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切是为什么,他说不清楚,那段时间对施羽无缘无故的厌恶,似乎只是错觉。或者他只是想要确定施羽在那儿,却用了最最错误的方式忽视和背叛,他忘记了,施羽,是被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的。
只能说自己是愚蠢,自以为是漫不经心的搞砸一切。
大概是因为施羽对面坐着的是冯晨,冯晨对面坐着的是施羽。两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盐水滴答的速度并不是慢的让人难以忍受。施羽拔了针,淡淡的扫了一眼冯晨,他还剩下一点点的药水。
冯晨几乎是理科紧张起来。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让双手牢牢的握住轮椅扶手而没有去拉扯站起身的施羽。
要走了吗?
冯晨知道,现在的自己,完全没有理由挽留。就连以老朋友的身份打个招呼他都羞于启齿。他一张脸涨的通红,侧头看向别处,余光却忍不住投向施羽。
那人没有往出口的方向走,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仿佛有千钧的压力压得他抬不起头,他很没出息的几乎把头垂到了胸口。
“不要再用力了,回血了。”
他在做什么?至于吓成这样吗?施羽看着针管里持续回流的鲜血,忍不住低吼,怎么摆出这么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呢?他烦躁极了,把冯晨握紧的手指掰开。
施羽的碰触吓了冯晨一跳,他傻傻的看着那覆在自己手背上的修长的手指,恍如梦中。
贴合的体温炙热的惊人,施羽惊讶的发觉,记忆中那双总是温热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的冰凉,干枯的手背,失去了活力的皮肤。这个人,依然年轻,却不再鲜活。
施羽再没有说话,默默站在冯晨身边等待,几分钟后,盐水挂完了,护士过来拔了针头。
冯晨捏着消毒棉花按在针眼上,呐呐的开口说,“我就住在附近。”
等了半天也等不到施羽回应,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笑又说,“你手机号码多少?以后常联系。”
施羽像没听到似地,还是不回答。
冯晨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抬头看,只看到一旁的施羽,小巧的喉结,尖尖的下巴。他气馁的重新垂下头,连对视都不可能,他已经失去那么多了吗?
僵硬的手指抓住车轮,往前稍稍的转动了一点,车子滑行出去。
“再见。”他说。
冯晨大概永远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施羽面前如此弱势。出了医院大门,沿着人行道走。他现在操作轮椅已经很熟练了,避开坑洼不平的地方,悠悠的往前。路上行人少,只有轮椅滚过砖路的声音跟在他身后。
心慌的不行,他开始哼歌,哼了一路,直到他家楼下。
这是他租的地方,毗邻医院。小小的一居室,独立厨房厕所,因为小房租也便宜。
楼前残疾人通道带着些微的坡度,他手臂稍稍用力,不过却陡然一轻,轮椅给人推着上去了。他正要回头说声谢谢,鼻间却嗅到熟悉的气息。投射在地上的两个影子,一个是他,另一个,高高瘦瘦。
施羽一直跟着他,远远缀着,等他停下来,上坡有些费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扶住了轮椅,帮他推上去。
冯晨转回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怎么也不出声?”
施羽还是没有理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盯着楼道里一个小广告。
“去我那儿坐坐吧。”冯晨自言自语,尴尬的耸耸肩膀。虽然施羽不说话,但好歹跟着他过来了,说明什么?他不是傻子,施羽也不是绝情的人。他突然生出一些勇气,觉得可以抓住一些东西。
他抬头看了施羽一眼,正碰上施羽低头看他,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块,心里都是一窒,得到一个共识,那就是放不下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眼前的人都是放不下的,再没有借口,没有理由放下。
施羽的忿忿不平暂且搁到一边,叹了一口气,推着轮椅进电梯,终于开口问他,“在几楼?”
