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海洹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忽然被那两个被蛇群围攻的人的惨叫吸引了注意力。
迦南和海洹连忙围聚到那二人身边。那两个人在地上抽搐着,脸色发青,看起来痛苦难当。他们睁开浑浊的眼珠,仿佛窒息一般双眼突出,对着迦南和海洹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不明意义的声响。那濒死的表情看起来可怖之极,令得迦南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海洹眉头深锁,终于伸出手,双掌分别放到两人的额头上,口中低声吟念咒文。不多时他的掌下散出一团雾蒙蒙的白光,而那两人人的表情也逐渐趋于宁静安详。半晌后,那二人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就这样如同睡着一般死去了。
迦南傻呆呆的看着,半晌回过神来。这是他第一次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之前他们那痛苦而绝望的面容仍然盘桓在他脑海里,那样的恐惧令他的背脊发冷。概念上知道死亡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它降临却是另外一回事。此时的他感觉到某种茫然而无处不在的恐惧,在它面前,言语都显得苍白。
若不是海洹用祝福术最后送他们走完最后一程,他们临死时该有多么害怕,多么怨恨?
那两人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白色的侍僧袍,衣襟和宽大的袖口都镶着墨绿色的绲边,胸前挂着一串玻璃石念珠,坠着四片羽毛翅膀的银质雕饰。
海洹忽然伸手解开了那两人的衣服,将他们的尸体翻过来。他们发青的背脊上赫然生着一对浅黄色的羽毛。
“是羽人的侍僧。”海洹说。
这是迦南第一次见到羽人。据说他们身后生有西方天帝少昊赐予的羽翼,平时都收在背脊中,只余留翅尖的几根长羽在外面,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便会张开翅膀,冲上苍穹。
“这两个羽人侍僧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海洹喃喃自语般地说着,“难道无盐城已经被占领了么?”
“可是即使被占领了,也应该是士兵出现在这附近,怎么会有侍僧啊?难道他们羽人行军打仗还带着侍僧超度亡魂吗?”迦南傻乎乎地问。
海洹低头沉思一会儿,忽然说,“这是一个机会。”
迦南一下子没闹明白,“什么机会?”
“我们本来便是要伪装成侍僧混入羽人的大荒神庙,现在两个现成的侍僧在这儿,我们可以伪装成他们。”
“可是怎么装啊?他们是羽人啊,我们又不会飞,而且咱们跟他们长得也不像啊?”
“很简单,用变形术就行了。”
“变形术?可是晗裳他们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啊。”
“不必等他们。”海洹说着,动手将那两人的尸身放平在地面上,随即跪在一人身旁,咬破手指,在那人的额头上写下一长串蜷曲的符文,随即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割下一小段那人的头发,放在掌中,低声吟念咒文,将那一撮头发放入他们随身携带的吃饭用的木碗里,又向碗中倒入清水,滴入自己的血液,然后一仰头将碗里的东西喝了下去。
接下来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海洹清俊的容颜逐渐开始细微的变化。原本修长的丹凤眼变窄了些,鼻梁微微变宽,嘴唇变薄了些,脸型也变得圆润了些。只是这些细微的变化,组合出来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容。
迦南目瞪口呆,怎么海洹连变形术也会的?他不是只学过召唤术和祝福诅咒术么?刚才就用了结界术,现在竟然连变形术也使出来了,他是全能的么?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学会的啊?
海洹用那地上已经死去的人的眼睛看着迦南,最可怕的是竟然连声音都变了,“这种变形术持续时间有一天,从内脏到皮肤都会变得跟那个人一摸一样,绝对不会被识破,但是每天必须要吃下一部分这人身上的东西才能维持住,所以我们要带足够的头发。”
迦南苦着脸,“一定要吃这人的头发吗?好恶心……”
“这是最好用的部分了,你要是想吃其他的地方,我也不反对。”
迦南闭嘴了,乖乖看着海洹照着刚才的步骤从另外一个人身上割下头发,放到木碗里,迦南咬破了手指头往里滴了几滴血喝下去。先是感觉到一阵麻痒的感觉沿着五脏六腑蔓延开来,最后蔓延到了皮肤上,就仿佛有许多只蚂蚁在皮肤下面爬一样。过了一会儿,麻痒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他发现自己手上的皮肤变得比以前红润了些似的,再默默自己的脸,却总觉得触感陌生,并不像是在摸自己的脸一样。
他们换上了那两个侍僧的衣服,从他们的衣襟里找到了两块名牌,上面刻着大概是他们名字的东西。海洹的名
