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是武林中泛泛而谈的神奇故事罢了,代代掌管破云剑的天机门,更为清楚它的力量。
所有人都能使用破云剑,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破云剑的主人。
没有得到破云剑承认的人,会被破云剑上的戾气侵蚀,性情大变、难以自控。在变本加厉满足了心底最难以启齿的愿望之后,邪气入心无法自拔,终将爆体而亡……而天机门弟子,就会在这个时候收回此剑,等待下一次的轮回——或寻得有缘人,或此剑被盗走。
而得到破云剑承认的人会如何?
唯一得到过的,只有创建天机门的初代掌门人,他在一片荒地拾得此剑,利用它的力量扫荡了当时的所有邪派,再飘然隐去,由此我们至少可以推知,得到了承认的,起码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保持自己的原有性情,并且实力倍增。
所以破云剑是不可多得的锋锐之剑,亦是武林人士谈之色变的邪恶之剑,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者不得好死之后,便少有人对它趋之若鹜了……然而这种现象是否表面,却是不得而知。
但是如今,虽然小王爷只是看了两眼觉得拿不动就闪人了,可正在抓周的小世子,却偏偏奔着这把剑就去了,还是这么义无反顾的姿态。
儿子这般大胆,让深知此剑厉害的琴抱蔓怎能不担心?
小世子在丫鬟们眼里是有些古怪的,他与那个跟平常小孩儿没什么大不同只是特别淘气了一点的小王爷不一样,总是懒懒散散好像总也睡不够似的,除了大概偶尔理会一下自家父母和孪生弟弟,其余时候都自得其乐,全然没有当属那个年龄的乖巧或者脾性,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但今日却不同。
在那双还未脱离幼儿娇嫩的小手碰上“破云”剑鞘的刹那,小世子从来没有什么表情的面上,突然仿佛凝聚了什么说不出的气势,慢慢汇聚在眉宇之间,让眼神也一瞬间锐利了起来……就像一把利剑,闪烁着冷冽的光。
这实在不像稚子该有的魄力,一股冰凉的气息从他的周身散发出来,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仿佛被极冰包裹,整个人浸着透骨的寒意。
“破云”被拿起来了,连着鞘的。
老实说,除却那个玄铁打造的剑匣外,破云剑本身并不太重,但即使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并不太重,也有十几公斤,对于一个才刚会爬行的稚子而言,不亚于千钧之重之于成人。可小世子竟是眼也不眨地将它“拿”了起来,或者说,用双手硬生生把那破云剑从剑匣中拖出,抱在怀里,然后腾出右手,握在剑柄之上。
这一刻,满座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厘厘、一寸寸,不过是一只嫩嫩白白的幼儿的手,却能把闻名遐迩的破云剑慢慢拔了出来。
这把邪剑的形貌终于一点点显示在众人眼前。
雪白透亮的剑身,在初露端倪的时候便晃出刺眼的白光,惹得众人眼睛一阵刺痛,情不自禁要用手掩了去,可偏偏舍不得,弄得又热又红,肿痛难言。
小世子的目光,半点不曾从破云剑上游离。
渐渐地,破云剑被全部拔出。
长约三尺,通体莹白清透,看起来轻巧无比。
小世子久久凝望,不肯有一瞬稍离,那破云剑剑身一抖,割开小世子细嫩手指……一粒鲜红的血珠滴落,点在剑身上一下子沁了进去,沿着剑锋到剑柄,勾勒出一条细长如丝的红线。让这把原本灵光流转的宝剑,猛然增添了冶艳的嗜血气息。
在场众人都是惊疑不定,这一幕场景是全然不曾想过的,却是清晰无误展示于人前,使人无从否决,以致表情各异。
终于为“破云”择得主人的大汉如释重负,而第五玦看了自家妻子一眼,正瞧见琴抱蔓似喜似悲的神情。
而无人看到的是,之前把玩着玉笛的小王爷一刹那失去了灵动表情,眸光亦变得晦暗难明。
身份大白
月入柳梢,万籁俱寂,几颗凌乱星子疏疏洒在夜空里,落下淡淡微光。
王爷府里的主子下人们都早已入睡,平静得像一潭幽幽池水,掀不起半点波浪。两个小主子的居室外面,几个大小丫头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红木雕花的大床上安静卧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似乎也睡熟了,只听见浅浅呼吸声在这室内回荡。
再入夜,过了子时,就见靠里面的那个翻身坐起来,跌跌撞撞爬下床,又蹒跚走到外室,在那些丫头身上轻轻戳几下,才慢慢回来,盘腿坐在床沿。
黑暗中,他眼里倒映月光,水波流转,十分明亮。
“我说,你是兵部的首座吧。”小王爷,毒部首座一说完,就不自禁勾了勾唇。这样的开场白,还真是熟悉。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很清晰:“我点了外面人的穴道,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然后低低叹息,“别瞒我,我认得出你的气势,我们上辈子……可是同归于尽的。”
