也未必看不透,无非是不打算往上走罢了!”
“范述范弘文是士林公推的一代学宗,昔年太上皇几番征召皆辞谢不受。彭辉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最得意的一个,日后十之□□会传以衣钵,那做派更学了个十足十。至于那贾琮么……”阳越嘿嘿一笑,“你且瞧着,他必要当官的,只绝不会是大官。”
阳景微讶:“贾琮虽说年纪小些,言谈却也不俗,王叔莫非觉着不堪大用?”
“非也。”阳越大摇其头:“你没跟他打过交道,本王可是领教过。这小子看去没甚心机,不是个会生事的,其实最是计较,半点亏也不肯吃。本事虽有,偏偏懒得出奇,不压两下就不肯吐点东西出来。据本王看,只怕存了大隐于朝的心思。”
阳景听得皱了下眉:“他那点点年纪,就再聪明又能到哪里?若心里存了个‘隐’字,虽才华满腹却不肯勇于任事,皇兄怕也不喜。”
阳越哼笑:“你可小看他了。这贾琮年纪不大,其多智近乎天成,不然世上养牛的人家不知凡几,小儿手生痘疮也是寻常,怎地偏他瞧在眼里,又想到天花上头?这等大好的事情,换个人怕不早就哄嚷得满世界皆知了,他就能压在心里两三年……”
“这等机巧百出,竟是天生的,可见造化之奇。亏了还知道收敛,不然早生出多少事来。皇上先前叫他气得七窍生烟,如今还不是放下身段来好生哄着。”
阳景听到最后虽是不解,却也没接着问。阳越住了口不再往下说,这些天他想起这档事来就头痛。贾琮如果只会做些稀罕古怪的物件,那也不足为奇,但他弄出来的东西里很有几样是能派上大用场的,偏又并不如何在意,动不动拿了送人,或是给侄女当玩具,实在叫人无语。
说来也有些冤,贾琮只认定他是为着三年前琪官之事,其实那会子他真不清楚贾琮是哪家的。怎么就鬼使神差,把这小子弄阳昊床上去了?一半也恼贾琮,那脾气跟本事一样大。就算不知道那是当今圣上,至少本王这王爷可是货真价实的,你就这么当面下脸子?那话说的,还真叫一个有水平!
那天贾琮一走了之,把一帝一王丢在当地。他还好些,阳昊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立了许久,脸色冷得结霜,半天没能缓过劲来。何总管和暗影守在边上噤若寒蝉,他只当贾琮这番必死无疑了,不料没多一会,衍波二人急急回了来,送上的便是那牛痘法,让阳昊硬生生把一腔怒气咬牙压了下去。
此后一个月,贾琮独自窝在田庄上,探子报说他不是写《狄公案》就是刻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过得优哉游哉。阳昊却是心烦意躁,身边的人很有几个受了池鱼之殃,直到确定牛痘法果然有效,才算好了许多。
贾琮所知之广让人惊心,那性子却着实能叫人牙根发痒。阳越丝毫也不怀疑,这小子若非尚有家人牵挂于心,怕不早寻个清静地儿猫着刻石头去了。
带着几分懊恼几分无奈地咧了咧嘴,向阳景道:“十一到底年纪还小,别反叫那贾琮带得拗了性子。皇上的意思是这阵子你多来往些,等明年贾琮必要授官的,到时皇上自会看着他。”阳昊不能总往宫外跑,本来这件事是着落在阳越身上的,只是如今贾琮八成正惦记着呢,他可不想送上门去挨整。
想想也好笑,他堂堂皇叔亲王,不知不觉间竟会怵了个半大孩子。
这里阳越安排侄子多跟贾琮接触,那边贾琮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这种场面能躲多远躲多远。其实他也是没经验,这种宴席大都是吃排场、吃体面的,便宜老爹和哥哥只想着王府相邀是天大的脸面,却忘了提醒贾琮先行垫垫肚子。
面上一丝不露,先同了身边众人向阳晨行礼拜谢,出得府门笑吟吟地一一揖别,约下“来日有暇,再行一聚”,飞白早拉了马在边上等着,贾琮不慌不忙地走了一段,方才肩膀一垮:“飞白,快点回去。”菜倒是不错,就是没吃着几口。再磨蹭下去,肠胃要造反了。
还离得老远,就看见单大良守在门口,抻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