“滴!”手机响了一下,hopper连忙打开信息看。
“冯晨找到了。”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挠了挠头,又看了一遍,确定发信人是施羽。
冯晨找到了?施羽再没有信息过来,他苦笑了一下,面对一头雾水看着他的客户道歉,“对不起,我们继续。”
和客户的谈话谈了些什么,他感觉像是事不关己,是另一个人在谈,他的精神分裂出去一部分,垂头丧气的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冯晨找到了。”
该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吗?施羽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这都不关他的事了。他努力过,也争取过。还要不要继续,他第一次犹豫起来。
施羽跟冯晨的感情太深厚牵绊太多,何况施羽根本放不下,从来没有松口过。
如果再做什么,就惹人厌烦了。于是他按捺着不安和恍惚,结束了公事。然后看着手机上的那短短一句话,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朋友,或许只能是朋友。
现在的时间,是他们俩的,不容打扰。
第二十五章
冯晨住在3楼,轮椅停在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门。因为轮椅的关系,伸长了手臂还要往前再多伸一点才能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有些吃力,他闷声闷气的低喘了一声打开门。
施羽眼睛发酸,在冯晨转头招呼他进屋之前自己先跨了进去。
大门正对着客厅的窗户,窗台上两盆仙人掌,大红色的小瓷盆装着,红衬着绿,清晰明媚。施羽走过去,拿起其中一盆,碰了碰仙人掌的小刺。
没错,这是他以前养的植物,此刻出现在冯晨屋子的窗台,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还应该有什么反应。
冯晨很聪明的选择不解释,解释什么呢?如果要解释,除了能勾起不愉快的回忆还有提醒目前的尴尬,其他别无所能。
“坐吧,我这没茶叶,就白开水吧。”他倒了一杯水递给施羽。
施羽没接,他讪讪的放到小桌上。
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凝结,仿佛被寒冰逐渐冻住似地,冯晨觉得在这沉默中有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让他不知道再怎么开口。
所幸施羽不想来折磨他,刚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他放回仙人掌,转身看着冯晨。
冯晨如临大敌。
“房子是你买的还是租的?”
“租的。”
“现在一个人吗?”
“一个人。”
“有工作吗?”
“在家里接一些私活。”
“房子租到几月份?”
“一年,快到期了。”
“收拾一下,去我家吧。”
“嗯?”
施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是考虑过很久一样,毫不犹豫的丢出来,冯晨除了一一老老实实的回答,一下子还来不及摸清楚施羽的意思,最后施羽说出,“去我家吧。”,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施羽,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施羽重复了一遍,“去我家吧,我可以照顾你。”
冯晨愣愣的看着他,那张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眼眶里的液体越积越多。施羽偏过头,不愿意看到冯晨懦弱的眼泪,叹息一般的再次轻声开口“就算我不是你的爱人了,还是你的兄弟,你这样子,我心里难受。”
这不是同情,也不是故意做出的施舍行为,冯晨知道,他能理解这种做法,这种感情。他们就算不是爱人,还是那么多年的兄弟。可理解,不代表可以接受。他欠施羽的太多了,就算他决定抓住些什么,也不希望再给施羽添任何麻烦。他放任眼泪落下,砸在手背上。泪水侵入皮肤细腻的纹路里,仿佛干涸的土地获得甘露,冯晨知道他也在此刻得到了救赎。
“施羽,我能照顾自己。你看,这一年,我过的不差。”他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带着微笑看着施羽,“我能照顾自己,真的,如果……”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你常常来看看我,我就满意了。
后面的话,冯晨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施羽突然露出了一种伤心丧气的表情,弧度美好水色的下唇被他的牙齿紧紧咬住,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几乎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口气反问道,“冯晨,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冯晨完全被这句文化打蒙了,第二次瞠目结舌的望着施羽,不明白这句话指责的含义。
“我是不是在犯贱?你明明不愿意看到我,我却还是坚持站在你面前。我要照顾你,你是不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太把我们之间的感情看重,其实在你的心里,那并不算什么。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怀恋?这两盆仙人掌,”施羽指着窗台上的那两盆植物,“其实也不代表什么吧,你只是无意识的留下它们,对吗?可我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在我面前不是毅然转身,就是迫不及待的逃离??”
连珠炮似地一段话,冰雹一样砸向冯晨,他浑身每一处都在为这样的指责疼痛,不是为他自己,是为施羽。
施羽居然说自己犯贱,原来在施羽心里,他一直都是“毅然转身”或者“迫不及待的逃离”。这明显违背了他的初衷,但是他清醒的意识到,伤害并没有在背叛后就停止,而是用他意想不到的方式继续。
瞪视他的施羽,脸颊染上薄红,这一年,也许他在到处寻找出走的自己。就如他对施羽的思念一样,从未停止。他明知道自己“犯贱”,却还是一直在找,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对他的背叛,还有他的失踪,都是折磨施羽的利器。
冯晨想把那个人抱进怀里,可手臂身体僵的不行;他张嘴,想说不是的,不是的,可却无从说起。
“你真的没有任何问题,过的很好是吗?”施羽突然垂下头,轻笑着问道。
冯晨这下子是真的毛骨悚然了,他嗅到了放弃的意味。他终于承认自己的卑鄙,因为他心底还是侥幸,逃走的时候怀揣的是懦弱,他不敢面对已经没有资格挽回施羽的自己,不敢直视施羽幸福,说是不拖累施羽,其实跑的仓皇可悲。如果真的勇敢深爱,起码应该留下,不管是要承受施羽的怒气,还是眼睁睁看施羽跟别人幸福,都应该留下。
“施羽,”他好久不曾温柔的看他,看他慢慢抬头,那双清澈的眸子慢慢对上他的双眼,“施羽,就算曾经我生出过讨厌你的感觉,但是那都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