牌是“连晨”,迦南的则是“乐驹”,牌子背面都刻着“初果侍僧”四字。按照羽民国的宗教传统,侍僧共分为九级。最高级别的是无相侍僧,整个王国只有六人,地位仅次于左右贤者,往下有空观侍僧、般若侍僧、无忧侍僧等。初果侍僧是第五级,不算太高的品位,但也不是小喽啰。这样的品位对于海洹和迦南十分有利,既不至于吸引太多注意,又有机会接触到上层的侍僧,也就愈发有机会见到他们的目标。
海洹和迦南将那两人的尸体沉入泥潭里,看着他们一点点消失在泥浆之中,在这世上再无一丝痕迹。
他们继续赶往无盐城。如果海洹没有猜错的话,现在无盐城一定已经被羽人占领了。这两个羽民侍僧不可能是凭空出来的,他们半夜三更在这样危险的沼泽地里游荡,一定有其目的。
天明时分他们见到了无盐城的城墙。这是一座小城,由于地处偏僻,城墙年久失修,看起来斑斑驳驳的几乎摇摇欲坠了。海洹和迦南进城的时候,发现守卫城门的果然都是羽人士兵,然而城门处来往的却都是身着侍僧衣服的羽人。整座城似乎都被羽人侍僧控制了,街上只有被羽人抓来当劳力的人在推着一车车的粮草。
这样偏僻并且不具有任何战略意义的小城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羽人侍僧,一定有问题。
迦南他们正在思考下一步要如何进行,却见一个年轻的羽人侍僧迎面向他们走来,双手合十行礼,“二位师父,子尤猊下已经等你们很久了,请随我来。”
他的姿态端庄严谨,一举一动都十分恭敬谦和恰到好处,看似随意,却严谨到每一个角度都似乎是经过设计的一样,明明身形并不高大,却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势,叫人不由自主就收敛起来。这是羽人侍僧才有的庄重,在大荒教信仰已经逐渐没落的人类国家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样气质的侍僧了。
却见海洹向他还礼,姿态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简直是浑然天成,“辛苦这位师父了。请代为引路。”
迦南不禁在心里愈发崇拜海洹了,他不仅全能,还是个天生的影帝啊!
二人跟着那名侍僧来到了看起来是城主府邸的宅院前,门前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看起来里面的人身份必定不凡。
二人被引入了正堂,他们在堂中等了半刻,便见一名高大的侍僧款步从后堂走出。他头发灰白,面容英俊却略显风霜,身上的是僧袍颜色虽然素净,但那衣襟袖口上
镶嵌的宝石,以及那群青暗花雪蚕丝绸剪裁而成的质地,便知此人绝非一般侍僧。再一看,他胸前垂挂着的念珠上缀着九片银质羽毛垂饰,便猜到此人难道是最高级的无相侍僧?
然而迦南自然对这些细节毫无感觉。他只觉得这名师僧走路的姿态非常平稳优雅,几乎看不出来起伏,而且他将双手揣在袖中,阔袖随着走步时扬起的风向着两边鼓起,抬头挺胸的姿态非常高贵,面上神色虽然带笑,而且颇为和蔼,但是那一举一动中透露出来的态势却是如此凛然,叫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只是看着他走进来,向他们转过身,轻抬下颚微笑的气质,便已经令人折服了。
这便是脱离世俗的修行人的姿态么?
海洹模仿着侍僧的样子,双手合十胸前,上身微微前倾,目光柔顺垂落在脚前大约三步处。而迦南在海洹身后半步处站着,也模仿着他的动作行礼。迦南内心紧张无比,毕竟他们是冒牌的,要是露馅了,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他看着前方海洹那自然而然胸有成竹的动作,又觉得安心了些,不论如何海洹会有办法应对的吧。。。
“见过猊下。”(注,猊下是僧团里弟子对高僧的尊称)
那名叫子尤的无相侍僧同样双手合十向他们还礼,“二位师父,此行还顺利么?”
迦南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怎么回答?他连那两个人大半夜跑到沼泽地里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只听海洹答道,“此番出去不慎遇到巴蛇幼蛇的围攻,贫僧二人有幸逃脱,看天色已亮,便打算先行回来复命。我等有负猊下所托,请猊下责罚。”
子尤抬起一只手,“连晨师父莫要自责。要寻承影剑也非一时半刻的功夫。只是这沼泽地里怎么会有巴蛇这等邪物呢?”
海洹回答道,“此事,贫僧也甚为不解。”
却见子尤叹了口气,“想来是那魔神的魔气压制不住了,泄露出来,吸引来了这些邪物。二位师父辛苦一夜,先行休息吧。此地凶险,接下来该如何,容贫僧再行考虑。”
、第 28 章
迦南和海洹从城主府出来,发觉一路上的多数侍僧都没有他们品级高,见了他们都是要行礼的。海洹随意拉了一名低位侍僧说道,“去到我屋里把我放在桌上那套黄皮的大荒经取来。”
迦南注意到海洹在说话的时候悄悄将那侍僧挂在腰间的佩饰拽了下来,而后等到对方离去,便将那佩饰放到鼻间轻轻一嗅。
“你在干吗?”迦南问,“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海洹瞥他一眼,“跟着我就好了。”
不多时那侍僧果然两手空空回来了,面上有着慌张和懊恼,“师……师父……桌上没有啊……”
海洹佯作生气状,“这点事都办不好,什么都要我亲力亲为!”随即一甩袖子率先走向刚才那小侍僧前往的方向。迦南连忙跟着,惊讶地发现海洹熟门熟路地拐入一道小街,走了两步推门进了一座小院的木门。这家院子看来是城中比较富庶的人家,自己有独立的水井,一间主房两间厢房,柴草都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