“我没有瞒你,毒部的首座。”小世子,生前被称为“兵部首座”的那个人仰面躺着——对于两个都还无法自如控制自己身体的幼儿而言,就算这样空门大露彼此也给对方造成不了什么危险,“没有说的必要而已。”声音冷冷淡淡的,恢复了从前的语气。
“难怪你经常睡着不动,兵部的人不怎么学习伪装技能,少说话多睡觉果然是最好的掩饰方法。”小王爷稚嫩的嗓音说出这么沧桑严肃的话,显得很有几分违和感。
“你的伪装不错。”小世子也可有可无地回了一句。
“……你之前认出我了?”小王爷停顿一下,问道。
“没有。”对于直接与任务对象尽兴刺杀、擅用冷兵器的兵部杀手来说,除了磨练自己的技术,根本不知道其他的东西,当然也不可能明白真正的婴儿是怎样的行为模式……更何况,毒部首座本身就是伪装的高手。
小世子的话音落后,室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小王爷没有回复之前的睡姿,还在小世子旁边坐着,也没有说话。
良久。
“其实你的破绽很多,只是我没有注意罢了。”到底还是小王爷先开口了,带着一丝微微的苦意,“我能投胎已经是个奇迹,能够带着生前的记忆更是难得,又怎么会想到,杀死我的那个人会成了我的同胞兄弟……”
“要报仇么。”小世子淡淡说着,没什么情绪波动,只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小王爷沉默,然后说:“一命还一命,你我都没占到便宜。我没这个打算,如果你想,我不会束手待毙的。”
小世子“嗯”一声:“我亦然。”
“那今后呢,要怎么相处?”想了一会,小王爷还是问出来。知晓了彼此的身份,就没办法再如前期演下去,再怎么也是一个世界来的,即便算不上很熟,也是唯一的牵系……是能够确确实实证明,前生那一幕幕的过往并非梦境,而是真真的现实。
小世子好像没料到小王爷会发此问,顿一下:“你说。”
小王爷一愣,旋即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就这样相信我么。”这句话是玩笑,若真懂得信任为何物,便爬不上首座的位置。
“不相信。”小世子全然不知委婉,直白说道,“等你说完,我来判断。”
“这样也好。”小王爷点点头,仔细思将来道路。
若是身旁这人当真只是个这一世的同胞兄弟,因着同在母体中有其陪伴的那份舒适,他原本是想要认真对待好好享受下普通人生活的,父母、兄弟、家人……本以为从前没有机会获得,如今能够伸手握住的……可这人身份太特别,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信任?其实不是不懂,是不敢。
信任就代表着要将后背交予他人,作为杀手,便是将生命一并托付了。托付了就要承担后果,即使被捅了刀子拖了后腿,也是活该如此。杀手世界能人辈出,在毒部活了二十多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绝不敢丝毫放松,若是有一丝破绽,就总有后来者欲占其位精心投毒,稍一大意,就会失了性命,家当名声地位称号,全归旁人。不得不谨慎。毒部如此,兵部既是隶属同个杀手组织,竞争手段和做法也该差不多。从那里出来的人,哪怕是已经投生在同一户人家、做了同一胞的兄弟,也不敢如此轻易交付。
想要毫无芥蒂却说服不了自己,从此不相往来死死忌惮又觉着浪费了老天爷给的重来机会,思来想去,小王爷叹气:“不如一切照旧,顺其自然。”
小世子不语。
小王爷知晓对方正与自己之前一样仔细盘算,便安心等待,过了一刻,果然听见那人开口:“好。”
心里松了口气,小王爷调笑道:“那你可还要做我的兄长大人了。”
小世子翻过身:“试试吧。”
小王爷怔愣一下,一个旋身笑倒,半边身子压在对方身上:“那就多多指教了,我的……哥哥。”
小世子身子僵住,显然并不习惯与人这般接近,却也没有后续动作。
小王爷再笑,干脆抡起小胳膊抱着对方,懒洋洋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次日,两位小主子还没睡醒,青柳就已经端着洗脸的铜盆俏生生立在床头。
水还冒着热气,是刚从伙房里打来的滚水兑上少许清凉井水而成,早早送了过来。
身后还站着几个托着几块面巾——幼儿脸嫩,得用专人制作的丝质面巾方能不损肌肤,王室奢靡,大抵如此。
青柳把脸盆搁到旁边一个丫头空空的托盘里,凑到床边想要叫醒两位小主子,这一看,就又有些忍俊不禁了。
穿着金菊肚兜的白嫩嫩的小孩儿趴在他家兄长身上,脸蹭着腿挨着,两个小胳膊还抱住对方的脑袋,一呼一吸睡得好香。另一个小孩儿胸前的牡丹已经变得皱巴巴,被自家弟弟蹂躏得不成样子,眉头有点小小地皱起,却也正睡着,姿势也是规规矩矩的,两手搁在对方背上圈住了,就好像怕这扒住自己的人掉下来一样。
在青柳看来,小王爷素来是黏小世子的,不过那也是兄弟之间相亲相爱,白日里互相逗弄玩闹罢了,可从未见过两人居然会在睡时滚在一起,还滚得这么密不可分手脚相缠……对于这刚过了一岁生辰的幼儿而言,这样的姿势可真要大费一番功夫才能摆出。倒是说不出的稚趣可爱。
“小世子、小王爷,两位小主子!”定定神,青柳先